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吧, ”宗煜拿過小廝手裡的托盤,那上面放着個小碗,裡面盛着深褐色的藥湯。
他轉過身, 敲了敲門。
“進來吧, ”榮文看了眼門外, 他知道是誰。
宗煜把藥碗放到榮文的面前, “趁熱喝吧。”
“放着吧, ”榮文答,他正端詳着城防圖,“西北、西南這兩個地方只佈置這麼點兵力是不是太少了?”
宗煜探過頭去, 看了看,“不少, ”他微微笑, “這兩個城門都很隱蔽, 沒人會發現的。”
“你覺得可以就行。”榮文倒無所謂,單手端起藥碗, 一飲而盡。
宗煜看榮文把藥喝盡了,挑了挑眉毛,“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死了,你再也沒有這藥喝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讓你死的。”
宗煜眯起眼, 瞧着榮文, “我聽說你和你的哥哥有種心靈感應, 你如果受傷, 他也會痛那種?”
“確實會有。”
“那你們兩個打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宗煜仰着頭, 似乎在腦中想象着那個場景,“一定很有趣。”
榮文放下手裡的圖紙, 擡眼看着宗煜,“我真是好奇,你是生下來就這樣沒有感情,還是後天被誰傷害了?”
宗煜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狠厲起來,但很快,他又恢復了那副令人噁心的做作笑臉。
“他死了。”宗煜淡淡道。
榮文沒有聽懂,“誰?”
“傷害我的人,”宗煜的嘴咧開,露出一個可怖的笑容,伸出根手指向上指了一指,“前些天宮裡傳來的消息,燒死的,骨頭都發黑了。”
前些天死在宮裡的,沒有別人了。
“我以爲你和他的關係很好呢,”榮文假裝不經意道,“我見你的書房擺着他的畫像。”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宗煜。
他緩緩地,緩緩地吸了口氣,握緊了拳頭,猛地一砸榮文的桌子,震得桌面上的零碎東西都抖了一抖,“我只是要告訴自己,我有多恨他。”
榮文身子後仰,打量着此時的宗煜。他見過鄭王爺,知道那位被權力矇蔽心智的老瘋子的樣子,能培養出宗煜這樣的孩子不稀奇,只是宗煜對宮裡那位的執念纔是令他稀奇的。
“那不關我的事。”榮文應了一句,“李硯他們到了嗎?”
“似乎已經在城外三十里紮下了營。”
“你打算等着他們打過來,還是我們先動手?”
宗煜站起身,把藥碗拾到托盤裡,笑呵呵地轉身離開,“這不都看徵北大元帥的意思嗎?”
等確認宗煜走得遠了之後,榮文立刻拿了桌子上擺的花瓶,擺在胸前,用手不斷摳弄自己的嗓子眼。
直到把那苦水都嘔出來,榮文才長出了一口氣。
……
“榮文的信裡怎麼說?”榮武湊到李硯的身邊,伸着脖子往紙上看。
李硯把那張城防圖放在桌子上,“西北和西南有兩道城門,他讓我們首先突破那裡。”
“我領兵啊!”榮武來了勁頭。
“不行,你要在正面,你還要和榮文打一架,”李硯皺着眉頭,“說是宗煜想看。”
“啥?”榮武完全摸不着頭腦。
“不過榮文竟然通過巡查的士兵把信送過來實在太冒險了,”元慎有些擔心,“他是真的不怕身份暴露嗎?”
“我後來又仔細的問了杏兒其中詳細節,我猜一定是宗煜給榮文吃了什麼藥,好用那藥控制他,讓他給自己辦事,”李硯分析,“不然那位,”他換了個說法,“宗公子,不會在臨走時給榮文東西,我估計就是解藥。他說他會保證全身而退的。”
“他到底是誰啊?”榮武問。
“文少爺和武少爺打起來的時候,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先安排人從那兩個城門突破啊?”秋言仔細看着那個城防圖,“現在是不是就該帶人從這邊的小山繞過去?”
“沒錯,”李硯覺着秋言對打仗越來越有見解了,忍不住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待會把騎兵營的指揮使叫進來。”
秋言應了一聲。
“你們就沒人回答我一下嗎!?”榮武的問題被忽略,整個人都很沮喪,一到這種商量策略的時候就沒有人願意理他。
“他是誰和現在的情況一點關係都沒有,”元慎好心地對着榮武說,“你若是實在閒的無聊,過一會,帶個一兩千人到他們城門底下騷擾一下,一來打消宗煜對榮文的懷疑,二來給轉移的軍隊打個掩護。”
榮武用力地點了點頭,拿起門口放着的一把長刀,摩拳擦掌,“我去準備一下。”
“還是你有辦法。”李硯曖昧地看了一眼元慎。
元慎當即垂下了眼,“三少爺,您千萬別誤會。”
“我聽榮武說,你隨我們到了京城就要離開?”
“嗯,我是個讀書人,做學問纔是我心中所願。”
“我也不是要你留下來,”李硯覺着自己爲了榮武可算是費了一片苦心了,“只求你少許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
“榮武家裡不只有他一個兒子,一旦榮文回來了,他就算不繼承家業,不開枝散葉也沒什麼關係的。”
元慎沒想到李硯會說這些,臉騰地一下紅透了,“我,我並沒想過這些!”
“那興許是我多慮了。”李硯裝作失言,“實在冒犯了,軍師你先回去休息吧。”
元慎行了個禮,匆匆地離開了。
“三少爺,您怎麼和元公子說那些?”秋言不解。
李硯屈起拇指和中指,彈了一下秋言的額頭,“剛覺得你有些聰明,怎麼又笨回去了。”
都彈痛了,秋言委屈地捂着額頭。
“元慎這麼個正經人,不肯和榮武邁出那步心裡肯定是有這層顧慮,他孑然一身當然沒事,榮家可不一樣啊,就靠着他和榮文了,”李硯給秋言解釋,“就像你,是不是也害怕哪天我成婚生子啊。”
秋言被說中了心事,沉默不言。
“你呢,肯定就想着我就跟在三少爺身邊就好了,不給他添麻煩就好了,”李硯成心捏着嗓子學着秋言的語氣,在秋言伸拳過來的時候忙又正經起來,“不過元慎一定做不到這樣,他那麼心高氣傲,寧爲玉碎的。”
秋言長嘆了一口氣,“說的也是。”
“我希望你也這樣,”李硯認真地看着秋言,從他的眼睛裡直接看到他的心裡,“不要委屈你自己。”
秋言怔怔地回望着李硯,他覺着李硯剛剛對自己許了個誓言,但具體內容他卻說不出來。
李硯攬着秋言的脖子,拿自己的額頭蹭了蹭秋言的,“埋怨我剛纔使的力重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