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車在阿斯頓大街緩緩降落。
從車裡出來,米歇爾整了整衣角,向漢密爾頓空港待客大廳走去。
待客大廳裡的人並不多,冷冷清清,惟有上方的大屏幕上還在顯示着飛船的出行時間表。
在飛行表的最下方,有一排小小紅字。
“飛魚十三號恢復起飛。”
沈奕猜的沒錯,在木法星分裂分子離開克魯斯根後,禁飛令就被終止了。
米歇爾來到領票窗口。
售票員掃描過米歇爾的身份芯片後道:“唐·米歇爾,您預定了一張飛魚十三號的船票。”
“是的。”
“請拿好,這是您的票。”
米歇爾取過票據,微微楞了一下:“我定的是普通艙,你給我的卻是貴賓艙。”
“是的先生,普通艙被取消了,所有普通艙都被升格爲貴賓艙。”
“我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售票員回答:“乘客不夠,有許多定票的客人退票了,還不是前幾次那些事鬧的。”
“你是說……”米歇爾扔給售票員一支菸。
那售票員接過,先是嗅了一下,然後點頭說:“來自西爾塞農場的地道手工捲菸,不錯的好東西。”
這是米歇爾偷車時順手牽羊拿的,看在煙的面子上,接待大廳又沒什麼人,那售票員回答:
“那爾加太空港事件。誰都看的出來,那些傢伙想離開克魯斯根。漫遊者號去的方向是塔圖因,飛魚十三號也是去塔圖因,你知道,沒人想碰上那些分裂分子。”
米歇爾明白了,雖然銀河帝國解除了禁飛令,但是那爾加太空港襲擊事件卻使得大部分人不敢再乘坐前往塔圖因的飛船。
“所以飛魚號就把普通艙的乘客升格到了貴賓艙?給那些依舊肯坐船的乘客一些優惠?”
“優惠?雪莉兒那個婊/子纔不會那麼大方呢。”接待人員哈哈笑了起來:“升格普通艙是因爲普通艙被改裝了。由於大量乘客流失,雪莉兒那個婊/子爲了賺錢,接了一筆政府的生意。”
“什麼生意?”
售票員晃了晃頭:“運送囚犯,一批窮兇極惡的囚犯。”
“讓囚犯和我們同坐一船?”米歇爾皺了下眉頭。
“是的,所以我建議你悠着點兒,夥計……如果你想放棄的話,看在這支菸的份上,我可以讓你退票。”
“不,謝謝,我有急事要去塔圖因,暫時不打算改變計劃。”米歇爾將那盒煙取出,扔給售票員,然後離開。
售票員很是滿意,對着他的背影叫道:“慷慨的人會有好報!”
米歇爾卻不認爲這是好事。
他的眉頭緊鎖,匆匆離開接待大廳後開始搜尋有關押運囚犯的資料。
果然讓他找到了一則不起眼的消息。
有一批爲數三千人左右的囚犯將被流放至塔圖因。
星際時代,除非是叛國,分裂等重罪,絕大部分罪行已取消了死刑判決,代之而起的是流放到荒蕪地帶,進行星球殖民,從事一些機器人無法替代的重體力勞動。
作爲一個半開發的殖民星球,塔圖因就是這樣一個罪犯流放地,那裡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星際罪犯,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種暴力,而暴力的源頭,就是這些被押運的囚犯。
飛魚十三號上突然多了一批囚犯,對他來說,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如果是在以前,米歇爾是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的。
但是現在,他只有自己一個人,他必須獨力面對各種複雜問題,而每一個小小變化都可能引發不可測的後果。
這使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他跟隨沈奕的時間長了,也漸漸習慣了沈奕的某些思維方式。
所以很快意識到,這對自己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飛魚十三號原本是一艘普通的載客飛船,自身並沒有太多警戒力量。
但是在多了三千名囚犯後,飛魚號一定會提升內部的警備能力。
這意味着米歇爾將要面對的敵人可能比之前預料的多。
“這該死的意外!”米歇爾低罵。
事已至此,米歇爾只能希望這些囚犯不會影響他的計劃。
唔,說到計劃,米歇爾突然意識到自己實際上還沒有一個切實可行的奪取飛船的計劃,到底自己該怎麼做呢?
