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瑾?聽到這個名字,蕭念璇微微一愣,眼裡飛快閃過一道隱痛,隨即便垂下了眼眸。“君少瑾死了很多年了,怎麼無端端地提起他來了?”
“我只是假設。”司徒君璞微微一笑。“當年皇上與北寧先帝訂下的婚約,是你與君少瑾的。我在想倘若君少瑾還沒死,如果這次來提親的人是他,璇姐姐會怎麼做。”
“沒有如果,沒有這樣的假設。”蕭念璇厲聲打斷司徒君璞的話。見自己的嚴厲嚇到了司徒君璞,蕭念璇用力呼了口氣,緩和了語氣。“君兒,君少瑾已經死了,所以你這樣的假設不存在。眼下我要應付的人是君少瑜。”
司徒君璞原本只是想尋個由頭暗示蕭念璇她先前見到的君少瑜極有可能是風君颺假扮的,可是蕭念璇對君少瑾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着實出乎了她的預料,令她十分意外。
“璇姐姐,你與君少瑾有什麼故事嗎?”司徒君璞難掩心中的好奇。
“沒有什麼故事。我不想討論一個已死之人。”蕭念璇的臉色十分難看,她心煩氣躁地揮開司徒君璞在她臉上忙碌的手,顧自站起身來。“差不多就行了,別瞎折騰了。”
眉毛才畫了一邊呢,就這個樣子能出去見人嗎?司徒君璞皺眉。
司徒君璞和蕭念璇認識這麼久,何曾見過蕭念璇這般魂不守舍的模樣。顯然地,這個君少瑾在蕭念璇心中佔據着不同尋常的位置。
“璇姐姐,你坐下,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司徒君璞伸手握住蕭念璇的手,重新將她按回到椅子上。“璇姐姐,慕容麟告訴我說,他們暗中調查了一下當年君少瑾戰死沙場的事,卻意外發現君少瑾並沒有死。”
君少瑾還活着?蕭念璇愣住。“不……不可能吧?你……你別開玩笑了”蕭念璇不相信司徒君璞的話,因爲慕容麟從未對她提過君少瑾的事情,她也從來不知道羅剎門調查君少瑾的事。
“我沒有開玩笑。”司徒君璞一臉認真。“璇姐姐,我還想告訴你,你先前在薔薇園見到的君少瑜,並非真正的君少瑜。”
蕭念璇驚愕地瞪大眼睛,激動地再次站起身來。“君兒妹妹,你……你這話太荒唐了”
“不,我是實話實說。”司徒君璞定定地望着蕭念璇,越發肯定了蕭念璇和君少瑾有故事。“璇姐姐,剛剛你走了之後,我親眼看到那個君少瑜身輕如燕,來去如風。那個君少瑜輕功了得,可是你我都知道北寧的瑜帝雖然有些拳腳功夫,卻並非箇中好手。璇姐姐你想,那人會是真正的君少瑜嗎?”
司徒君璞這麼一說,蕭念璇也想起來幾個細節。那君少瑜替她捉蝶時,動作迅速,快如閃電,身手確實不一般,尋常人要捉住那些靈活的蝴蝶,可並非易事。
再則,她先前伸手拉住那君少瑜的手時,竟摸到他掌心的老繭,那厚實的繭子顯然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跡。君少瑜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帝皇,就算尋常有舞劍弄槍,習武強身的習慣,他的手上也不該有如此厚的劍繭。
“倘若,他不是君少瑜,那麼,你說他會是誰?”蕭念璇驚疑不定地望着司徒君璞,一顆心莫名跳得飛快。
司徒君璞微微勾起脣畔。“有這麼大的膽量,敢冒充君少瑜來見璇姐姐你的,想來不是普通人,也許正是那個尚在人世的君少瑾。”
君少瑾,蕭念璇的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捉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真的是他的嗎?
“君兒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你是不是知道君少瑾的下落?”蕭念璇無限希冀地望着司徒君璞。
司徒君璞沉默了一會兒,“璇姐姐,找到君少瑾之後,你打算做什麼呢?”
做什麼?蕭念璇一愣,頓時被司徒君璞問住了。她打算做什麼?她又能做什麼呢?
