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到處都是血。
李硯的手臂已經失去了力氣,他再也揮動不了手中的長劍了,他的眼前模糊, 但是他知道這場仗贏定了。
他看見榮文剛剛折斷對方的軍旗, 他看到榮武捏碎了一個敵人的脖頸, 他看到秋言,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秋言, 總是躲在他身後的秋言,正擋在他的身前……
李硯再睜開眼已身在營帳之中,他下意識地去摸臉上的面具, 卻發現早就被人拿去了。
“三少爺。”秋言握着李硯的手輕聲呼喊,“您醒了?”
“我們, 贏了嗎?”李硯聽見自己問。
秋言連連點頭, 他清澈的眼讓李硯失神。
他放了心, 重新闔上眼,想要再睡一下的時候, 榮武和宋甜甜兩個鬧騰鬼卻攜伴而來。
“李硯!”宋甜甜蹦到李硯前面,“你都睡了三天了,我爹都好了,你還醒不過來!”
李硯這才知道腦子裡揮之不去的疲憊感是因爲什麼,“我怎麼睡了這麼久?”
“大夫說是三少爺您拼盡全力, 身體承受不了, 所以才需要大量的休息。”
李硯含糊地應了一句, 又對着秋言不耐煩道, “把他們都趕出去。”
“李硯你也太不識好歹了!”宋甜甜吐出舌頭, 很是不滿李硯的態度,“立了點功就能耐起來了。”
李硯莫名覺得心煩, 嫌她聒噪,伸出手摸到了個盔甲,使力摔在她面前,“快出去!”
他這行爲嚇了大家一跳,但還好,大家都知道他起牀氣大,也就都沒放在心上。
“你讓他多睡會吧,”榮武勸道,“連宋叔叔都說他這次可不容易呢。”
“原本也是要恭喜他連升三級成了營指揮使,既然他不領情,嗯哼。”宋甜甜噘着嘴走了出來。
榮武雖然覺得李硯有些奇怪,但也沒說什麼,跟着離開了。
只有秋言靜靜看着李硯,用手輕輕摸了下他的臉,“三少爺?”
李硯的倦容並未舒展,他的手覆着秋言的,指腹在秋言手背的皮膚上緩緩遊移。
秋言紅着臉感受着李硯的觸碰,一動也不敢動,又問,“三少爺您怎麼了?”
“噓。”
李硯感覺身體裡流動着的那股狂躁情緒在慢慢平復,他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我們贏了是吧?”
“嗯!”即使已經過了三天,秋言想到當時的情形心潮也不禁涌動。
李硯被榮文和榮武高舉着,底下的士兵歡呼成一團,他們的吶喊直傳到好幾裡之外,這場賭局大獲全勝。
“宋將軍的病也好了,一切都好。”秋言微笑着看着李硯,“咱們馬上就能回家了。”
“回家?”
“嗯,楊公子說叛軍的人已經準備投降,和朝廷開始和談了,說不日咱們就能出發回家了。”
李硯又忽然覺得無力,虛弱的迴應,“真好。”
“大夫,李硯醒了,您再看看?”榮文把軍醫請到帳子裡,秋言趕緊讓出位置。
軍醫爲李硯把了把脈,又觀察了他幾處受傷的地方,“都好,應該沒什麼事了。”
“那就好。”榮文點了點頭,他看李硯眼裡仍有血絲,還是有些擔心,“你自己覺着呢?”
“挺好的,”李硯答道,隨後想到榮文此次應該會被記頭功,便問道“你封了個什麼?”
“騎兵總指揮。”榮文驕傲道,“宋叔叔說雖然咱們擅作主張,但還好功大於過,不過你比我慘一些,不能把真實身份暴露出來,不然這總指揮的名號就是你的了。”
“咱們誰當不是一樣。”李硯渾身都不舒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硬挺着和榮文搭話,“什麼時候回去。”
“最遲後天,宋叔叔要咱們幾個先回去,他帶着其他人鎮守這邊就好。”榮文也隱隱約約能感覺出李硯不對的地方,“等咱們回了武陽,找個大夫給咱們幾個都好好調理調理,別落下個病根什麼。”
“嗯,我再睡一會兒。”李硯又闔上眼,“秋言,你別走。”
榮文笑着搖頭,朝秋言眨一下眼,“不打擾你們了。”
秋言把李硯的被子蓋好,看着李硯再次陷入沉睡。
秋言盯着李硯皺緊的眉頭,心裡感到不安,華陽之戰後,剛慶賀了勝利,李硯便昏睡了過去。
他並沒受怎樣重的傷,但是卻一直沒有醒過,大夫們也只道他是因爲疲累,可秋言卻怎麼也不能相信那套說辭。
李硯此役的壓力實在過大,整個軍隊的生死都押在了他的身上,雖然他半點也沒有表現出來,但秋言能感覺到他埋在最裡面的恐懼。
這三天裡,李硯睡得都不算踏實。他的額上常常冒出冷汗,口中也念念有詞,分明是被夢魘纏身,不得逃脫。
秋言看着着急,卻做不了什麼。
他只能向滿天的仙佛祈禱,希望他的三少爺萬萬不要出什麼事纔好。
……
李硯強打起精神,帶着秋言,踏進了楚國府的大門。
楚國府的下人訓練有素,李硯進門的瞬間鞭炮齊鳴,說是要幫他去去晦氣。
李夫人先迎了出來,笑得如同初秋最豔麗的菊花,“硯兒!”
李硯跪在地上,仰起頭來朝他娘眨了眨眼,“兒子回來了。”
“好小子!”李智走上前去攙李硯,“不到一年,你的官階就比我還要高了!”
李硯的手指擦過鼻子,嘿嘿笑了,“我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麼優秀!”
“說你胖,你就喘上了!”李智拍了一下李硯的後腦,兄弟倆笑成一團。
杏兒則走過來去扶秋言,“厲害咯,長這麼高!”
因爲李硯他們幾個都在長,所以秋言原先還沒感覺出來,等和杏兒一比,才發現自己現在可真是拔高了不少呢。
李墨站得遠遠的,瞧見秋言看到自己便露出了笑容。
秋言對着他點頭示意,剛想行禮,李夫人卻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你現在也算是個小將了,以後不能再伺候硯兒了,我讓杏兒給你收拾了間客房,就在硯兒那個院裡。”
秋言趕忙謝了。
“你們倆今天先好好洗個澡,換身衣服,明天還要帶你們祭拜祖先呢。”
“咳,”李楚看話都被李夫人搶了,便清了清嗓子,對他們倆道,“先休息去吧。”
“是。”李硯和秋言同時接道。
杏兒引着秋言去房間,李硯也跟在後面。
“少爺,您怎麼不回自己屋啊?”杏兒不解。
“我今晚上跟着秋言睡。”李硯坐在秋言屋裡的椅子上,翹着腿,懶洋洋地答。
“誒,”杏兒嘴邊勾起曖昧的笑容,“你們倆?”
秋言臉一紅,忙推着杏兒出門,“我自己收拾着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好好,那今天放過你,以後再聽你講軍營裡的事,你就先好好伺、候少爺吧。”杏兒刻意加重“伺候”兩個字。
“這丫頭真是一點也沒變。”李硯晃晃腦袋,剛想樂卻忽然覺得嗓子眼裡一陣刺癢,不禁乾咳了起來。
秋言慌忙爲他倒水,“三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