他感到一陣頭痛。
如果長官在這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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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抓狂的寂靜。
死寂的空間就象是沒有星光的太空,比荒涼更荒涼,比虛無更虛無。
沈奕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但是感覺卻是如此漫長。
起初,他還努力想要尋找逃離的方法。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在這片絕對的虛無中,他有力量也無法使用,有智謀也無處施展。
於是他開始讓自己鎮定,告訴自己他的朋友不會放棄他不管的,他們一定會來救自己。
他決定等待。
漫長的等待時間有些無聊,爲了確定時間,沈奕就自己一聲一聲地數着滴答。
但是很快,數字就紊亂了。
這個時候的沈奕,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的煩躁。
不過他知道,夢境中的時間流速不同,他必須耐心等待,而煩躁恰恰是耐心最大的敵人。
於是他重新開始數。
數到後來,當他數到四萬六千三百八十四下,終於徹底放棄了。
如果以秒來計算,那差不多是十二個小時。
沈奕知道在軍營或監獄中有一種禁閉,是關黑屋。
據說這是一種無比恐怖的精神折磨,哪怕只是關上三天,都能讓人痛苦流涕,即使是神經最堅韌的人,也無法挺過,時間再長一些,甚至會死亡。
而在這片空間中,沈奕不會衰老,不會飢餓,也不會死亡。
所以他的結局註定只有一個——精神崩潰。
沈奕不知道自己能挺多久,但他知道就算自己身爲冒險者,他也終究無法與時間相抗衡。
這死寂的世界早晚有一天會毀掉他,麻木他的神經,摧毀他的意志。
這個時候的沈奕,心中終於有了惶恐的感受。
他開始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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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躁就象種子,在心中發芽,並迅速茁壯的成長。
他在虛空中大喊大叫,拼命呼喚,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他想發動溝通,連接任何能夠連接的存在,包括那曾經幫過他無數次,能夠讓一切不可能化爲可能的白衣女孩,只要她肯把自己帶離這該死的世界,就算是讓他去攻打最高議會他也能接受。
這一切卻統統得不到迴應。
漫長的等待和無盡的空虛就象是焦灼的養分,肆意滋生着沈奕心中那發狂的心靈。
這個時候的沈奕,終於進入了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
他大聲喊叫,甚至不停地攻擊自己,卻發現自己連自殘都做不到,就連想撞牆也找不到牆,想奔跑卻找不到地。
他只是在不停的墜落!
沈奕開始絕望了。
這個時候,他反而安靜了下來。
他突然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長久以來,在血腥都市的世界裡,不停的戰鬥,計劃,再戰鬥,再計劃,各種計算利益得失,卻從來沒有過讓心休息下來的時刻。
也許,現在,心靈可以得到休息了。
於是他就那樣漂流着,墜落着,看着那片無盡黑暗的虛空,腦海中卻開始不停地回想。
他在回想自己身邊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先是想進入都市前的
從小時候開始想起。
許多已經被他淡忘的記憶在這時奇蹟般的出現,童年的美好時光,第一次的接吻,還有許願,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人生受到的第一次挫折等等等等,各種記憶紛紛浮出水面。
然後他開始想進入都市後的。
那些曾經的戰鬥,是否還有進一步的改良空間?
他曾經犯過哪些錯誤,爲什麼會犯?如何才能避免?
然後他開始想如果自己出去以後會怎麼樣?
該怎麼面對銀河帝國的追殺?還有埃德蒙的大預言術?
想到出去,他的心又一次焦躁起來。
沈奕只覺得自己全身難過,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跳動着,向他傾訴着他所正在承受的巨大磨難。
於是新一輪的瘋狂與歇斯底里又開始了。
沈奕在虛空中繼續狂喊,大叫,拳打腳踢。
心中尚存的那一絲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樣下去,瘋狂滋生的恐怖情緒會徹底摧毀他。
他必須找點什麼事情去做,去想,那是平靜自己的最好方式。
於是他停止發瘋,開始思考。
這一次他不再回憶,而是開始考慮如何組合自己的能力了。
他開始重新組合自己的能力,尋找新的運用方式,戰鬥技巧。
他不停的構思,拆解,研究自己擁有的每一個能力,尋找着組合的可能。
他意識到青鳥說的沒錯,自己在職業上的發展的確不夠均衡,別說他的槍技數量還有限,就算是副手技的作用也沒真正發揮出來。
也許自己應該找一些價廉物美的副手技能來使用。
唔,就象當初的範海辛。
對啊,範海辛的副手技不僅僅是副手技,同時還是連擊技。而象這樣的連擊技,對技巧的需求極高,對投資的需求卻比較低。
那不正是適合自己的嗎?