當年她迫不得已裝瘋自保,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她那樣盼望着君少瑾能騎着白馬,像個大英雄那樣出現在她面前,救她脫離苦海。可是年復一年,蕭念璇卻終究沒能等到那個曾信誓旦旦在她面前許下承諾的小哥哥。
君少瑾曾對蕭念璇許諾說,待她及笄之後,他定會帶着豐厚的聘禮,風風光光迎娶她。可是蕭念璇及笄那年,等到的只有君少瑾戰死沙場的噩耗。從那之後,蕭念璇便從此斷了英雄救美的念想,開始想盡一切辦法自力更生。
多年來的忍辱負重,多年來的苦心經營,蕭念璇把所有的目標和希望都寄託在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身上,以鬥敗戚皇后母子,爲母妃報仇,將蕭璟宸扶上帝位作爲她活下去的動力和目標。八年時間,君少瑾這個名字早已悄然消失在蕭念璇的腦海之中。
蕭念璇曾以爲自己早已忘卻,早已放下,直到君少瑜的出現,因着君少瑜不合情理的求親,君少瑾這個早已被人遺忘在歷史長河中的北寧前太子也重新被人們津津樂道起來,而蕭念璇彼時才發現,原來君少瑾這個名字,早已成爲她心頭的一顆硃砂痣,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
蕭念璇原想着,君少瑾再怎麼也不過只是一個名字而已了,可現在司徒君璞卻對她說,君少瑾還活着,並且今天貿然約見她的便極有可能是君少瑾。
可……就算如此,就算她見到的那個果真是君少瑾,那又能如何呢?她血海深仇未報,她的弟弟尚未坐上儲君之位,她依舊只是受困於屢嵐深宮的傻公主,她重遇君少瑾又能如何呢?
“我……我不知道,我從沒想過。”蕭念璇老實回答,嗓音低沉,聲音荒涼。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蕭念璇一時之間難以承受。
“不着急,現在開始,慢慢考慮也來得及。”司徒君璞將蕭念璇臉上的迷茫收入眼裡,不由得心疼起來。自從明白了蕭念璇的處境之後,司徒君璞便知道蕭念璇這些年早已捨棄了自我,她現在一心想鬥敗戚皇后母子,扶持蕭璟宸,可是待她的目標達成之後,她自己該怎麼辦,她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蕭念璇卻從未有過打算。
她可以考慮嗎?她可以將君少瑾納入她的人生規劃嗎?蕭念璇惶恐萬分,不敢確定。
“長公主殿下,司徒小姐,太子婚宴就快開始了,該準備出發了。”就在二人相對無言,無語凝噎的時候,宮娥的聲音傳來。
司徒君璞和蕭念璇的臉色同時一凝,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璇姐姐,今日是太子婚宴,你身爲長公主,萬萬不能失禮於天下,惹怒皇上。”司徒君璞深深地望着蕭念璇。
蕭念璇低頭望了一眼身上慘不忍睹的紅配綠,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收拾好了情緒。“我知道了,我換身得體的衣裳便是。你別擔心我,我能應付好。倒是你,那慕容奕不是省油的燈,他一心想要對付麟弟,只怕一會兒你會成爲衆矢之的。”
司徒君璞微微一笑。“怕什麼,他慕容奕就算是弓箭手,也得看他有沒有這本事射到我這靶子上。”
慕容奕或許圖謀不軌,可他再有能耐也不過是一拳難敵四手,司徒君璞身邊有慕容麟,蕭念璇還有蕭璟宸,她就不信了,那慕容奕還長了三頭六臂,能將她撕成碎片不成
換了一身得體宮裝的蕭念璇和司徒君璞來到東霞殿的時候,距離開宴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偌大的東霞殿已經是賓客滿堂,座無虛席了。
二人一踏進東霞殿,便引起了衆人的注意,成爲了矚目的焦點。正在與赫連敬寒暄的慕容麟見到二人,只不着痕跡地衝二人遞了個眼神,並沒有上前熱絡。
