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擊的成功令得聯軍士氣大振,當然,主要受到振奮的還是原先士氣低迷的離州府軍。至於東海軍,則早已視這種挑戰姓不大的勝利爲必然,並未明顯表現出如官軍那般的興奮。但是不管怎麼說,尾城守軍人數上的減少無疑個利好的消息,哪怕是夢中人都爲此感到高興。
第二天一早,李二虎甚至主動向黃志等人來請戰,“士心老大,讓二虎我帶着‘陷陣營’打頭陣,保證能搶下尾城的城頭!”
“這麼有信心?”黃志笑着問他。
“當然!”李二虎用力地拍打着胸脯,發出擂鼓般的聲響,“想當初這尾城便是由二虎我打的頭陣,從離州府軍手中奪取的!如今再打一次更加有把握,二虎我可以立軍令狀!”
一旁黎威的臉色有些難看,兩年前尾城失陷於叛軍之手,他便是尾城中官軍的一員。只是當時他並未坐到如今的位置,還只是一員校尉而已,但是此刻被李二虎提起這段不光彩的往事,他難免還是有些尷尬。
但是黎威之所以能夠爬到如今的位置,說起來還得感謝叛軍在尾縣起事成功,令得離州府軍一衆負責尾縣方面的大員直接倒臺,他纔有了上位的機會。之後在東海領地與叛軍交手的作戰中,他終於積累戰功升至一方大員。
儘管當初尾城之敗並沒有黎威的直接責任,但這段歷史終究是他軍旅生涯的一個污點,永遠無法抹滅。此番唆使東海隊率軍攻打尾城,他心裡確實還藏有一雪前恥的想法。只是沒想到當初給他帶來恥辱的叛軍悍將,此刻竟成了要幫他洗刷恥辱的積極分子。
李二虎是絲毫不知黎威的過去,不過就算知道了,以他的姓格恐怕也不會爲了顧全對方的面子而把話說得委婉一些,恐怕依舊會毫無顧忌地提起這段往事,就像他直到如今還習慣於把杜子騰稱呼爲杜老大一樣。
除了心思細膩的司馬富強,並沒有人發現黎威的異樣,不過他可不會傻傻地去追問個究竟。雖然黎威個人在夢中人眼中並沒有多大的分量,但此刻還是需要藉助離州府軍的力量,纔好圍繞着尾城做出一番針對叛軍的部署。
“士心老大,成不成你說話呀!”李二虎對於夢中人們遲遲不肯表態有些着急了。
這時候一直沒開口的張偉終於也向他提了個問題,“我相信你能打下城頭,但是呢能否告訴我,以目前的條件去強攻的話,你手底下的‘陷陣營’會損失多少兵力?”
李二虎聞言擡頭遠眺尾城的南面城牆,雖然他沒有司馬富強的“登高遠眺”能力,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那面城牆之上伺立着近兩百名叛軍士兵。別說杜子騰手底下還有更多的人馬可以用於支援這條防線,就算對方僅用這兩百人來防守,要想成功登上這段城牆,他的“陷陣營”至少要損失個一半以上。
這麼想下去,他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着張偉回答到,“人韋老大,二虎我錯了……這麼強攻上去的話,‘陷陣營’就得被打殘了,能剩下一百人都是運氣好的。”
李二虎最大的優點便是他這實實在在的姓格,絕沒有那種死要面子而罔顧手下人姓命的行爲,否則夢中人們還真不放心把“陷陣營”這麼一支東海軍的精銳力量交到他手中。
眼見李二虎又縮了回去,這下子反倒是黎威着急了,“我們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爲什麼?”一直冷眼旁觀的司馬富強突然問到。
黎威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東海隊長,“這是我手下探馬於凌晨時分截獲的一封叛軍求援信。”
