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同塵眉頭微蹙,說:“想來應該不會吧,劉大人這樣做,自己也難逃干係。他堂堂二品,吏部尚書,就算是被當做棋子,也不該是這麼用的。”
狄令儀怒氣衝衝地說:“誰知道呢,他現在已經全都豁出去了,如果不是爲了對付太子,還有誰值得他這樣做?他這廝,素來是外表忠厚,內心奸詐,與那閹人曹嚴在朝堂一唱一和,狐假虎威,趨炎附勢,說不定這次又憋着什麼壞招呢!”
樂同塵點點頭,說:“狄大人所言有理,只是這種可能性依然是太小,畢竟誰會不愛惜自己的身家性命呢?我實在想不出,如果這真是一出苦肉計,劉厚到底該如何脫身。”
狄令儀漸漸冷靜,說:“其實你說得也很有道理,咱們還是靜觀其變吧。劉厚這邊,就勞煩樂帥多多上心了,三司勢力複雜,彼此拉鋸,真是有勞你了。”
樂同塵連忙說:“狄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在下定會全力以赴,盡力而爲,保護太子殿下的清白!”
送走了狄令儀,樂同塵長舒了一口氣,正要轉身回去,這時,在夜色中,有數十人簇擁着一擡轎子緩緩走了過來。接着,帷帳打開,只見轎子裡坐的不是別人,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嚴。
曹嚴淡淡一笑,說:“樂帥,這麼晚了,還在忙啊。”
樂同塵暗暗叫了聲苦,硬着頭皮說:“與曹公公相比,下官還是差了太多。曹公公勤勉爲國,纔是我等典範。”
曹嚴嘴角一笑,說:“樂帥客氣了,樂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得過且過之間,便一舉拿下萊城郡,咱家不得不佩服。這手段,絲毫不遜於咱家年輕的時候,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樂同塵連忙說:“曹公公謬讚了,薑還是老的辣,下官只是謀一條生路而已,豈敢與司禮監相比?咱們同殿爲臣,都是爲陛下效忠,不過是各盡其責,各盡其能罷了。”
曹嚴點點頭,說:“樂帥說得好,咱們都是爲陛下效忠,根本目的是一樣的。咱家素來與劉大人交好,如今劉大人含冤蒙難,咱家想去看望看望,不知樂帥可否通融啊?”
樂同塵心道:繞了這麼多圈子,終於到正題了,老太監就是麻煩!他笑了笑,說:“那是自然,公公請吧。”
於是,樂同塵帶曹嚴來到劉厚所在的牢房,劉厚依然是靜坐在牢房角落,目光呆滯,完全無視兩人的到來。曹嚴沒有狄令儀那麼好的脾氣,他哼了一聲,說:“劉厚,怎麼着?挺屍呢?”
劉厚翻了翻眼皮,說:“真是一波接一波,曹公公別來無恙。”
曹嚴冷冷地說:“怎麼着,這種態度,覺得自己能擺平?”
劉厚嘴角一笑,說:“我罪名已然勢在難逃,豈敢再想擺平不擺平的事。”
曹嚴白了他一眼,說:“瞧你這點膽,官越做越大,膽越來越小,像個婦人一般,沒出息!”
劉厚苦笑一聲,說:“沒錯,我就是沒出息,現在既然已經難逃一死,下官只是想在這牢裡安靜待幾天。”
曹嚴眯了眯眼,說:“劉厚,你這是什麼意思?就這點事,就自暴自棄了?你腦子是進水了吧!”
劉厚冷冷地說:“下官只是想在死前好好安歇,刑場上一刀了結。下官這麼多年,實在是累了,不想再在死前,做毫無意義徒增痛苦的困獸之鬥了。”
曹嚴怒不可遏,揮手給了他一耳光,喝道:“劉厚,你是瘋了吧!是誰把你捧到這個位子上?你現在拍拍屁股就想拉倒,以爲咱家是吃素的嗎?”
劉厚冷冷一笑,說:“公公當然不是吃素的,公公喝人血,食人肉,下官一幕幕看得清楚。”
曹嚴沉聲道:“你想反咬我一口?”
劉厚搖了搖頭,說:“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只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會自找麻煩的。”
曹嚴氣得臉色鐵青,說:“我看你這老小兒是傻了!咱家告訴你,如果你敢多說半個字,我東西軍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妻兒老小!”
劉厚臉色微微變了變,說:“曹公公放心就好,下官萬死不敢冒犯。就請公公高擡貴手,放過我吧。”
曹嚴怒色滿面,渾身發抖,愣了半晌後,轉身拂袖而去。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手培養起的鉅貪大惡,竟忽然良心發現,自暴自棄,實在是令他措手不及。
樂同塵感到頗爲好奇,待曹嚴走後,他獨自進入牢房,說:“劉大人,你我並不相熟,或許我問有些不合適。只是,在下實在是好奇,螻蟻尚且貪生,在下辦案無數,沒見過幾個像您這樣老實的,您這是何苦呢?”
