擇善固執

66、擇善固執

離開了First Sight,快步走到停車場領回她的車子,一屁股坐到駕駛座,一靠在舒適無比的恆溫椅背上,幾天積下來的疲倦頃刻間如山洪暴發,突然間連動都不願動了。

「今天也太倒黴了吧?丁丁和莉莎都要幫我選對象,之後還來了個小鬼……缺桃花也不需要小鬼啊……」凌小琦仰天長嘆。

指摸覈對,輸入設定,車子自行發動,凌小琦閉上眼睛。

自動導航系統的發明真偉大,讓疲累的人可以舒服的坐在駕駛位置,一路睡回家,不用親自操作駕駛,安全送你到目的地。尤其是喝了酒的人,千萬別酒駕害人。有什麼突發事情,警報一響也可以進入人手操作模式,多棒的發明啊!現在的凌小琦真的很累,回家後還要寫好下星期的稿子,她可不想因爲請一天的假期而耽誤工作呢。

似乎一覺睡醒,凌小琦便把小鬼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埋首苦幹着她那洋洋幾十萬字的稿件工作。沒有晉升意欲,卻還是很負責任。既然要做就必須做到最好,正是凌小琦的宗旨。

大學畢業的時候,很多人都以爲凌小琦會做市場策劃的工作,誰知道她最終竟選擇了入職報社的記者。通常都是新聞系、傳理系、中文系或是有人脈關係的人才能進入傳媒這一行,凌小琦可算是比較特別的一類,厚着麪皮直接走到報社,用誠意打動當時的總編。好吧,其實多少也有點人事關係,若非有在報社工作的學兄帶她混進去,她也沒可能跳過人事部與總編直接見面。

由記者慢慢晉升至編輯的位置,凌小琦不像其他人般有進取心,她沒有想要爭奪什麼,以她的能力來說,她是升職得非常緩慢,可當時人都不介意,旁人更是急不來。

星期二的早上,請事假的凌小琦帶同小肥在俄羅斯公幹時幫她買來的娃娃,來到墳場。

走到一塊墓碑前,鋪了一張布便坐在地上。

見墓碑上的照片沾了塵埃,凌小琦取出紙巾把塵埃抹去,照片上的人,便是祁筱涵。

「筱涵,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喔!說來,也十九年多的時間了,日子過得真快。這個送你的,不過待會我會把它帶回家,你要是想看它,回家就可以看到了。」凌小琦把俄羅斯娃娃放在墓前,偏着頭開始跟祁筱涵聊天,「前幾天很搞笑,我被小屁孩搭訕了,丁丁和莉莎比我還急,都爭着當媒人。」

即使祁筱涵是灰飛煙滅了,凌小琦確信她會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於世上,只是散落於不同地方,無法凝聚而已。魯爺爺說過,在埋葬屍首或盛載骨灰之處,散落會變得比較集中,縱然不會是完整的她,凌小琦仍然懷抱着希望,希望陪伴祁筱涵,好讓她在永世禁錮中至少這一段時間不那麼孤單。

一個月之中,再忙的時候,凌小琦也會抽一至兩天到來陪伴祁筱涵,更希望祁筱涵能夠回家。

連魯爺爺都說幾乎沒有可能會發生的事,凌小琦依然執意地相信,擇善固執,也許也是她吸引人之處。

倒不是說她因爲與祁筱涵那段愛情,而終生不嫁什麼的。在祁筱涵之後,她有戀愛過也分手過,幾段戀愛下來也都無疾而終。凌小琦當然清楚,爲祁筱涵停下腳步也是無濟於事,她會記住祁筱涵,心裡永遠留下一個位置,但畢竟在世的人要向前走。像祁筱涵所期望的,也只是凌小琦會幸福快樂。沒有故意不愛,只是到最後,往往發現對於對方,只是喜歡不是愛。

「我得走了,約了你爸去茶樓喝茶,遲些時間再跟你聊。」說了兩個多小時,凌小琦纔跟祁筱涵道別。

說起來,認識祁筱涵的爸爸,還是祁筱涵還在的時候種下的果。

記得那時候爲了掌握更多關於祁筱涵死因的線索,透過祁筱涵舊家的門縫把字條留下來。想不到數年後的一箇中午,凌小琦就收到祁爸打來的電話。

「是小琦嗎?我是祁筱涵的爹地。」

那些年,身邊的人都絕少提到祁筱涵的名字,彷佛,從沒出現過這一號人物。那天再聽見祁筱涵,凌小琦的腦袋「轟」一聲的,就當機了。初入行還是記者的她,愣住當場,竟然忘記了自己正在火警事故現場,差點就被突如其來的爆炸真的「轟」一聲的被燒傷。還好身邊有阿孟在場,反應敏捷的把她拉走。

第一次,覺得死亡離她如此的接近,那團火的熱力,確實的感受得到。

祁爸在電話另一頭聽見爆炸聲也嚇了一跳,不斷說話希望得到凌小琦的響應。

終於凌小琦回過神來,向一臉擔憂的阿孟展示了OK手勢,才約了祁爸出來碰面。

處理好工作,把文件交到阿孟手中,略略整理儀容,凌小琦準時赴約來到西餐廳。

首次與祁爸會面,難掩緊張的情緒。祁爸早已到場,好像是舊相識一樣,看見對方便知是自己要等的人。

客套寒暄了幾句,祁爸終於進入正題。

原來祁爸突然回來香港是收到警方的電話,祁筱涵的屍體找回了,在西貢一帶的海域被發現。是大學研究所人員在進行海底環境視察時無意中發現,一個被粗麻繩纏着的麻袋半浮於水底,連住繩的另一頭是一塊很大的石頭。正因石頭使裝有屍體的麻袋不浮上水面使祁筱涵好幾年沉於水中沒有被人發現,亦因爲石頭把她的位置固定,纔沒有隨水流衝到別的地方。

