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老夫人和司徒君璞一路暢行無阻地來到了風鳴師太的禪院,收到消息的風鳴師太早已在門口等候了。
“老夫人,大小姐,您二位來了!”風鳴師太對司徒老夫人的態度也是十分恭敬,不同於行空的無理,風鳴望着司徒君璞的眼神卻是一片溫和。
“師太!”司徒老夫人應了一聲,示意司徒君璞向風鳴師太回禮。
“師太好!”司徒君璞從善如流地對着風鳴微微屈了屈身,然後不着痕跡地打量着眼前的風鳴。
身着玄青色的道袍,頭戴同色僧帽,手持金絲楠木佛珠的風鳴看起來年紀並不很大,司徒老夫人要顯年輕許多。峨眉工整,面容姣好,光潔的臉上沒有留下絲毫皺紋,唯有她那雙閃爍着慈祥光芒的深邃雙眸,留下了滄桑的歲月痕跡。看得出來這風鳴年輕時應是個美人胚子。
望着風韻猶存的風鳴,想起先前年輕貌美的行空,再想起一路走來遇見的那些眉清目秀的小尼姑們,司徒君璞感慨萬千,這青蓮庵莫不是專收美女弟子?
也難怪這青蓮庵要對男客禁步了,這庵中四處是這樣的清純可人的美女師太,這要是對男客開放,豈不是要讓男人們趨之若騖,留戀往返了!指不定還搞出什麼樣的大緋聞來!
“大小姐有禮了!”風鳴微笑着雙手合十衝司徒君璞回了一個佛禮。
簡單的寒暄過後,司徒老夫人鬆開了司徒君璞的手,上前一步走近了風鳴師太,小聲問到,“師太,老身拜託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風鳴師太笑着點了點頭。“老夫人放心,貧尼已經安排好了,請老夫人和大小姐隨貧尼來吧!”
聽了這話,司徒老夫人這才露出了笑顏,激動地道謝,“太好了,那就有勞師太了!”
“君兒,快隨我來!”司徒老夫人回頭,衝着司徒君璞喜氣洋洋地招了招手。
司徒君璞揚了揚眉,這才明白過來,司徒老夫人帶自己來可不是祈福那麼簡單。到底這風鳴師太做了什麼,能讓多日來愁眉不展的司徒老夫人都眉開眼笑,司徒君璞心中有好奇,便順從地跟上了司徒老夫人的腳步。
風鳴師太帶着司徒老夫人和司徒君璞從大門進了禪房,卻並未在禪房中停留,而是在一個不起眼牆面上打開了一個暗道。
“老夫人,大小姐,甬道狹隘,二位當心些。”風鳴師太囑咐了一聲,率先帶頭跨進了暗道,點起了火摺子。
司徒老夫人緊隨其後。轉頭牽住了司徒君璞的手。“來,君兒,小心些。”
司徒君璞握住司徒老夫人的手,反手扶住她,小心翼翼地踏進了暗道。越往裡走,司徒君璞心中的疑問擴散得越來越大,不由得擰起了眉頭。“祖母,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別擔心,跟着祖母走,沒事的。”司徒老夫人並沒有回答司徒君璞的問題,只聚精會神地摸索着腳下的路。暗道狹窄且昏暗,僅靠風鳴師太手中的小小火光,並不足以讓人看清道路。
司徒君璞不再說話,更用力扶住了司徒老夫人,帶着她緊跟着風鳴師太的腳步。
走了十幾分鍾,這才走到了暗道的盡頭。風鳴師停下了腳步,在密不透風的牆面上摸索了一會兒,面前的石牆便開了一道口子,透進了些許微光。
“老夫人,大小姐,這臺門有些高,請務必小心!”風鳴師太用雙手撐地,支起身子,率先爬出了約莫半米高的臺門,然後衝司徒君璞和司徒老夫人伸出了手。“二位快上來吧!”