劉厚輕輕閉上眼睛,長嘆一聲,說:“樂帥若是憐憫老夫,就在公堂上賜老夫一個痛快吧。”
樂同塵愣了愣,問道:“您到底是爲了什麼?爲了誰?”
劉厚輕輕搖了搖頭,說:“沒有什麼,也沒有誰。只是這麼多年官場紛爭,老夫累了,實在是累了。”
樂同塵思忖片刻,試探性地說:“莫非是爲了家人?”
劉厚臉色微微變了變,不過這種變化稍縱即逝,他苦笑一聲,說:“也可以這麼說吧,我少折騰些,家裡便可以安靜些。”
樂同塵搖了搖頭,離開天牢,正想回去時,又一擡轎子緩緩而來,看這架勢,又是個大人物。樂同塵無奈地苦笑一聲,信步迎上去。帷幕緩緩拉開,只見轎中坐着一個身着官服的老頭兒,這老頭兒體型微胖,頭髮花白,有一點禿頂。
老頭兒眼神陰鷙,眉宇間氣勢十足,眼睛輕輕掃視一圈,便頗有俯視蒼穹的感覺。隔着三四丈,樂同塵便感到一股逼人的氣場撲面而來,令人不自覺地敬畏。
樂同塵打眼一瞅,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朝臣之首,中書令殷臣!他心中覺得有些不妙,硬着頭皮走過去,說:“下官參見中書令大人。”
殷臣淡淡地一笑,說:“樂帥無須多禮,如今樂帥幾乎裂土封侯,何須再對老夫如此客氣?”
樂同塵連忙說:“殷大人此言,下官惶恐不已,下官兢兢業業,都是爲了報效朝廷,請大人明鑑!”
殷臣笑了一聲,說:“樂帥何須如此謹慎?老夫不過是給賢弟開個玩笑而已!”
樂同塵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說:“殷大人這笑話,着實嚇得下官不輕。”
殷臣盯着他的眼睛,說:“只要問心無愧,赤子之心在胸,忠義之舉在外,又何須害怕呢?莫非樂帥,對這方面有想法?”
樂同塵連忙說:“中書令大人猛虎之威,下官豈敢不懼?至於心思,那是萬萬沒有的。”
其實說起來,樂同塵雖然勢力遠不如殷臣,但是倒也不必如此害怕,只是,如今太子與兗城王短兵相接,他不想成爲殷臣他們首個攻擊目標。
殷臣笑了一聲,說:“樂帥真是說笑了,老朽已經年邁,哪來的什麼威勢?不過是憑着資歷,發揮餘熱而已。看這夜色蒼茫,樂帥進進出出,倒是忙得很啊!”
樂同塵心中快速計較一番,說:“雖然忙得很,卻都是瞎忙。”
殷臣眼神微動,說:“瞎忙?怎麼個瞎忙?”
樂同塵抿了抿嘴脣,說:“想聽到的聽不到,一切盡在算計中,下官爭不了功勞,便只能混點苦勞了。”
其實這一番話,就已經相當明晰,說明了劉厚拒不配合,太子一系已然落入彀中,而他不打算強拼硬搶,只是想混過去。殷臣先是愣了愣,隨後哈哈大笑,說:“樂帥真是有趣之人,他日你我定要好好切磋一番。如今天色已晚,老夫先告辭了!”
好歹打發完這三尊大神,深夜時分,樂同塵終於回到樂府,青蕭已經站在門口等他良久了。兩人一起吃過晚飯,雲雨一番後,便安然入睡了。這一天累得他不輕,沒一會兒便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忽然感到渾身發涼,覺得不妙,立刻驚醒,只感覺一道陰風突破房門撲面而來!
樂同塵一躍而起,拔出長劍,彙集仙力,迎着陰風拼力刺出,青蕭拔出雙刀,齊齊砍去,只聽得一聲悶響,兩人被一股巨大的陰氣逼得倒退數步,再睜眼時,房內已經是一片安靜。
樂同塵讓青蕭留在房內,自己抖動斷流槍,破門而出,喝道:“來者是哪位朋友?請報上名來,說清緣由,這樣裝神弄鬼,有何意思?”
這時,破風和冥香聽見異動,也紛紛拔出武器,竄了過來。樂同塵緊緊地盯着夜空,只見在蒼茫夜色中,陰氣凝聚,盤旋不散,隱隱現出一個絕美女子的形象!
還不等三人反應,女子形象便逐漸消散,夜空中傳來淒厲的女聲:“樂同塵,我要你血債血還!”這聲音淒厲悲涼,聽得三人忍不住打怵,聲音在府內久久迴響,撞擊着每個人的靈魂!
樂同塵不禁打了個哆嗦,顫聲道:“這是什麼情況?我又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