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礦場後,伯洛戈直奔彷徨岔路而去,他就像地頭蛇一樣,對這裡無比熟悉,沿着空中走廊抵達那生長在懸崖峭壁上、宛如巨大腫瘤的建築羣,狹窄陰暗的街道透露着一股股陰寒。
路上的行人很少,每個人都低着頭,沉默不語地前進,沿街歪歪扭扭的窗戶上也釘滿了木板,小巷裡圍上了木欄,這令伯洛戈想起了戰爭時期,在城市建立的防禦工事。
現在彷徨岔路正處於戰爭時期,一場漫長無聲的戰爭,每個人都惶恐不安,手握着刻有水銀符號的瑪門幣,低聲祈禱惡靈不會找上門。
伯洛戈拉低了帽檐,他和普通人行人沒有什麼區別,但和他們的恐懼不一樣,伯洛戈有的只是一種扭曲且病態的快感。
低啞的聲音從帽檐下響起,“我實現了我的諾言,瑪門。”
伯洛戈曾向瑪門宣誓,他要成爲惡人間的傳奇,如今他做到了,轉過頭看向其它掛在峭壁上的建築,連接彼此的空中走廊上,正吊死着一具又一具幾近風乾的屍體。
他們曾是彷徨岔路內備受敬畏的傢伙,掌管着走私與人口買賣,許多人都跪在他們的腳下,祈求着憐憫,可如今他們失去了生機,屍體上遍佈着拷打的痕跡,然後被殘忍地吊死。
沒有人敢放他們下來,因爲這是惡靈做的,屍體就像威懾物一樣,警醒着所有人。
對於那一戰,伯洛戈的記憶還算清晰,這些人是少有的經過晉升的惡魔,其中最強大的是頭禱信者惡魔,他的秘能可以令他的軀體如鋼鐵般堅硬,並且將這種硬質化通過以太進行傳播,從而令他的武器變得堅固鋒利。
以太鑄就的鐵壁沒能擋住伯洛戈,怨咬輕而易舉地撕裂了他的以太流,劈開了那鐵壁般的軀體。
“沒有,現在仍是工作時間。”
伯洛戈久久地凝視着維卡,彷彿目光要穿透維卡的雙眼,鑽入他的軀殼之下,與那藏在他靈魂深處的僭主對峙。
彷徨岔路只是僭主龐大勢力的一部分,在彷徨岔路之外,他還有着神秘莫測的灰貿商會,那些什麼都敢販賣的瘋子,纔是稅收的重要來源。
維卡將話題轉移了回來,隨後說道,“關於你的問題,抱歉,我什麼都不知道。”
大裂隙是一顆位於誓言城·歐泊斯之上的腫瘤,遺憾的是,他們需要這顆腫瘤,但它的存在還是太危險了,伯洛戈能做的,只是儘可能將它所能帶來的危害降低,比如從稅收上干擾。
確認伯洛戈徹底離開後,他才低聲道,“時間真不湊巧啊,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哦……”維卡明白伯洛戈的意思,“那應該是遇到難題了吧,不然你也不會來找他。”
伯洛戈補充道,“交易也是進攻的一種,好令我能更高效地解決問題。”
每次回去時,列比烏斯都不在,聽傑佛裡講,他在處理別的事情,保密程度很高,爲此傑佛裡接替了列比烏斯的工作,沒日沒夜地坐在辦公室裡。
“我對自身的力量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好吧,只是開玩笑而已,他們還算不上真正的國王,最多是獲得些許權力與威名的領主,而現在他們要覲見真正的國王。
伯洛戈不再多說什麼,直接帶着帕爾默走進了蛛網酒吧內,和以往熱鬧的氛圍不同,蛛網酒吧顯得冷清了不少,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坐在陰影裡,霓虹的燈光胡亂掃射,卻無法帶起情緒的起伏,反而烘托出一種寂寥感。
“事情沒有嚴重到需要依靠他的力量,”伯洛戈說,“我是來見你的。”
“不不,我是指,放任你,本身就是一種培養,”維卡,“當初他還在第二組時,他的組長就是這麼教的他。
“你確定?”