“君兒,你先上去。”司徒老夫人輕輕推了推司徒君璞,示意她抓住風鳴師太的手,自己則站在後面,打算助司徒君璞一臂之力。
這老太太是打算墊底?司徒君璞眨了眨眼睛,心中是無言的感動。任何時候,司徒老夫人最先考慮的永遠是她。
可事實上,由她這個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墊底纔是最合適的吧!這半米高的臺門對她來說小菜一碟的事,不過對司徒老夫人可就未必了,沒有助力,司徒老夫人恐怕壓根上不去。
“祖母,我先扶您先上去。”司徒君璞轉身和司徒老夫人換了個位置,雙手扶住了她的腰。
“那怎麼行?我上去了,你怎麼辦?”司徒老夫人趕忙推脫,擔憂地望着司徒君璞。“你別擔心,祖母能上去。”
纔怪!司徒君璞忍住吐槽的衝動,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祖母,莫要讓風鳴師太看君兒的笑話了,以爲君兒是不懂尊老愛幼之人。”
司徒老夫人或許沒注意到,可剛剛司徒老夫人將司徒君璞推到前面的時候,司徒君璞卻是將風鳴師太那一瞬的錯愕收入了眼底。
“這……”司徒老夫人依舊有些遲疑。
司徒君璞也不再跟她廢話,只衝風鳴師太喊了一句,“師太,麻煩您扶住我祖母!”說着便雙手用力一舉,將司徒老夫人送出了臺門。
司徒老夫人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依舊立在了地面上,風鳴師太正小心地扶着她。
這司徒君璞什麼時候長的力氣?司徒老夫人錯愕不已,就在她怔愣的瞬間,司徒君璞也已經利落地翻出了臺門,站到了她身邊。
司徒老夫人這下更加驚愕了,有些結結巴巴地說不上話。“君……君兒,你……你……沒……沒扶……”
司徒老夫人想說的是,還沒扶你呢,你怎麼就上來了?可因爲太過驚訝,卻有些語不成句。她身邊的風鳴師太也有些不可思議地望着司徒君璞。
這半米高牆,對普通世家女子來說,可謂是不可逾越的障礙。她剛剛也是手腳並用,費了不少力氣纔上來的,可這司徒君璞卻在毫無協助的情況下,輕輕鬆鬆就躍上來了。
司徒君璞不以爲意地拍拍乾淨的掌心,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祖母,這點高度,哪裡需要攙扶。”別說半米了,就是五十米,一百米,司徒君璞都能輕輕鬆鬆攀上去。
“師太,這是哪裡?”司徒君璞不願意大家將焦點放到她身上,轉移了話題。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古樸典雅的廂房,透過窗戶,能看到一個四方四正的小院落。
風鳴師太勾起一個神秘的微笑,並沒有回答司徒君璞的問題,只是轉身從廂房角落的木箱裡取出了兩套衣服,遞到司徒老夫人和司徒君璞面前。“老夫人,大小姐,未免引起注意,還請二位換下衣裳。”
“好,多謝師太。”回過神來的司徒老夫人上前一步接過了衣裳。
“老夫人客氣了,貧尼就在外面等候二位,二位換好衣裳便請出來吧!”風鳴師太回了一聲,便轉身踏出了廂房,並替她們關上了門。
“君兒,快些換衣裳吧!”司徒老夫人將其中一套衣裳遞到司徒君璞手中,自己則走到窗邊伸手關緊了半敞的窗戶。
手中的是一套質地粗糙,顏色老舊的粗布衣裳。司徒君璞站着不動。
“祖母,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司徒君璞這下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神神秘秘又偷偷摸摸的,到底搞什麼鬼?
司徒老夫人咬了咬脣,“君兒,相信祖母,祖母不會害你的。這衣裳雖說是儉樸了些,不過穿一會兒就好了,你忍忍。”
司徒君璞倒不是嫌棄衣服質量太差,而是被司徒老夫人這欲言又止的模樣搞得七上八下。司徒君璞雖然自己乾的是闖空門的活兒,最怕被別人知道,可她卻很討厭被矇在鼓裡的感覺。司徒老夫人這樣遮遮掩掩的模樣,讓她很沒安全感。
“祖母,您告訴我,我們到底要去幹什麼。”司徒君璞固執地站着不動,執意要司徒老夫人給自己一個答案。
司徒老夫人有些無奈,只好坦言相告。“君兒,祖母要帶你去見一個人,她能……她能幫你還原守宮砂。”
還原守宮砂?!司徒君璞錯愕不已也有些失笑。這個有必要嗎?還原了守宮砂又有什麼用?壓根改變不了她被人吃掉的事實啊!