司徒君璞不以爲意地眨了眨眼睛,算是應過。慕容麟之前就提醒過她,說是今日人多眼雜,他們有必要保持距離。司徒君璞豈會不知,慕容麟是因爲忌憚慕容奕,生怕她成爲慕容奕的攻擊對象,這才故意避嫌。司徒君璞微微掃了一眼慕容麟不遠處的慕容奕,果然見到他正在打量着自己。
“璇兒,君丫頭,你們怎麼來得這樣晚”上座的蕭肅帝看到手牽手着的二人,假意嗔怪一聲,招呼她們各自落座。“快快入席吧,就要開宴了。”
“是,皇上”“是,父皇”
司徒君璞和蕭念璇對視了一眼,各自鬆開了對方的手。二人身份不同,座位也各不相同。蕭念璇身爲長公主,她的座位與衆公主排在一起,而司徒君璞是太子妃的孃家人,她的座位與司徒俊傑兄弟排在一起。
見二人乖乖地各自落座之後,蕭肅帝也暗暗鬆了口氣,上回蕭念璇和司徒君璞聯手演得那場好戲歷歷在目,蕭肅帝實在有些擔憂二人會在今日的太子婚宴上再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動作來,到時候搞砸了國宴不說,讓他們屢嵐在三國面前丟臉纔是大事。
蕭念璇的座位恰好正對着君少瑜那一排桌子,蕭念璇擡頭打量着對面的君少瑜,想要看出些什麼端倪來。眼前的君少瑜和她先前在薔薇園見到的君少瑜如出一轍,就連神情舉止都頗有幾分相似,若不是司徒君璞的提醒,蕭念璇絕對不會懷疑出現在薔薇園的君少瑜會是假的。
要說這個兩個君少瑜的差別,或許就只有他們對蕭念璇的態度了。對面的君少瑜注意到蕭念璇的打量,回了一個笑容給她,可那笑容客套虛僞,與先前薔薇園中的君少瑜那溫柔似水的笑容截然不同。並且眼前的君少瑜看蕭念璇的眼神也十分疏離,並不弱薔薇園中的君少瑜那般專注深邃。
這就對了,眼前這樣的君少瑜才符合只爲聯姻目的而求親的模樣,先前在薔薇園時,那個對她過分親切過分容忍的君少瑜纔是不正常的。
發現了二人之間的區別,蕭念璇越發相信了司徒君璞的話,相信了先前薔薇園中的君少瑜絕非眼前的君少瑜。
坐在蕭念璇身邊的蕭羽靈將蕭念璇偷看君少瑜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不滿地捅了捅她的胳膊肘。
“恬不知恥高貴的瑜帝也是你這等傻子敢覬覦的嗎?”蕭羽靈惡狠狠地低聲咒罵一聲。
蕭念璇眼眸一閃,轉頭望了驕橫跋扈的蕭羽靈一眼,又不着痕跡地望了坐在蕭肅帝身邊的戚皇后一眼,衝蕭羽靈咧咧嘴露出一個傻笑。“帥哥哥要娶我,帥哥哥要幫我捉蝴蝶,捉好多好多好漂亮的蝴蝶。”
“呸不要臉瑜帝纔不會娶你,瑜帝纔看不上你這個傻子”蕭羽靈氣得只跺腳,要不是礙於場合不對,她真想潑蕭念璇一臉水,讓她清醒清醒,省得她成天到晚地做白日夢。“還捉蝴蝶呢,傻子就是傻子,真是病得不輕。”
“帥哥哥真的幫我捉蝴蝶了,好多呢,好漂亮呢”蕭念璇一臉傻樣地和蕭羽靈爭辯着,“就在薔薇園,好漂亮的花,好漂亮的蝴蝶呢”
蕭念璇心中有疑問,她先前明明派了人去知會蕭羽靈,君少瑜和她在薔薇園私會的事,按照蕭羽靈的脾氣,她應該第一時間殺到薔薇園纔對,可奇怪的事,蕭羽靈卻至始至終沒有出現。
“什麼薔薇園,什麼捉蝴蝶,你可真是癡人說夢。傻子就是傻子,傻得不清。我可告訴你,瑜帝一直在這裡,從來就沒去過什麼薔薇園,你啊,自己做做白日夢就算了,千萬別將你的夢話說出來,免得笑掉別人的大牙。”蕭羽靈一臉譏誚。
先前的確有宮女傳話說蕭念璇和君少瑜會在薔薇園私會,可蕭羽靈氣呼呼地趕往薔薇園的半路卻被另一個宮女告知君少瑜正在宴廳喝茶,蕭羽靈去宴廳瞅了一眼,果然看到了談笑風生的君少瑜。蕭羽靈當下便賴在宴廳了,雖然君少瑜對她愛搭不理的,可是看着他,蕭羽靈也覺得滿心歡喜,心如小鹿亂撞。
蕭念璇眼底的暗芒閃過,蕭羽靈說君少瑜一直在這宴廳沒有離開過,這麼說來,先前與她在薔薇園見面的果然不是君少瑜。他不是君少瑜,那會是誰呢?會不會如司徒君璞說的那樣,他真的是假扮君少瑜的君少瑾呢?
