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爲什麼忽然傷感，看見他的眼淚，我的心忽然就亂了。居然比他還要悲傷。
我說，你別哭啊，有什麼事跟妞妞說，說不定妞妞能幫到你呢。妞妞不再是隻會哭鼻子的小姑娘了。你看，妞妞已經長大了。
我說着，挺起了自己已經鼓鼓囊囊的胸脯。在那一剎那，我又看見他眼睛裡閃過一絲異樣的目光。那目光雖然只是一閃而過，我覺得卻像一把利劍，幾乎可以穿破我的衣服。
我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心裡怕怕的，又有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他收回目光，仰面嘆了口氣，道，傻丫頭，這忙你哪裡能幫到我啊。是我把她弄丟了啊！飛霞，飛霞，我，我對不起你，負了你啊！
他這麼說着，眼淚已經在他臉上汩汩流淌。我卻覺得那眼淚不是流淌在他的臉上，而是流淌在我的心田裡，讓我的心忽然那麼柔軟，幾乎就要化了。
‘你說的飛霞是誰？’我焦急的問他。
‘是啊，飛霞是誰？她和我有什麼關係？是我負了她，負了她啊。我還有什麼理由在提起她呢？’他痛苦的喃喃着。
我忽然覺得，他的苦就是我的苦，他的痛就是我的痛。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
我不由自主的撲到他的懷裡，哭着道，你和她究竟怎麼了，你告訴妞妞啊。
他沉吟良久，緩緩道:‘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和你一般大，也是穿着這樣墨綠色的連衣裙，也像你這般天真漂亮。那時我正在上高二，她是從外校轉來的，就坐在我的前排。她映入我眼簾眼簾的那一刻，就住在我的心裡面去了。
我瘋狂的給她寫了無數封情書，就在高考的前夕，我們戀愛了。她說，她看我的第一眼也喜歡上我了。從此以後，她就只穿墨綠色的裙子，聽說她要永遠紀念初見的日子。
爲了時時刻刻能夠在一起，我們倆報考了同一所大學，幸運的是，我們都被錄取了。
大學的四年，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我們相約生生世世，執手偕老。可是……唉，可是我最終卻爲了自己的前程背叛了她，也背叛了自己的諾言，背叛了自己對愛情的信仰。
我娶了現在的老婆，我不愛她，我
知道，她也不愛我。我只是爲了自己的前程，而她也只是爲了聽從父命。
你知道和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是怎樣的折磨嗎？可我這都是自作自受。上天待我不薄，讓我在最好的時光裡遇見最好的她。可是我卻沒有珍惜，爲了一點點私心，就輕易的弄丟了她啊。
十多年過去了，我就這麼拼命的工作。別人都說我是一個工作狂。又有誰知道我是想用這種辦法忘記她啊。
漸漸的，我想起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可是見了你，我才發現，她已經刻在我的心裡，永遠也抹不去了。你就是當年的她啊。’
他緊緊的抱着我，他的眼淚一滴一滴滴在我的臉上，融化在我的血液裡。
我情不自禁的吻了他，哭着說到，你就把我當做她，當做你的飛霞吧。我會像她一樣愛你。她能給你的，我都可以毫無保留的交給你。
那一刻，我覺得神聖而莊嚴。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愛他，還是感激他。只覺得自己是在拯救一個可憐的男人，正在做着一件意義非常的壯舉。
當他嘴裡喊着‘飛霞，飛霞’深深地問向我的時候，我是那樣的幸福——我終於可以給我厚地高天的恩人以些許報答了；我又是那樣的悲涼——他抱着我的時候，心裡想着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我只是一個替身！
我分不清自己是在感恩，還是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就這樣，在莫名其妙的悸動和慌亂中；在幸福的疼痛裡，我懷着獻祭一般的莊嚴與神聖，我把一個少女最珍貴的東西交付給他了。
事後，我情不自禁的大哭。我知道，從這個時刻，我的少女時代結束了，那些花兒一般的夢想遠去了，我由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我分不清我的眼淚究竟代表什麼。我是那麼激動與興奮，又是那麼恐懼與哀傷；眼前似乎一片光明，卻又是那樣一片迷茫。我看不到未來的路，但又是那樣義無反顧。
他跪在我的腳下哭着求我原諒。看着在千萬河川百姓面前風光無限、高高在上的鄭書記跪在我的腳下，像一個孩子痛哭流涕，是那樣的卑微，那樣可憐，我的心一瞬間融化了。
我把他抱在懷裡，像母親安慰自己的孩子，我擦去他的眼淚，自己的眼淚卻像決堤的大海，
我哭着安慰他:‘不怪你，不怪你，這都是我自願的，都是我自願的……我愛你，我的一切都願意交付給你……’
當我說出我愛你三個字的時候，我自己也驚呆了。這是我夢裡花一般美麗、夢一般浪漫的愛情嗎？對於眼前這個幾乎可以做我父親的男人，我真的愛他嗎？我交付給他我的一切，他能給我什麼？
我的憂慮很快就成了殘酷的現實。
他哭着道:“妞妞，我也愛你。不只是因爲你和她的那幾分神似。你知道嗎？我在外人眼裡風光無限，可是又有誰知道我內心的苦楚和孤獨？我那名義上的老婆，她根本就不拿正眼瞧我。我在外人眼淚高高在上，可是在她面前，連一條狗也不如。
你知道嗎？就在我們的新婚之夜，她丟下我去會她的情人去了。還他媽振振有詞:你娶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的政治資源。你想得到已經得到了，沒有陪你睡覺的義務。你我兩不相干。這不是一個男人的奇恥大辱嗎？可是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一臉鄙夷的離開，一個人守着恥辱度過人們都無比嚮往的新婚之夜。
如果她愛上一個什麼出色的男人，我還能理解，也就認了。她愛的那是一個什麼人啊。一個教書的酸秀才，年紀和她爸爸都快一般大了。只是會些幾句歪詩，就那麼讓她心癡神迷，不顧一切。
她向我炫耀他給她的情詩，什麼如果你是一條菜青蟲，我就是一棵小白菜；如果你是一條老棉褲，我就是一條褲腰帶。夏天我是你的電風扇，冬天我是你的厚鋪蓋……你聽聽，你聽聽，這也叫詩嗎？李白杜甫如若活到今天也要被他給氣死了！
我哪一點不如他了，她對他情熱如火，對我冷若冰霜？我究竟怎麼得罪她了，我對她低眉順眼，對我視若仇寇？妞妞，你說這是一個男人過的日子嗎。你知道這十幾年水裡火裡的日子，幾千個日日夜夜我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嗎？我多麼渴望有一個溫暖的懷抱驅趕走漫漫長夜的淒冷？我多麼渴望有一個知我愛我女人安慰我破碎的心？
我多麼慶幸，上天把你送到我的身邊，你就是我冬日裡的暖陽，黑夜裡的星光，讓我重新燃起幸福的希望。可是我……嗚嗚嗚……’
他哭的那麼傷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