“祖母,有必要嗎?”司徒君璞直言不諱地問到。
司徒老夫人眼眸一暗,斬釘截鐵地回答。“有,當然有!非常有必要!”
守宮砂代表着女子的楨潔,司徒君璞清白被毀已成既定事實,司徒老夫人無理去改變,但至少,她有辦法幫司徒君璞掩蓋事實,守住秘密,讓她以乾乾淨淨的模樣嫁給蕭璟泓,成爲太子妃。
“君兒,你不要覺得祖母是不走正道,可這是唯一的辦法,你知道嗎?祖母一定不能讓你成爲天下人的笑料,祖母一定會保護好你的!”司徒老夫人痛心疾首地望着司徒君璞,眼眸裡是毫不掩飾的痛苦。
“祖母……”司徒君璞囁喏了一聲,司徒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多少讓她有些動容了。“好,君兒明白了,君兒聽祖母的。”
司徒君璞沒有再堅持已見,順從地脫下了外裙,摘下了頭飾,換上了粗糙的麻布衣裳。司徒老夫人見狀欣慰地勾了勾嘴角,也動作麻利地換好了衣裳。
祖孫二人踏出廂房的時候,換好衣裳的風鳴師太早已在門外等候了。看到同樣做農婦打扮的風鳴師太,司徒君璞不由得挑了挑眉,這師太倒是夠熱心,一路親力親爲。
“老夫人,大小姐,我們走吧!顏媽媽已經在等我們了。”風鳴師太再次走到前面帶路。
三人左拐右拐穿過了幾條小巷,風鳴師太在一個不起眼的木門面前停下了腳步,擡手敲了敲門。司徒君璞注意到風鳴師太敲門時用的是兩長三短的停頓方式,像是某種特殊的暗號。
不大一會兒,門便從裡面被打開了,一個穿着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美婦出現在三人面前。
“喲,怎麼這樣半天才來呀!快快快,趕緊進來吧!”中年美婦揚着手絹衝司徒君璞三人招了招後,一開口就是一股濃濃的風塵味兒。
伴隨着中年美婦揚起的手絹,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郁的粉脂味兒。
老鮑!司徒君璞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個詞,然後便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油然而生。不知道爲什麼,她對這個身份的人很是反感,像是人家得罪過她一般。
這樣想着,便有些零碎的片段從她腦海裡飛快閃過,卻是快得令人捕捉不住。司徒君璞只依稀看到某個靡亂的花樓場面,和一個氣急敗壞的醜男。
醜男?!司徒君璞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司徒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子也輕易猜到了她的身份。她萬萬沒想到風鳴師太竟然會帶着他們來到花樓。
風鳴師太出家之前曾是過得風生水起的俗世之人,只是因爲中年落魄,差點喪命,這纔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司徒老夫人曾機緣巧合之下無意間救過風鳴師太一命,二人從此便結下了不解之緣,風鳴師太之所以能在青蓮庵立足,也是多虧了司徒老夫人的幫助。
司徒老夫人知道風鳴師太雖然出家多年,卻依舊與以前的舊關係保持着密切的聯繫,便試着跟風鳴師太打聽了一下還原守宮砂的事。風鳴師太不假思索便一口答應了下來,沒兩天就給司徒老夫人迴應說,已經找到了認,隨時可以去。
司徒老夫人一來信任風鳴,二來也是宮宴來得突然,這纔沒有來得及事先打探,便臨時帶了司徒君璞來了,可她原以爲風鳴師太找到的是什麼能人異士,倒是做夢也沒想到風鳴會帶自己和司徒君璞來這煙花之地。
“這位是……”司徒老夫人遲疑地詢問到。
“老夫人,這位便是顏悅顏媽媽!”風鳴師太輕聲解釋到。“老夫人放心,顏媽媽是可靠之人。”
這位花枝招展的顏媽媽到底可靠不可靠,司徒老夫人不得而知,可是她已經帶着司徒君璞出現在了人家面前,只怕對方也早已知道司徒君璞失貞的事了,不管顏媽媽可靠不可靠都已經騎虎難下了。
司徒老夫人心下有些惱火,卻也莫可奈何,只好強壓着火氣。平靜地對顏媽媽點了點頭,“顏媽媽可是有回春妙手?”司徒老夫人問得十分含蓄。
顏悅聞言咯咯笑起來,“瞧老夫人您說的什麼話,顏悅就是一風塵中人,哪有回春那樣的好本事!”
