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春節,豬頭在沙城的“後事”事也處理完畢:該收的的錢都收了,該辦的事都辦了,該安插的釘子都佈置到位了。這才放心的去赴任平山市副市長。
豬頭赴任的前夜,由我這個繼任做東,沈曉梅和大頭夫婦作陪給豬頭餞行。
推杯換盞、馬屁連天的一通熱鬧之後,豬頭沒有了以往忘乎所以的洋洋自得,他眯縫着三角眼,看看我,又看看大頭,一臉寒霜。
自從那天和豬頭“兄弟鬥法”,我慘敗收場。儘管我磕頭認錯勉強過關,但結義之情的西洋鏡已經被戳穿,我對豬頭的畏懼也變得無以復加。我知道,之所以他還沒有收拾我,不僅僅是因爲我還有用,還因爲我還很弱小,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殺驢也要等到卸磨之後,面還沒有磨完,所以驢還活着。
豬頭乾咳兩聲,滿臉威嚴道:“我們兄弟之間,拜年的話就不必聒噪了。大領導要完了,我在背後插了一刀。有一天,大哥也倒黴了,我相信大哥今天做的,就是你們明天的榜樣!”
豬頭收住話,掃視着我和大頭,三角眼裡閃過一絲凌厲的寒光。
我心頭一顫。
大頭已經滿頭大汗了,結結巴巴的辯解道:“大、大哥,兄弟對大哥從來可是忠心耿耿的。都是沙子他說大哥要不行了,我……”
“你就連忙去抱沙市長的大腿了,是不是?”豬頭打住大頭蒼白無力的辯解,逼視着大頭。
大頭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聲淚俱下道:“大哥,現在大頭明白了,大哥永遠都是大哥。他十個沙子也比不上大哥您的一根腳趾頭。大頭今後一定緊跟大哥,不再受別人的蠱惑了……”
那天在豬頭的別墅裡,大頭落井下石,讓我在豬頭面前狼狽不堪。我對他恨的牙根癢癢,隨即也就理解了。你倒黴的時候,永遠不要寄希望於別人的忠誠。大頭雖然腦子不夠使,可是誰得意跟誰走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
現在大頭又演出了我當日的拿手好戲,他鼻子一把淚一把的生動表演,比起那天的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大頭跪在地上精彩的演出着“負荊請罪”的經典劇目,而他的老婆蘇萌正挽着豬頭的胳膊興致勃勃的看着。好像面前跪着不是曾經與她同牀共枕的丈夫,而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心裡對大頭的恨意一瞬間消解了許多——別人倒黴雖然改變不了你的倒黴,但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黴,至少可以讓你心裡舒服一些。
我看看沈曉梅,眼前的一切,她彷彿視而不見,面無表情的用吸管喝着飲料。再仔細看,瓶子早已經空了,她吸的只是空氣。
我忽然想起,沈曉梅和蘇萌是一樣的來路,有一天我真的萬劫不復了,她沈曉梅會不會成爲眼前的蘇萌?
豬頭看大頭表演的差不多了,很“大度”的一揮手,語重心長道:“大頭啊,什麼忠心不忠心的,都是糊弄鬼的。大哥從小到大,我自己表忠心的次數也數不過來,你也不必來糊弄大哥了。大哥只是提醒你,你腦袋不夠用,見風使舵是不夠的,人生江湖,風雲變幻,風向是隨時會變的。如果不能預測風向,見風使舵往往讓你死的更快。所以笨人的辦法就是跟定一個人,一條路走到黑。這樣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總比你矇頭亂撞活得長一些。你明白大哥的苦心嗎?”
大頭感激涕零,連忙磕頭如搗蒜道:“謝謝大哥教誨。大頭明白了,這輩子只跟着大哥。生,緊隨大哥鞍前馬後;死,從於地下九泉……呸,我這臭嘴!大頭說錯了,大哥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
豬頭點點頭,又瞥我一眼,道:“沙子,你呢?”
我的“罪行”已經暴露,無言可辯,只有老老實實認錯:“沙子知錯,悔不當初。只求大哥給沙子一次機會,以觀後效。”
豬頭道:“沙子你也是一個明白人。要知道我們與大哥和大領導是不同的。大哥在大領導那裡只不過是一個小蝦米,跟他的時間也不長,所以才能矇混過關。而你們兩個是大哥一手帶起來的。不管你們內心怎麼想,別人眼裡我們都是三位一體的。大哥要是倒了黴,別人會放過你倆嗎?大哥走後,沙城就交給你和大頭了。沙城是大哥的後院,你倆一定給大哥看好了。大哥好,你們就好;大哥倒黴,你們倆也只能陪着。明白嗎?”
豬頭的話讓我如芒在背,不容遲疑,我連忙站起身來,表態道:“沙子沒有什麼虛話,請大哥看我的行動吧。”
豬頭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讓大頭起來,我也重新落座,杯盞又重新叮叮噹噹響起來。三人又像是親
如手足的好兄弟了。
大家各自心懷鬼胎,酒席上卻觥籌交錯。豬頭收服了我倆,很是得意,開懷暢飲;蘇萌不停得給豬頭勸酒,“大哥大哥”叫得肉麻;大頭表情木然,一個勁的喝悶酒;沈曉梅勉強喝了幾杯,不停地給大家添酒,面無表情;我也一杯接着一杯,上好的茅臺,酒入愁腸,我也喝不出什麼滋味。
酒酣耳熱,豬頭滿臉紅光,手搭在蘇萌的肩上,噴着滿嘴的酒氣,對大頭道:“大頭啊,大哥就要到平山上任,那裡還不是大哥的地盤,身邊沒有一個可心人怎麼行?就讓小萌跟着大哥去平山吧!”
大頭愣了一下,木然道:“只要她蘇萌願意,大哥做主吧。”
大頭的話剛落地,蘇萌嗲聲嗲氣道:“小萌願意跟着大哥,全心全意伺候大哥。”
大頭不再說話,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連灌了幾大杯。
豬頭不看大頭,又轉臉盯着我,道:“沙子,大哥也想向你借一個人。”
我已經鬥敗,再無鬥志,隨口道:“連我沙子也是大哥的人了。大哥看上了誰,儘管帶去。”
豬頭盯着我,一字一頓道:“莫小美!”
“啊?”我心裡一驚。
“我留下你來就是想讓你替我照顧她啊!”我耳畔又迴響起小不點那晚流着淚的囑託;眼前又浮現出莫小美鬼靈精怪而又天真無邪的可愛模樣。這個世界已經如此污濁,難道這一點點純淨也要讓我親手給玷污了嗎?
“怎麼,沙市長捨不得?”豬頭陰陽怪氣的逼問到。
我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我知道,豬頭這是在試探我和大頭的忠心,或者是忠心的底線。只要我稍一猶豫,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等着我呢。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望着我,空氣死一般沉寂。
怎麼辦?保護莫小美?這就意味着和豬頭決裂,我的大好前途就此終結;把莫小美交出去?那我沙子還是一個人嗎?
“儘管你也不是一個好人,但你至少是一個人。”這是小不點給我的評價。
“人”,一撇一捺,簡簡單單,可是有多少人真真正正的配得上這個稱呼呢?我這麼多年行走在人與獸的邊緣,要做“人”,要做“獸”,現在只在我的一念之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