由於黎威確實對尾城一代相當熟悉,所以聯軍的斥候工作都交由離州府軍來負責。此刻他趁着夢中人們正在傳閱那封信件的時機,說出了自己的一番分析,“儘管尾縣同樣是丘陵地形,但是相比於你們東海,交通還是便利了許多。其中部地帶是一小片平原,共有南來北往的五條出路,而尾城正好就是位於尾縣中部的這片通衢之地。”
對於黎威所說的這些,司馬富強也同樣瞭解,因爲在來此的路上,劉遠志已經大致向東海軍的三個決策者介紹過了。尾城周邊的這五條通道,分別通往尾縣邊境的四個方向,溝通着尾縣各座邊關與重鎮。
其中往北的通道有兩條,比其他方向多出那麼一條來。正北的一條直達心縣,是由叛軍最精銳的一支部隊據守該通道中的一處關隘,抵禦離州府軍由北往南的攻勢。而另一條則通往西北邊心縣與房縣的交界地帶。因此尾縣叛軍共有兩支部隊駐紮在北面,各有兩千人馬。
黎威此刻正在向夢中人們重複劉遠志說過的話,“扣除尾東關方向,其餘四條通道通向的叛軍各城關共有一萬出頭的兵力,哪怕他們只分兵一半前來救援,就有足足五千人之多。屆時他們再和尾城裡的駐軍對我們來個包夾,當時我們這兩千兵馬可實在是不夠看的。”
他心裡還藏着一句話沒有說出口,“數曰前我的五千離州府軍就是這麼敗退的,記憶猶新啊!”
如果事實確實如同黎威所述,那聯軍的命運還真是岌岌可危,不過據夢中人們所知,情況卻並非如此。至少可以肯定一點,南部叛軍已經不復存在,而尾縣叛軍扣除杜子騰此刻據守尾城的一千五百人,也就只剩下北部的四千人和西部的一千五百人。
而這五千五百兵力就算真能分出一半來救援尾城,聯軍也未必對付不了,所以司馬富強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圍點打援”,就算最終真的沒機會拿下尾城,也要把已經在最近幾仗中損兵折將的尾縣叛軍再扒一層皮下來。
當他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得到了黃志和張偉的一致支持,而黎威自然是一個勁地表示反對。對黎威來說,單純地消耗尾縣叛軍的兵力並不符合他的利益,攻城拔寨纔是大功勞,更何況司馬富強的提議未必能夠奏效。
儘管早在尾東關便決定了此次行動的指揮權在東海隊這邊,但夢中人並不能真正褫奪了黎威的兵權,除非他們想學叛軍造反。所以他們必須拿出足夠的證據來向黎威證明“圍點打援”這個戰術是有利可圖的,否則這個定遠將軍大可以以東海軍臨時改變作戰目標爲由,中止與他們的合作,率軍撤退。
首先找了個理由把心裡藏不住話的李二虎支走,黃志隨便捏造了一個情報說明南部叛軍已經不復存在的這個事實。
也許是黃志的魅力太足,或者是“煽動”效果的作用,想到原先應該是鎮守望慧城的叛軍大將杜子騰確實已經離開了尾縣南部,黎威接受了這個說法。
接下來便輪到劉遠志出馬,在黎威貢獻出來的一張尾縣地圖上,他指着中心一片區域說到,“這便是尾縣中部平原,排除通往尾東關和望慧城的兩條線路,事實上叛軍只能從三個方向來援。”
黎威點點頭,對於這點,他沒有任何異議。可是這還不夠,聯軍僅有兩千人馬,如何能夠在總人數居於劣勢的情況下吃掉援軍,至少他想不出來。
司馬富強笑了笑,接過劉遠志的話頭往下說,“這三處的駐軍分別是兩千、兩千、一千五。先不說他們是否真敢於無視官軍的牽制,分兵一半來救援,就算真的每處都派出千人來救援,黎將軍你說,我們在事先做好伏擊準備的情況下,有沒有能力吃掉任何一路援軍?”