司徒老夫人聞言面色一沉,有些壓不住火氣了。“師太,這叫我怎麼放心?”她如此信任風鳴,這才委以重任,可這風鳴師太卻是隨便找了個花街的老鮑來糊弄自己,怎麼能不叫司徒老夫人生氣。
“老夫人莫要着急,顏媽媽怕是沒聽懂您的意思。偏生就是顏媽媽這樣在花樓打滾的人,纔有那樣的本事。”見司徒老夫人有些發怒,風鳴一邊輕聲安撫道,一邊暗暗給顏悅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調皮了。風鳴知道是顏悅看出了司徒老夫人對自己的輕視,故意使壞惹老太太生氣呢!
“此話當真?”司徒老夫人依舊有些懷疑。看這顏悅一身袒胸露乳的誘人裝扮,再看她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來的妖豔之氣,從頭到腳活生生就是一個風騷之至的風塵女子,實在讓人懷疑她的本事。
司徒老夫人倒不是說看不起這樣靠出賣姿色生存的女子,可司徒老夫人本是熟讀四書五經的大戶千金,恪守婦道堪稱一絕,又頂着貞節牌坊,讓她與這樣的風塵女子打交道,司徒老夫人打心底是排斥的。
“老夫人,是真是假,請她一試便知了。”多說無益,風鳴也不再過多解釋。她知道司徒老夫人今日來了,必定是不想無功而返的。
果然,司徒老夫人糾結了一會兒,還是神色爲難地點了點頭。“那就試試吧!但願不會讓我失望。”
風鳴輕輕勾脣,“老夫人,您對風鳴如此信任,風鳴又豈會辜負您的期望呢!”
罷了罷了,她現在也是無計可施,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司徒老夫人用力嘆了口氣,轉身拉住沈夢璐的手,憂心忡忡地叮囑到。“君兒,你乖乖的,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一會兒就好了。”
擔心害怕?司徒君璞此刻的心情與擔心害怕毫無關係,有的只是好奇。對風鳴的好奇,對顏悅的好奇。剛剛風鳴給顏悅遞眼色的那一幕,司徒老夫人沒有留意,司徒君璞卻是分毫不差地收入了眼底。
這風鳴一個出家人與花樓媽媽如此熟稔,這個很有貓膩啊!撇開風鳴不談,僅是眼前這搔首弄姿的顏悅,也讓司徒君璞十分好奇。顏悅先前故意氣司徒老夫人的事,司徒君璞也發現了。
另外這個顏媽媽雖說舉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風騷,可她的清涼的眼眸裡卻時不時閃過一道精光,令人不得不小心提防。甚至,顏悅在注意到司徒君璞的打量時,非但沒有任何不悅,還屢屢對她拋媚眼,擺出勾引的姿勢。
不過對此,司徒君璞倒是沒有任何不適感,只有越來越濃厚的好奇心。因爲從顏悅精明的眼眸裡,司徒君璞讀到的信息是,小姑娘,來探秘啊!這讓司徒君璞的心蠢蠢欲動。
“祖母放心,我不怕。”司徒君璞溫和地丟了個笑容給司徒老夫人。
“喲呢,可真是個勇敢的姑娘!不怕那就跟我來吧!”說話的是顏悅,她跟招攬客人似地衝司徒君璞招了招手,便轉身在前面帶路了。
“老夫人,大小姐,請吧!”風鳴恭敬地側身,讓司徒老夫人和司徒君璞先走。
司徒君璞一臉淡然地踏進門檻,而跟在她身後的司徒老夫人則是連着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一臉悲壯地跨進了這花樓的門檻,那模樣,頗有壯士斷腕的決絕。
這可是男人尋歡作樂,淫華奢靡,道德敗壞的花樓啊,想司徒老夫人一輩子恪守婦道,潔身自好,尋常見着花街柳巷都會繞道走,何曾想過自己這輩子竟然還會有踏進這花樓的一日。
司徒老夫人那個心啊,簡直跟在油鍋地翻滾似的,火燒火燎地疼,彷彿自己踏進這污穢之地是多麼罪大惡極的事。
