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電影院內,貝爾芬格孤獨地坐在觀衆席之中,抓起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裡,發出嘎吱嘎吱的清脆聲響,接着又拿起飲料一飲而盡。
熒幕裡的畫面定格在了影片的最後一瞬,這美好的故事終究還是結束了。
一時間貝爾芬格居然產生了一種無力感,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受了,貝爾芬格是無所不能的魔鬼,主宰這個世界的邪惡意志之一,他可以移山填海,可以山崩地裂,但他卻無法阻止一個故事的結束。
貝爾芬格變得悵然若失,緊接着他有些憤怒,憤怒於自己居然被凡人拒絕了,扭曲的情緒在腦海裡糾葛不止,到最後貝爾芬格忽然笑了起來。
他狂笑不止,用力地鼓起掌,貝爾芬格的掌聲極爲有力,每一次拍擊都帶起了透明的漣漪,連帶着整間電影院也地動山搖了起來,那些堆積成山的暗盒也隨之搖晃,海浪般的啜泣聲在其中響起。
喧囂過後,貝爾芬格疲憊地癱在椅子裡,喃喃道。
“完全被看穿了啊。”
貝爾芬格記得厄文的話,所有的藝術創作都源自於對死亡的恐懼,害怕被人遺忘。
不久之前,貝爾芬格曾和伯洛戈在這間影院裡討論過,如果有一天魔鬼也會消亡呢?那麼還有什麼東西能留下來嗎?
“永怒之瞳能控制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他不會輕易參戰,即便參戰,像那樣的瘋子,只會無差別攻擊我們而已,至於瑪門……誰出價更高,他幫誰。”
“倒不是我熱愛這個世界,而是這個世界一旦陷入無止境的動盪,這都將削弱你我的力量,就像過往時的那樣,他們總是贏,而我們只能吃他們剩下的。”
阿斯莫德知曉誓約的力量,這是來自於魔鬼之力的運用,在誓約的限制下,即便是魔鬼也很難進行一些打破規則的操作。
貝爾芬格擡頭望向黑暗,他又說道,“其實有時候,我不會去刻意收集,相反,我會仔細地享受。”
“我親愛的血親啊,在我們之中,你一向是保有人性最多的那一個,誰叫你執掌的權柄是這樣呢?”
阿斯莫德顯得有些意外,像是不敢相信一樣。
“他的夜族,別西卜的科加德爾帝國,還有另外的傢伙們,你覺得你有勝算嗎?”
這場賭約不止有阿斯莫德參與其中,還有貝爾芬格,可在最後的敘事裡,貝爾芬格像是放棄了般,不做任何干涉,只是平靜地旁觀着。
“你倒不如想想,究竟是誰需要夜族重新崛起。”
兩人之間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貝爾芬格故作笑意道,“這算是平局嗎?”
電影院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貝爾芬格計算着局勢,聊到自己這部分。
阿斯莫德沒有被貝爾芬格的言語誘惑,她反問着,“那你想如何反攻呢?你只是秩序局的寄生蟲,你根本無法操控這頭巨獸。”
貝爾芬格打斷了阿斯莫德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他們應該被永遠囚禁了纔對,但現實就是這樣,有那麼一批夜族逃竄了出來……你知曉他們擴張的速度,很快永夜的帝國就要捲土重來了。”
他玩味道,“我很自私的,這段美好的故事將只屬於少數人,我可不想把它分享出去。”
“告訴你一個不妙的消息。”
宇航員差一點終結了這漫長的紛爭,成爲這無盡歲月裡唯一的贏家,打碎那桎梏的牢籠,這樣看來,能逆轉局勢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他們是如何打破誓約的?”
但貝爾芬格又想到,即便是這樣殘缺的人性,永怒之瞳最終還是感到了疲憊,渴望着安寧。
貝爾芬格面帶神秘的微笑,“過往的紛爭中,他總是贏家,直到破曉戰爭中凡人將他拖下了賭桌,現在他回來了,並且你知道他和別西卜之間的關係,這兩個瘋子聊的很來,一旦他們整備好力量,只會將這個世界付之一炬。”
當然比起這一切,真正值得貝爾芬格羨慕的,是他們血親之中最爲強大的那位,即便過了千百年之久,貝爾芬格依舊在他的身上察覺不到半分的柔軟,和其他血親們相比,他纔算得上真正純粹的魔鬼。
貝爾芬格警告道,“人性可以令我們更好地瞭解人類,去玩弄他們的心智,可這也將變成我們的弱點。”
每每想到這些,貝爾芬格就羨慕起了他的另一位血親,那位怒火不息的永怒之瞳,所謂的人性在他的身上少的可憐,他如同戰爭的化身一樣,所能帶來的只有殘酷的血腥風暴。
阿斯莫德沉默不語,貝爾芬格則繼續大笑着,這次賭約沒有贏家,可貝爾芬格還是覺得自己勝出。
“甚至說……你難道不怕被取代嗎?”