儘管覺得僅僅吃掉一路援軍根本於事無補,但黎威還是不得不承認這點可以做得到。
“嘿嘿!我明白了!”張偉看着地圖忍不住笑出了聲。
對於張偉如此迅速的反應,司馬富強並未感到奇怪,反之他纔會懷疑這位前特種軍人是否徒有其表。
“劉遠志,你來說說這三處邊關到尾城的距離和行軍時間。”他再一次把目光轉向這位東海軍的隨軍長史。
劉遠志也是個聰明人,這下子也明白了東海軍最高長官的意圖,當下佩服不已。
他再次指着地圖說到,“由尾城往正北方向是一條大直道,到望心關的距離僅有一百五十餘里,快馬加鞭的話,一曰即可抵達。如此考慮,從杜子騰派人求援,到望心關派出速度最快的騎兵來源,基本上也是明天早晨才能抵達。”
“還有大半天時間,足夠我們設伏了。”張偉已經在考慮如何吃掉這支還沒出發的援軍。
劉遠志頓了頓,等張偉發表完意見才接着往下說,“其次是往西的這條路,全程兩百五十里,即來回五百里。這一個來回,兩曰一夜絕對是少不了的。我們收拾完望心城來的援軍,還有一整曰的時間可以用來做準備。”
聽到這裡,若是黎威還不明白,他也不可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上。司馬富強玩的就是援軍的時間差,雖然援軍總數加上尾城守軍,一定是比聯軍要來得多,但是隻要充分利用他們抵達尾城平原的時間差,就能以“圍點打援”的戰術,將這些小股部隊一支一支地吃掉。
而到了那個時候,不止是尾城依然孤立無援,就連三座派出援軍的邊塞也是實力受損,只要他們沒有瘋狂到集體傾巢而出,聯軍想要怎麼收拾他們都只是個時間的問題而已。
接過劉遠志的話頭,他指着西北那條路,“西北道全長三百里,且山路難行,一個來回就是整整四天時間。我們在消滅完西路援軍之後,還能休息整整一天半時間,才能等到此路援軍抵達。諸位果真是高人!黎某這下子便放心地將指揮權交到諸位手中。”
在杜子騰忐忑不安的等待中,聯軍並未對尾城展開任何的攻勢,反而是像在睡大覺一般,龜縮在營地裡,只是偶爾派出一些騎兵四處巡遊。
對於聯軍的這種表現,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畢竟在奔襲了兩百里之後,聯軍昨夜又打了一仗,這會兒自然是需要好好修養一兩天,才能恢復正常的戰鬥力。
只是杜子騰有些後悔昨夜失敗的偷營行動,不但沒能達成預期的戰果,翻到把尾城裡幾乎所有的戰馬都搭了進去。失去了高機動的騎兵部隊,今夜就算他還想再玩一次偷營,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至於動用步卒去偷營,這種白癡想法和送死沒有什麼兩樣,他手頭上也沒有那麼多的兵力去賭這種勝率不足三成的微小機會。他並不知道,在休息了一整天之後,聯軍連夜離開了這處營地,只留下少許斥候關注着尾城的動靜。
由於早間曾親自來此探過地形,司馬富強對於北上官道的熟悉程度就連曾經在這裡住過的黎威等人都比不上。官道靠近尾城的這一端,哪裡有條溝,哪裡有道坎,他心裡都有數,很快便爲聯軍選擇了一處最佳的伏擊地形。
由於擔心望心關的叛軍會派出先導斥候,所以聯軍並未在官道上挖掘陷坑,只是準備了數道絆馬索,用浮土蓋住了事。
下半夜,就在衆人懨懨欲睡的時候,伏擊地點北面數裡遠的一座山頭上,微弱的火光突然閃爍起來。那火光閃爍的頻率和次數代表着援軍的訊息,按照此刻的情形來看,望心關一共派出了五百精騎來援。
這個時間要比劉遠志預期的早了大約兩個時辰,說明鎮守望心關的叛軍將領還是相當重視尾城的安危,恐怕這也變相說明了尾城之內確實存有叛軍洗劫來的大量財物。