司徒老夫人一邊戰戰兢兢地走着,她一邊口中還不停地念念有詞“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罪過罪過。”
“老夫人,我這院兒剛掃過,乾淨着呢,可不會弄髒您的鞋的,您就放心大膽地走吧!”見司徒老夫人墊着腳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顏悅忍不住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揚着聲音衝遠遠落在後面的司徒老夫人喊了一聲,“就算弄髒了,您也甭怕,顏悅親自給您刷乾淨。”
司徒老夫人被顏悅這句看似熱情,實則暗含嘲諷的話,弄得一張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擡在半空的腳舉也不是,放也不是,尷尬不已。司徒老夫人當然聽出了顏悅的諷刺,又因着有求於人,又不好當面發作,只要硬生生地忍着,強壓着怒火,沉着臉一聲不吭。
風鳴眉頭一皺,對於顏悅的挑釁感到十分不悅,她再一次狠狠瞪了顏悅一眼,警告她不要再惹是生非了,而後轉頭和顏悅色地對司徒老夫人請示道。“老夫人,一會兒大小姐進那暗房,我們不宜隨行。不如貧尼陪着老夫人在這院子裡等候吧!”
“那怎麼行!”司徒老夫人下意識地拒絕了風鳴的提議,這個顏悅看起來古古怪怪的,她放心讓司徒君璞一個人進去冒險纔怪!
“顏媽媽覺着老身拖累,老身走快些便是。”司徒老夫人氣哼一聲,用力踩住了地面,大踏步朝前走去。爲了司徒君璞,別說闖這區區花樓了,就是上刀山下油鍋,司徒老夫人都在所不辭!
望着司徒老夫人矯健的步伐,司徒君璞心中不由地淌過一陣暖流。怎麼辦,她似乎越來越喜歡這個老太太了!
顏悅將司徒君璞感動的神情收進眼底,她眨了眨眼睛,在司徒君璞耳邊輕笑一聲。“大小姐好福氣,有這樣疼愛你的祖母。”
司徒君璞轉頭冷冷地望了顏悅一眼,“我警告你別再耍花樣了,再惹我祖母不高興,小心我讓你變成不高興!”
“喲,小丫頭片子還挺會疼人呀!”顏悅沒有將司徒君璞的警告放在眼裡,只是望着司徒君璞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順手將手中的絲帕搭到了司徒君璞肩頭。
美人一笑度春風。笑得風情萬種的顏悅無疑是個美人兒,不過是位帶着濃濃風塵氣息的美人兒。她悅耳動聽的笑容或許能讓萬千男人酥了骨頭,卻感染不了司徒君璞。
司徒君璞揮肩甩開了顏悅的絲帕,轉身走了兩步,挽住了司徒老夫人的手臂。“祖母,慢點兒走,不着急。”
司徒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司徒君璞的手背,“走吧,早點回去也好!”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戲鳳樓偏僻的後院,雖然與前院隔着一段距離,可已經隱約可以聽到姑娘們招呼客人的吆喝聲了,這樣的煙花之地,司徒老夫人實在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只想早點了事,早點離開。
司徒君璞明白司徒老夫人的心思,知道她此刻的痛苦,便溫馴地點了點頭,催促顏悅到。“顏媽媽,麻煩你動作快一點吧!”
喲,這是豬八戒倒打一耙呀!到底誰纔是拖了後腿的?“那趕緊着吧!”顏悅不爽地哼了一聲,扭着腰肢朝前走去。
一行人拐進了一個獨立的院落,顏悅在一獨立的廂房面前停了下來,“師太,您帶着老夫人去旁邊的花房歇息一會兒吧,我這就帶大小姐進去了。”
“這就是暗房?”司徒老夫人愁眉不展,憂心忡忡地望着眼前這件門窗緊閉,四面都被厚實的黑布遮掩得嚴嚴實實的廂房,心中七上八下直打鼓。
“是,老夫人。您放心,顏媽媽不會失手的。”風鳴柔聲安撫到。“暗房之地,外人不宜進入,還請老夫人見諒!”