把麻袋打撈上水面,一打開,那景象叫幾名入世未深的大學研究生當場嘔吐大作。畢竟,屍體已經浸泡太久了。

聽說,在水中發現的屍體,可以看到屍體氣道和腹部有水和肺部腫脹。如果出現這樣的現象,多半是遇溺了,但謀殺或是意外則需要去核實。如肺部有出血,即暗示遇溺期間有過掙扎。死者手裡的對象,或是指甲裡藏有的物體,可能是顯示死者曾經掙扎,亂抓靠近他身邊的東西。

在喉部的檢查中,若喉部有「**」狀況,則揭露死者在身體入水前是否還活着,將在屍體中發現的硅藻與水中的硅藻作比較,如果吻合便代表入水時還是活着的。否則,在入水前已經死亡。驗屍官將通過其他傷痕的探討來判斷是否謀殺。

可惜的是,在發現祁筱涵屍體之時已是太久之後的事,雖然身體因被麻布袋裝着而得以不被魚類侵蝕,但時間太長,屍身早已腐化,剩下來的已是不甚完全,面目全非,狀甚恐怖。當時,也只得靠僅餘的骨肉抽取DNA檢驗去確定祁筱涵的身份,祁爸從國外趕至,看到屍首的那一瞬間,也被嚇壞了。他最疼愛的女兒,根本無從辨認。

大概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屍骨完整,身前所戴的飾物完好,衣服縱然破碎但也至少給了警方一點線索。而屍體被人這樣處理,即使不能鑑定入水時是否還活着,但至少可以肯定是被謀殺,只是怎樣被殺、被誰殺、爲何被殺……仍要警方展開偵查。

聽過事情始末,凌小琦禁不住淚流滿面,要祁爸反過來安慰她。

不過那天之後,好像就釋懷了,她要做的事還有很多,譬如替祁筱涵盡孝道。亦是從那天開始,凌小琦主動提及祁筱涵,令其他人吃了一驚,倒是也樂意見到再無芥蒂的她。

看看手錶,凌小琦已比預約的時間早到,可是祁爸比她更早來到,還已經泡了茶等着她。

「小琦,你來了,見到你真好。」祁爸向凌小琦招手。

凌小琦走上前,笑着說:「伯父,你精神很好。」

「人老了就是老了,那像你後生可畏。」祁爸笑了笑,很有風度的站起來,伸手拉開椅子讓凌小琦坐下。

「謝謝。」凌小琦也比手勢讓祁爸坐下,「我也不年輕了。」

「誰說的,我家小琦還那麼的年輕!」祁爸心情大好,笑着爲凌小琦倒茶,他很喜歡這個女生,把凌小琦當成了半個女兒,「報社工作忙嗎?那個立體報導真不錯,但你們會很忙吧。還要兼顧網絡營銷。」

「其實我還好,最忙的不是我。」凌小琦撓撓頭說,都三十幾歲人了,還改不了這個稚氣的動作。

「剛纔去探筱涵嗎?她有你這朋友真好,從不會把她遺忘。」

「伯父你真聰明。」

「這個時間你應該要工作的,可以約我這老人喝菜聊天就一定是放假,放假了,你多半就去探筱涵。十年都有了,我還猜不出嗎?傻丫頭。」祁爸移了移桌上的電子傳感器,「看看要吃些什麼。」

凌小琦專注地看着餐牌,看到有什麼她跟祁爸都愛吃的就點一點顯示屏。

「還是以前好啊,那些阿姐在推點心車,叫賣着『蝦餃-燒賣-』多熱鬧啊!現在是方便,也舒服多,可就是缺少了味道。」祁爸感慨道。

凌小琦笑着說:「我小時候還有這種叫賣的,到我長大一點的時候,已經是用點餐紙點餐了。」

「筱涵小時候就愛騎在我肩膀上,然後要我帶她到處去,找她愛吃的點心,在老遠聽見那叫賣聲,她便催促着我要帶她去那點心車前,還鬧着要自己親手在點心卡上蓋印呢。」祁爸說起來眼裡有種蓋不住的掩飾。

「哈,那她一定時拿着那些印章在點心卡上蓋了很多印。」凌小琦笑說。

「就是!」找到共同話題,祁爸高興得比手劃腳,「她啊,按也按不住,好幾次都搞得我要捧着很多籠點心回去,吃都吃不完啊。」

「其實我也試過,被魯爺爺罵死了,之後就不敢再犯了,還好有兩位哥哥幫我把東西都吃完,不然魯爺爺會罵得更慘。」凌小琦瞇起眼睛,能和祁筱涵有同一經歷實在太好。

「如果她媽咪在,一定會說我太寵她。」祁爸不經意地抹去眼角的淚,「不過啊,至少她走前的那些日子,我跟她的關係都好好的,她也愛我這個做爸的,也很乖巧,很孝順,沒有一點不愉快。」

凌小琦會心一笑,是啊,祁筱涵是有點愛玩,有一點點頑皮愛作弄人,但其實很善良,很乖巧的。那麼多年了,她的樣子依然深深印在凌小琦的腦海裡,那高興時甜美又誇張的笑容,那生氣時鼓着腮的包子臉,她都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祁小姐的死因會在後面一點的情節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