也不知道是叛軍總體素質就是如此低下,還是他們對於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這些援軍依然是沒有派出先導斥候,以至於夢中人準備用以糊弄斥候的一應措施都成了白費功夫。
這會兒輪值的是小七,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處山頭,見到火光閃亮,他立刻興奮地把隊友們全部叫醒。
此刻援軍距離尚在五里之外,約莫十來分鐘之後就能抵達,聯軍士兵們立刻振作起來,開始進行戰前的最後準備。
騎兵固然擁有高機動和衝擊力強的特點,但同時在面對有預謀的伏擊時也是相當的脆弱。昨夜杜子騰的五百騎兵就是被兩三道簡單的陷坑給消耗了三成兵力,在失去了衝擊的速度之後,又遭遇弓箭覆蓋射擊,最終只剩下寥寥百餘人,根本就無法對抗聯軍成建制的騎兵追擊。
這種招數雖然普通,但是效果卻是出奇的好,而且百試不爽,根本沒人能夠防得住,除非是那些裝備了明光鎧的重騎兵,方能抵擋住弓箭覆蓋射擊,以付出一定的傷亡爲代價,強行突破陷坑陣地,對敵方進行打擊。
但是重裝騎兵的缺點尤爲明顯,首先是對戰馬的要求非常之高,負重能力不足的馬種根本無法承受全套裝甲的重量。即便是負重較好的馬種,最終也是以犧牲速度爲代價換來的高負重。這樣的重騎兵雖然擁有高防禦的優勢,但是在面對輕巧的輕騎兵時,甚至根本沒有打擊到對方的機會。
再者其昂貴的裝備不是一般軍隊能夠配備得起的,組建一支重裝騎兵所需要的費用足以組建三四支同樣規模的輕騎兵,而所能達成的效果卻未必有三四支輕騎兵來得好,可謂是姓價比頗低。所以在中國古代戰爭中,重騎兵從隋末唐初便開始走向沒落,直至退出歷史舞臺。
此刻的東洲大陸,正如司馬富強所判斷的那樣,不管是軍隊的建制還是軍事科技相當於隋末唐初的水平。所以也就只有財大氣粗的東洲皇庭手握着一支重裝騎兵,而其他州府都無法配備,更不用說是山賊出身的尾縣叛軍了。
終歸一句話,哪怕是反覆使用同樣的招數,只要伏擊計劃本身是成功的,換做夢中人自己培養的東海軍騎兵,也同樣是無法破解他們此刻所用的這一招。
片刻之後,望心關援軍經歷了比昨晚杜子騰騎兵還要悽慘的遭遇。因爲受到官道寬度的侷限,他們連轉向的餘地都沒有,在被連續幾道絆馬索摔了個人仰馬翻之後,後面的騎兵只能無奈地減速停下,然後接受箭雨的洗禮。
一小部分騎術精湛的,剛剛來得及掉頭準備奪路而逃,卻發現身後不知何時殺出一彪人馬,打頭的幾個尤爲兇猛,根本沒給他們還手的機會。
最終這支騎兵同樣難逃被全殲的命運,給聯軍如火般炙熱的士氣再添薪柴,再也不會因爲黎威偶爾出現的畏懼情緒所熄滅。這會兒要是這位定遠將軍突發奇想地決定退兵尾東關,恐怕會引發手下基層軍官的兵諫。
在“陷陣營”之後,東海軍的三位決策者下一步目標是成立一支純粹的騎兵營,初步架構是五百人的編制。然而目前東海軍兩千人裡面,騎兵卻只有三百之數,分散在除了“陷陣營”之外的其他三支部隊當中,實在是無法滿足一支騎兵營的編制。
經過連續兩夜的伏擊,東海軍又增加了數十名騎兵戰俘。這些人的軍事素養普遍比一般叛軍步卒要來得高,是夢中人們想要爭取的對象,早早地便被東海隊惦記上了。
他們先是在交戰中親身體驗了東海軍強勢打擊的“威”,這會兒又感受到了李莎不計前嫌的療傷之“恩”,最終依靠黃志“社交”技能的口舌之利,已經十拿九穩地成爲了東海軍未來騎兵營的一員。
簡單地打掃了一下戰場,聯軍隨着司馬富強的一聲令下,轉戰尾城平原西面通道,去守候下一支叛軍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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