規矩司徒老夫人懂,可是……
司徒老夫人不安地握住司徒君璞的手,“君兒,一……一會兒,你……你別害怕,祖母就在門口等着你,要是……要是有哪裡不舒服,你就大喊一聲,祖母……祖母會幫你。”
司徒君璞感受到司徒老夫人手心的粘膩,不由得一陣心疼。顯然地,害怕的可不是她。司徒君璞默默嘆了口氣,這一路走來,老太太就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司徒君璞真怕她會血壓飆升到爆血管。
司徒君璞張手抱了抱司徒老夫人,嘴角上揚,勾起明媚的笑容,俏皮地開口。“祖母,您就安心去和師太飲茶吧!這顏媽媽是師太的朋友,您大可以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司徒君璞說着輕輕推着司徒老夫人朝花房走去,強勢地將她按到了椅子上坐下,並遞了一杯茶到她手中。“祖母,您安心喝茶。君兒一會兒就回來了!”說着不等司徒老夫人應聲,便腳步輕快地退到了門口。
“師太,我祖母就勞煩您了!祖母,您乖乖在這等我,不許亂跑哦,不然君兒可就生氣咯,以後再也不理祖母了!”踏出門檻的司徒君璞又調皮地探回腦袋,衝風鳴和司徒老夫人揚了個大大的笑容,似真似假地威脅到,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這孩子……”正想站起身來的司徒老夫人侷促地又坐回了座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虛的關係,明知司徒君璞那句不理祖母是玩笑話,卻還是讓司徒老夫人一陣心驚肉跳。
“老夫人,大小姐是真的長大了,您也不用時刻牽掛了。”風鳴笑容滿面地對司徒老夫人說到。剛剛司徒君璞對司徒老夫人不着痕跡的維護,風鳴一一看在眼裡。
司徒老夫人長嘆一口氣,不知該欣慰還是該傷感。“也不知是不是經歷劫難的關係,我總覺得君兒比起以前似乎越發懂事,越發貼心了。”
以前的司徒君璞雖說聰明伶俐,知書達理,跟司徒老夫人也十分親近,可許是從小養在深閨,又是司徒老夫人一手帶大的,司徒君璞習慣了司徒老夫人的照顧和保護,對司徒老夫人的依賴很強。不像現在這樣,變得如此獨立自主,還反過來說要保護司徒老夫人。
“冥冥之中自有劫數,歷經磨難,方能渡劫成功。老夫人,您也莫要傷懷了,這是佛祖對大小姐的考驗,爲着讓她渡劫成仙呢!”風鳴明白司徒老夫人的痛心,她感同身受地握住了司徒老夫人冰涼的手,柔聲安慰到。
風鳴這話非但沒能寬慰到司徒老夫人,反而令她一陣心酸,忍不住潸然淚下。“佛祖這是何其狠心,竟用這樣的劫數來考驗我的君兒……”
司徒老夫人老淚縱橫,失眠的夜裡,司徒老夫人無數次無語問蒼天,想要弄明白這是不是上天對她的懲罰。佛祖真正想要懲罰的人會不會是她,司徒君璞會不會只是替她受難而已?
“老夫人……”風鳴也眼眶也有些溼潤,失蹤謎團,私奔謠言,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司徒君璞的清白被毀,司徒老夫人的心痛和疼惜可想而知了。
“老夫人,鳳凰涅槃重生。您要相信大小姐是神鳥鳳凰,這樣的劫數只會讓她變得更好。”風鳴神色悲蒼地說出這句話,透過窗戶,她清楚地看到司徒君璞隨着顏悅踏進暗房的背影,是那樣柔美如畫,又是那樣堅定決絕。
噙着眼淚的司徒老夫人也看到了司徒君璞走進暗房的那一幕,一顆心都不由得收緊了。“師太,那顏媽媽她,真能幫我君兒恢復守宮砂嗎?”擔心啊,是真的擔心啊!憂愁啊,是真的憂愁啊!