貝爾芬格抓住阿斯莫的手,用力地按壓着,“在這權力真空的時間裡,你應該品嚐到大快朵頤靈魂的感覺了吧,那麼你能捨棄這些嗎?”
阿斯莫德不喜歡宇航員,在她眼裡宇航員和那個人威脅程度是一樣的,不同的是,那個人的所作所爲都不會遮掩,只會將力量直白地展現給你,而宇航員不同,他是陰謀的編織者,在你粗暴地撕下他的僞裝前,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在做什麼。
如同詛咒一樣,這即是魔鬼的矛盾之處,越是執掌什麼,越是爲其感到痛苦,這一點不止體現在信徒們的加護上,同樣也具備在魔鬼身上,就像厄文那時的喃喃自語般。
貝爾芬格看出了阿斯莫德的猶豫,他直接開口道,“時隔百年之久,夜族的力量再次壯大了起來。”
即便現在回想起來,她依舊覺得驚恐震怒……然後充滿慾望。
貝爾芬格解釋道,“我很尊重藝術家們的,我可不想幹擾他們的創作。”
“你儘可以嘲笑我,貝爾芬格,”阿斯莫德說,“你知道,我們、我們血親之間的紛爭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真正不滅的,是這永恆邪異的力量。”
阿斯莫德冷冷地迴應道,“很奇怪,你爲什麼坐視不理呢?”
貝爾芬格像是在訴說一段秘密般,輕聲道,“那些人類說的對,我們都是力量的奴隸。
許多情緒都能抵達所謂的歡欲,它可以是極致的放縱享樂,也可以是某個美好神聖的瞬間,阿斯莫德受困於這樣的力量……所有的魔鬼都受困於這樣的力量,他們是力量的意志,也是力量的奴隸。
貝爾芬格緊盯着阿斯莫德,他嘲笑道,“倒是你,怎麼,除了那麻木的歡愉外,你終於久違地感受到了其它的情緒起伏嗎?”
貝爾芬格捂起臉,斜視着阿斯莫德,“想一想我的那個提議,阿斯莫德,讓我們團結在一起吧。”
厄文猜到了貝爾芬格的所想,《無盡詩篇》與其說是貝爾芬格的對藝術的美好追求,不如說是他對終結的恐懼,所以貝爾芬格不會允許故事存在盡頭,在他眼裡故事只會無限延伸下去。
可沒有結局的故事,又怎麼算得上故事呢?
就像聖城之隕時,阿斯莫德所發現的那樣。
“至於我們,這麼看的話,我們確實沒什麼勝算,但別忘了,我們還有另一位盟友。”
看似擁有萬千熱烈情緒的歡欲魔女,那燥熱誘人的軀殼下,卻是一顆什麼都感受不到的心,即便有所起伏,也會迅速衰退,接着陷入又一輪對情緒起伏的追逐中。
“都這種時候,你還在想着和我拼個你死我活嗎?”
貝爾芬格也保有着十足的人性,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熱愛藝術創作,這種因力量與人性而產生的偏執,常會令魔鬼們做出略顯不合理的抉擇,就例如這次關於詩篇的賭約。
“我以爲你會想法設法把他也加入你的《無盡詩篇》中,”阿斯莫德說,“伱很喜歡他,我看的出來。”
阿斯莫德的腦海裡浮現起了一道優雅高傲的身影,他的目光總是看向虛無,彷彿沒有任何人能走進他的眼裡。
阿斯莫德保持沉默,現如今縱歌樂團依舊具備着一定的力量,而貝爾芬格已經彈盡糧絕了,現在的他,如果沒有宇航員的結盟,已經可以看做退場了。阿斯莫德可以同意貝爾芬格的提議,但她要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沒有什麼東西能留下來,那是何等龐大的虛無,令人絕望的死寂,就連魔鬼也會爲此落淚。
那詭異的、溼漉漉的鱗片摩擦聲再次響起,阿斯莫德猛地看向觀衆席的後方,不知何時一具臃腫的潛水服早已坐在了那。
貝爾芬格皺起眉頭,深深地嘆息着,哀嘆傳遍了電影院,隨後有清晰的腳步聲響起,女人拖着火紅的裙襬朝着貝爾芬格走來,然後在他身旁落座。
阿斯莫德問,“你的勝算在哪?”
“所羅門王是我的上一任選中者。”
宇航員說着擡起了手,做着握拳的動作,簡單的動作裡蘊含滿了力量感,彷彿要掌握住天地。
“紅龍就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