好在自己還計得都市中有哪些連擊技,只要找到適合單手運用的技能就行。
爲什麼不在這裡先試這組合一下呢?
沈奕想到就做。
他反覆實驗,在這虛空中拳打腳踢,研究提升自己戰鬥技巧與格鬥實力的方向,同時也研究與自身職業的配合運用。
然而很快,他再一次陷入了心靈的荒涼中。
就算研究完成,又怎麼樣?
還不是出不去?
心底那無可抑止的頹廢念頭再度滋生。
沈奕進入了再一次的瘋狂中。
這次的瘋狂要好多了。
在經過了一輪瘋狂吶喊與呼叫的發泄後,沈奕再度回覆清醒。
他告訴自己,研究是爲了等待,而在這漫長的囚禁光陰中,耐心與冷靜就是他勝利的法寶。
於是他進入了新一輪的研究。
這一次他開始研究整個小隊的作戰模式,如何能夠進一步提高自己……
心靈就這樣在瘋狂與理智中反覆徘徊着。
總有那麼一段時間,沈奕會陷入無法自控的歇斯底里中,但隨後又被他用強大的意志與理智拉回來,並尋找的新的探索方向。
研究完小隊的戰鬥思路,就開始研究敵人。
研究完敵人後,就開始研究都市。
研究完都市後,就開始探索規則。
研究完規則後,就開始思索宇宙構成和人生哲學。
不過這些研究很複雜,於是他開始嘗試開拓自己的三維影象記憶,這是他的天賦,使他可以加強任意方面的記憶能力。
他以前很少有真正利用這種記憶做點什麼的時候。
但是現在,這種記憶卻成了他最後的法寶。
沈奕開始嘗試讓自己的識海變成一個電腦。
他想象一些東西,然後輸入進去,並生成反應,給出結果。
然後繼續輸入新的資料,生成新的反應,給出新的結果。
這是一種在正確與錯誤中反覆進行的實驗。
最初,沈奕總是錯。
大腦畢竟不是電腦。
但是漸漸地,沈奕發現伴隨着漫長的利用,自己的思維速度與利用能力正在不斷增加與龐大。
他可以將自己的記憶進行分區,這是以前他做不到的。
但是現在他可以,他可以把記憶分成幾個區,就象硬盤。
這個盤裡裝什麼記憶,那個盤裡裝什麼記憶,需要用的時候,就把它們提取出來。
這種分區在一開始非常模糊,但後來卻越來越清晰。
於是沈奕開始用其中一個分區計時。
他不知道以前度過了多長時間,但至少從現在起,他要計時。
他要知道在自己走出去時,自己在這虛無空間中到底生存了多少時間。
是的,走出去!
這是沈奕自己爲自己建立的執念。
人活着就必須要有個目標,哪怕這目標已無可能,但它就象是一盞明燈,在黑暗中指引着你,使你摸索前行,使你永不放棄。
就象對於都市中的冒險者來說,進入通天塔,迴歸家鄉地球是他們爲自己建立的執念一樣,走出這片死寂之空,也是沈奕給自己的執念。
他自我麻醉,堅信自己一定能出去。
當第一個計時器正式完成時,他已經經歷了九次精神崩潰,其中一次險些再也無法恢復。
但隨着記憶分區的正式建立,沈奕發現自己精神崩潰的間隔時間明顯延長了。
於是沈奕開始着手準備修改自己的大腦運算能力。
如果記憶分區是硬盤,那麼運算力就是cpu。
沈奕嘗試着從各記憶分區提取記憶,然後任意組合。
結果是混亂的。
這最初的cpu,連小霸王遊戲機都不如。
但是沈奕並不放棄。
他頑固而死不認輸的一次又一次的重新運算着每一個數據,推導數字。
他在腦海中研究數學,利用自己的記憶分區記錄各種數據。據說數學家華羅庚可以在一秒內回答任意多位數的加減乘除,沈奕很快發現自己也能達到這一地步,甚至比對方做得更好。
運算因此開始變得條理,清晰,也逐漸高效起來。
於是慢慢地,cpu開始升級。
每天……如果有每天的話,沈奕的腦海中都會閃爍過無數的畫面資料。
那些曾經發生的事件被他任意組合,謝榮軍與x教授大戰,宙斯變成了一個美女,赫拉與大黃蜂威震天3p,洪浪與金剛搞基……
這無數錯綜複雜的內容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如遊戲般的畫面,然後沈奕本人就在其中游走,參與各種過程。
他想象各種複雜的變化,然後去解決對他們。
他對自己要求很嚴,哪怕運算稍微慢了那麼一絲,他都會判定自己失敗。
然後一切從頭在來。
他以一種前無古人的方式運算着每一件事發生後的任意可能走向,推算其結果以及最合理的應變方式。
這是一個複雜到可以讓人玩到天荒地老的遊戲。
沈奕玩的不亦樂乎。
他的影象記憶思維能力也因此飛速增長着。
如果用數字顯示,那麼至少在三維影象記憶方面,沈奕已經是max級別了吧?