“大姐姐,你跑去哪裡了呀?害我們一頓好找”司徒君璞落座之後,首先迎來的便是司徒俊傑和司徒俊彥兄弟的嗔怪。
“你們忙着鬧洞房,哪裡會有心思尋我呀”司徒君璞笑吟吟地回了一句。司徒俊傑兄弟年紀尚輕,愛好熱鬧,玩起來常常是什麼也顧不上,鬧洞房這樣的事自然少不得他們。
司徒俊傑兄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大姐姐莫要取笑我們了,其實是二姐姐尋你呢”
司徒昕玥找她?司徒君璞微微一愣,這還不到洞房花燭的時候呢,司徒昕玥這會兒找她能有什麼事?“太子妃有說什麼事嗎?”
“這倒沒有。許是看不見大姐姐,擔心你吧”司徒俊傑塞了一粒葡萄到口中,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司徒昕玥會擔心她纔怪司徒君璞撇了撇嘴,“沒事就好。”
姐弟幾人低頭交談了幾句,門口便傳來了傳菜的聲音,宮人們絡繹不絕地開始上菜了。
“今日是我屢嵐太子的大婚之日,朕多謝列爲貴客不辭辛勞,遠道而來,蒞臨賞光。”開宴之後,蕭肅帝簡單寒暄了一句,與蕭璟泓一道向衆人敬酒。
“祝蕭太子和太子妃白首齊眉,永結同心,早生貴子”慕容麟等人紛紛以各國使臣的身份起身回禮。
敬酒過後,衆人便開始享受美酒佳餚,衣香疊影,杯盞交錯,好不熱鬧。酒過三巡,酒酣耳熟,氣氛也變得越發熱烈和隨意起來。
司徒君璞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端着酒杯小口淺酌,不時打量着對面的慕容麟,赫連敬等三國使臣,小心注意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尤其是慕容奕的舉動。
蕭璟宸和蕭念璇都明明白白提醒過司徒君璞要提防慕容奕,慕容麟雖然口中不說,不過從他今天刻意迴避的態度來看,想必慕容奕不可能毫無作爲。慕容奕一定會搞鬼,只是他會在什麼時候搞鬼,卻無人知曉。
不過司徒君璞料想着時間也該差不多了,慕容奕要鬧事也該是時候了。自打司徒君璞入殿之後,慕容奕不懷好意的視線就一直圍着司徒君璞在打轉。正如現在,慕容奕藉着飲酒的動作,又將眸光落到了司徒君璞身上。
司徒君璞擡眸望着慕容奕,二人的視線碰了個正着。慕容奕扯着嘴角朝司徒君璞勾出一抹冷笑,端着酒杯搖搖晃晃地朝司徒君璞走去。
被赫連敬纏着喝酒的慕容麟注意到慕容奕的動作,一顆心都緊了緊。
“司徒小姐,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在偷看在下,莫不是看上在下了嗎?”慕容奕定定地站到司徒君璞面前,不懷好意地望着她。
慕容奕的聲音不大,在喧譁嘈雜的大殿並不能讓人人聽清,不過慕容奕靠近司徒君璞的動作卻足以引起衆人的注意。衆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到了司徒君璞和慕容奕身上,等着看接下來的好戲。
“二皇子,人貴有自知之明。自打我進門,二皇子的眼睛就膠在我身上了,到底是誰在盯着誰,二皇子心裡明白。”司徒君璞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這慕容家的人的臉皮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厚慕容奕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她連慕容麟這樣的絕色美男都沒放在心上,就慕容奕那醜樣還想入她的眼麼
“如此說來,我們是彼此彼此咯”慕容奕對司徒君璞的惡言惡語不以爲意,故意低下頭,更湊近了司徒君璞一些。
“二皇子,請自重”滿滿的酒氣撲面而來,司徒君璞嫌惡地皺起了眉。
“自重?這句話從流落花樓,以色伺人的司徒小姐口中說出來,豈不是可笑。”慕容奕冷笑不已,言語之間滿是輕薄鄙夷。
司徒君璞的眼眸陡然一沉,厲聲喝到。“二皇子說話需三思,我流落花樓一事尚待商榷,你怎敢妄言詆譭我?你當我們司徒府是任人拿捏的螻蟻之輩嗎?你當我們屢嵐國威是任你隨意踐踏的嗎?”
司徒君璞清脆冷冽的嗓音在喧鬧的大殿中顯得格外突兀,引起了衆人的側目。
慕容麟握着酒杯的右手一緊,慕容奕竟然公然挑釁司徒君璞,真是該死
上首的蕭肅帝微微皺眉,望着司徒君璞探詢到。“君丫頭,何事讓你如此氣憤吶?”
司徒君璞起身上前一步,朝蕭肅帝屈了屈身。“皇上,今日是太子殿下和我妹妹的大喜日子,君兒本不該說些掃興話,可實在是千羽的二皇子欺人太甚,叫君兒忍無可忍。”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