風鳴微微一笑,給出肯定的答覆。“老夫人別擔心,這世上除了顏悅,怕是無能有這樣的好本事了。”
“如此,那老身就放心了。”見風鳴一臉篤定,司徒老夫人再怎麼心中有不安,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該信任風鳴的。
顏悅的暗房,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暗房。
黑,這是司徒君璞進門之後的唯一感覺。門窗被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屋子裡一點亮光都沒有,黑漆漆地透着一股陰森之氣。
“大小姐,請拿着,可要跟好咯,小心撞着!”黑暗之中,顏悅遞了一段綢緞到司徒君璞手中。
司徒君璞皺眉接過,“不點燈嗎?”她不喜歡黑暗,從來都不喜歡。儘管職業使然,她經常油走在黑暗之中。
顏悅咯咯一笑,“點了燈,那還叫暗房嗎?豈不成亮房了!走了,跟緊了。”說着顏悅便邁開了步子,司徒君璞感到手中的綢緞一緊。
眼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司徒君璞猶如一個行走在黑夜的盲人,唯一爲她引導方向的便是她手中被顏悅控制着的綢緞。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聽覺便會變得格外敏銳。
走了一段,司徒君璞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同的氣息,她倏然停下了腳步。屋子裡有人!除了她和顏悅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在!
“顏媽媽,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司徒君璞冷靜地問到。剛剛在院子裡面看到的廂房明明就是普通廂房的大小,可就她們已經走的步數來看,足夠兩邊到頭了,顏悅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大小姐,我當然是帶你去密室咯!”顏悅輕快的嗓音響起,毫不掩飾地給出了答案。“大小姐,那樣隱秘的工作,你說我怎麼敢隨隨便便找個地方就做呢?這萬一被人發現了,豈不是要出大事,可不得要找個隱秘的地方纔行。”
密室?!司徒君璞秀眉微蹙。“你這花樣倒是挺多!”
“幹咱們這一行的,耍花樣可是拿手活呀,這要是花樣不多,可怎麼吸引客人呢,您說是不是呢?”顏悅故意曲解司徒君璞的話,語畢又是一陣花枝亂顫的笑。
“你真能修復守宮砂?”司徒君璞一邊與顏悅搭話,一邊側耳仔細辨認着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您說呢?”顏悅嬉皮笑臉地反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你。”細微的呼吸聲在司徒君璞左側響起,她暮然伸手,卻只抓了一手空。
“您若是想,我自然不會領您失望。您若是不想,那就權當我是瞎忽悠。”顏悅回答得模棱兩可。
修不修復,司徒君璞本身無所謂。反正多那一個紅點,少那一個紅點,都改變不了她清白已毀的事實。換做以往,司徒君璞肯定會斬釘截鐵地嘲笑這是畫蛇添足。可是一想到司徒老夫人,司徒君璞一顆心都柔軟了下來。不爲自己,就當是爲了讓那老太太安心吧!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呼吸聲再次臨近,司徒君璞飛快地再次出手,這一次卻是抓到了一手衣裳,可很快,她的掌心卻又空空如也。“誰?”司徒君璞冷冷地質問到。
“哎喲,大小姐,您扯我衣裳做什麼?您我可都是女人呢!”迴應司徒君璞的是顏悅誇張的叫喊聲,“哎呦喂,我這裙子都被您扯掉了。”
她扯的是顏悅的衣裳?司徒君璞捏了捏空無一物的手心,絕對不可能。顏悅一身恨不能三點全漏的薄紗,跟她摸到的一手質地精良的刺繡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點燈!”司徒君璞沉聲下令。“屋裡有人!”司徒君璞十分篤定。
“什麼?哪裡有人?”顏悅驚慌失措的聲音傳進司徒君璞的耳膜。
“哪裡有人,等你點了燈就知道了。”司徒君璞冷笑一聲,一眼便看穿這顏悅是在故意做戲。顏悅在這漆黑一片的暗房中,能行走自如,可見她對這裡瞭若指掌。既然是如此隱秘的密室,外人想必不容易闖進來。司徒君璞可以肯定地說,顏悅與這屋裡的第三個人是一夥的!
“大小姐,我現在哪裡能變出燈來,再走幾步就到地方了,前面就有燈了,不然一會兒我們再掌燈回來檢查?”顏悅的嗓音裡帶着一絲爲難。
“你還要裝神弄鬼到什麼時候?我說點燈!”顏悅的不配合,讓司徒君璞有些惱火。掌燈回來,有人也變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