不,是直接爆表,突破天際了。
不過沈奕最終還是厭倦了這樣的遊戲。
這個時候,計時分區中的數字顯示,他已經在這片空間中生存了二十年。
於是他開始製作新的遊戲。
一個關於血腥都市的成長史的遊戲。
他將已知的線索輸入進去,組合一個不完善的模型,然後開始自由地填充內容,創造着屬於自己想象的,都市的歷史,並根據這些歷史書寫規則。
他分析奎雷斯人,分析人類,分析在兩種生命接觸過程中可能產生的各種情況,並根據這些情況來分析奎雷斯在系統建立之初,可能會選擇的法則。
由於大部分資料欠缺,太多腦補,所以沈奕就這樣建立一個又一個都市模型。
有些模型中,血腥都市被蟲族摧毀了一百次以上。
有些模型中,血腥都市依然是奎雷斯人主導,最高議會不過是個幌子。
有些模型中,白衣女孩就是蟲族最終的波ss。
有些模型中……
無數模型,無數可能。 ωwш ¤Tтkan ¤c○
又是二十年過去。
最終沈奕再一次厭倦了。
他厭倦了都市,厭倦了對手,厭倦了所有分析。
於是他開始研究原力。
既然這空間是由西斯大帝的原力組成的,那麼想必也可以被研究的。
他開始嘗試感受,感受阿索卡所說的原力迴應。
起初,什麼迴應都沒有。
但是沈奕並沒有放棄。
漫長的等待使他知道,現在的他,最大的資本就是時間,也惟有時間。
於是他就這樣堅持不停地去感受,去思考,去分析。
有一天,他記憶中的某幾個片段無意中產生了衝撞,一個新的可能誕生了。
沈奕決定實驗這個可能。
於是他就那樣靜靜躺着,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
在這死一般的寂寥中,彷彿一個永恆的沉睡者。
就象是開天前的盤古。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直到這無盡黑暗中,一點微弱光亮悄然升起。
沈奕睜開眼,看向那點光。
光很弱,但是對沈奕來說,依舊有些刺眼。
他眯了眯眼睛,心情卻是古井不波。
他知道,那光不是毫無由來,一定是他的夥伴爲了救他而做出的努力。
他們叫什麼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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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有些想不起來。
他打開塵封已久的記憶分區,找到了夥伴的名字。
溫柔,洪浪,金剛,周宜羽,還有胖子羅昊。
是他們……
他曾經期待這光有無數歲月,在他的無數分析中,這正是其中一種脫離的可能。
真奇怪,當這光出現是,他本以爲自己會激動的呢。
爲什麼卻是這樣鎮定?
甚至還有種戀戀不捨的感覺?
是了。
漫長的歲月裡,他已經漸漸適應了這裡。
以至於,當自由的時刻真正到來時,沈奕反而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怎麼沒把這種心情運算進去呢。
看來這cpu還是需要升級啊。
可是想升級,就得繼續留在這裡。
那一刻,沈奕越發的有種不想離開的念頭。
好在另一個記憶分區裡關於自由的回憶告訴他,離開這裡,纔是最好的選擇。他現在的想法,不過是一種同化後的必然。
是的,自己沒有瘋狂,卻漸漸被同化了。
在他感受原力的過程中。
如果繼續下去,也許終有一天,他會徹底化成着黑暗空間的一部分,那時,他將真正擁有這些原力。
他就是原力,原力就是他。
這一覺,讓他把握了原力的本原。
這很好。
這已足夠。
是該離去了。
沈奕嘆了口氣,再度看向遠處那一點微弱亮光。
他努力地,向着那亮光飛去。
這個時候,他已經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不再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