“他沒有培養我,我甚至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我確定。”
伯洛戈接過了酒杯,維卡是僭主的僕從之一,他看似在與維卡對話,實際上僭主正旁觀着,如果他想的話,他隨時可以以維卡的軀殼出現。
“沒事,”帕爾默搖搖頭,“人得習慣工作。”
“他現在有些厭煩你了,伯洛戈,你的大殺特殺已經打破了大裂隙的平衡,我們這一陣的稅收很差。”
“我覺得我只是在照例維持秩序,”伯洛戈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先前秩序局對大裂隙的放任不管,令這裡有些過於野蠻生長了。”
維卡說是稅收降低了,可以僭主那貪婪的性子來看,或許不是降低,只是漲幅未達預期。
惡靈的肆意殺戮,清剿了許多彷徨岔路的忠誠稅民,還有更多的人因此逃離了此地,進而導致了稅收的降低,伯洛戈也明白,憑藉一己之力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
“見我?”維卡不明白,“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
兩人僞裝的很好,就像普通人的行人一樣,但帕爾默的心底卻有些奇怪的小情緒,有伯洛戈在身邊,他有時候覺得兩人就像這黑暗世界的國王。
以武力脅迫維卡,可以被理解爲,以武力脅迫一頭魔鬼,這毫無意義。
維卡顯得有些意外,爲伯洛戈倒了一杯酒,“這算是……交易嗎?我以爲你會直接動手,以武力強迫我。”
仰起頭,高大的建築從混凝土交織的怪誕腫瘤上拔地而起,無數的線纜一圈圈地纏繞在其上,編製成了一道漆黑且巨大的懸空鳥巢,但比起鳥巢,那更像是一張囊括了整個大裂隙的蛛網。
“不知道,但他們已經付出代價了,不是嗎?”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呢?伯洛戈。”
維卡問,“你是下班了?”
“你可以在外面等我。”
惡魔只是這黑暗食物鏈的最底層、最普通的,想要徹底摧毀這片黑暗之地,伯洛戈的所作所爲遠遠不夠。
維卡放下了清洗的杯子,雙手拄在吧檯桌面上,放低了身子,“從某種角度來講,我們現在多少算是敵對狀態了,你覺得呢?”
伯洛戈無法將膿瘡完全割下,只能刺出無數的破洞,令膿血流盡。
“沒錯,條件,比如我近期會減少狩獵,好令那些惡魔再爬回你們這骯髒的沼澤裡,爲你的主人帶來源源不斷的稅收,相應的,我需要我的情報。”
維卡沉默了一陣,問道,“你是準備和我講條件嗎?”
“第二組?”伯洛戈皺了皺眉,外勤部內他還沒聽聞過有所謂的第二組。
“看樣子,列比烏斯確實在努力培養你啊。”
伯洛戈問道,“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在狩獵惡魔嗎?”
對於野獸而言,最棒的課程,就是放它重歸荒野。”
“至於交易……這是我在工作中學到的,刀劍確實是很方便的工具,但遺憾的是,它們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伯洛戈擺擺手,隨便甩出一枚瑪門幣丟在吧檯上,然後招呼着帕爾默與他離開,維卡則面帶微笑地注視伯洛戈的離去。
酒保維卡一如既往,他站在吧檯後,默默地擦着洗着杯子,見伯洛戈到來,也只是微微擡頭。
帕爾默跟在伯洛戈身後,因伯洛戈的行事狠辣,很少留下活口,所以彷徨岔路對於惡靈的情報少之又少,更不要說關於身份與容貌了。
“沒什麼,都是些過去的事了。”
伯洛戈對帕爾默說道,和自己不一樣,帕爾默對於魔鬼接受度沒那麼高。
伯洛戈接着說道,“更不要說還有誓約束縛這一切。”
針對礦場區的狩獵令伯洛戈意識到他的獵場內闖入了另一頭狩獵者,伯洛戈爲此本能地感到不安。
伯洛戈沒有說謊,更多的權力下放後,他變得越來越自由,除了必要的物資補充與反饋任務外,這三個月來,他已經很少回秩序局了。
“算了。”
維卡聽後笑了起來,這對話給他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另一個聲音在維卡的腦海裡響起,陰暗狹窄的房間裡,僭主坐在他那張破舊的沙發上,身前擺着數臺堆疊起來的電視機,每個屏幕裡都播放着不同的畫面。
“很差嗎?”
維卡接着露出笑意,只是笑意看起來令人有些不適。
“我們彼此之間不會開戰,這一點我明白,畢竟我只是個小小的禱信者,而我殺掉的也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惡魔,我做的再多,也無法撼動真正的基石,不是嗎?”
伯洛戈沒有表露過多的情緒,在心底爲這消息感到些許的欣喜。
“我這個人做生意很講究信譽的。”
僭主說着看向了最中間的屏幕,那是一處類似工廠的地方,成堆的貨箱擺在了一起,在畫面裡,一羣人早已等待了此地。
望着其中一個熟悉的背影,想到他之後要見的人,僭主忽然沙啞地笑了起來,彷彿某種有趣的事就要發生了。
“真是命運般的重逢啊,你覺得呢?”
僭主像在和某人對話一樣,聲音低啞,帶着一種怪異的扭曲感,像是躲藏在黑暗裡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