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這話是蘇雲漓說的,司徒昕玥內心再窩火鬱悶,也只能生生忍着,誰要人家是自己的親媽呢!蘇雲漓再拎不清也是她親媽!
可若是這話換做別的人說,司徒昕玥只怕會氣得一巴掌拍過去。比如說,這話若是出自司徒君璞之口,司徒昕玥或許會控制不住脾氣和她拼命也說不準。司徒昕玥這樣想着,便下意識地轉頭朝司徒君璞瞪去,那一眼裡飽含了無數的痛恨與怨毒。
司徒君璞知道司徒昕玥在瞪自己,卻只當沒有看見,依舊是若無其事地顧自低頭走路。瞪吧,瞪一眼不少她一塊肉。怨吧,怨氣越重報復的時候才越爽!
花廳之內早就擺好了茶水點心,蘇雲漓各種殷情地使喚着下人給蕭璟泓這位金龜婿倒茶添水,生怕有所怠慢。司徒順頌一如既往地剛正不阿,儘管對蕭璟泓態度恭敬,言語之中卻並無任何諂媚。二人的一熱一冷,將氣氛烘托得十分奇妙,既不會讓蘇雲漓有熱臉貼冷屁股的尷尬,也不會讓氣氛熱絡過頭。
司徒君璞則從頭至尾都安安靜靜地坐着當隱形人,冷眼旁觀着一切。新人三朝回門本該是喜慶的事,可新郎官蕭璟泓面上只有客套的假笑,眼裡只有不耐的厭惡,而新娘子司徒昕玥笑顏如花的面孔下面卻怎麼也掩不住嘴角的苦澀和眼底的隱痛。二人臉上都找不到一絲一毫新婚燕爾的喜悅。
這對貌合神離的新婚夫人並不難看透,司徒君璞和司徒順頌看清清楚楚看在眼裡,就連站在司徒君璞身後,神經比麻繩還粗的清芷都看出了幾分不對勁,小聲地跟弄月咬了一句耳朵。“太子殿下好冷淡啊!”
可唯獨蘇雲漓卻愣是沒看出什麼問題,只當小夫妻是害羞,還一個勁地吆喝着活絡氣氛,甚至還多次明示暗示要司徒昕玥早日爲皇家開枝散葉,全然不察蕭璟泓眼裡的沉鬱和司徒昕玥臉上的尷尬。
蘇雲漓這不是神經粗線,根本就是睜眼瞎!哦,不對,她是被司徒昕玥頭頂那金燦燦的小鳳冠給閃瞎了眼!司徒君璞冷笑不已。
當個賠笑的木頭人也是件累人的活,見蘇雲漓沒完沒了地鼓譟個不停,司徒君璞終究是不耐煩了。
“爹爹,快到午膳時間了,君兒去看看祖母起身了沒有。”司徒君璞尋了個由頭,站起了身子。
司徒順頌點點頭。“也好。若是你祖母精神尚可,便請她到禾膳堂用午膳吧!”
“是。君兒明白了。”司徒君璞溫馴地點了點頭,轉過了身子。
“老夫人生病了?”蕭璟泓的視線膠到司徒君璞身上,將她優美的側臉收入眼底。說來也怪了,以前他沒覺得司徒君璞有多誘人,可自從他們的婚約取消之後,蕭璟泓越看司徒君璞,就越發覺得她身上有一種讓人無法抵禦的魔力。
司徒昕玥的模樣雖然與司徒君璞有七分相似,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坯子,可蕭璟泓看着她卻總覺得像看以前的司徒君璞似的,只覺得就是空有皮囊的木頭美人而已。
“是啊,太子殿下,我們老夫人身子矜貴,這都臥牀兩日了。”蘇雲漓趕緊接話。
臥牀兩日?蕭璟泓皺眉望向了司徒順頌,隱含擔憂。“司徒將軍,老夫人莫不是出宮之後病倒的?怎麼也不派人通知一聲,我們好請了御醫隨行,也好給老夫人帶些補身佳品。”
司徒老夫人被戚皇后幽禁朝陽宮的事鬧得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蕭肅帝表面上看是礙於衆臣的請求才赦免老太太的蓄意隱瞞之罪的,可事實上,這幾日蕭肅帝因着這件事情,卻沒少擺臉子給戚皇后看。
昨天的時候,蕭肅帝還特意將蕭璟泓叫到了跟前,當着戚皇后的面訓誡他說,太子妃是司徒府的千金,司徒府是他們皇家的親家,老太太更是他們的姻親和長輩,再三叮囑蕭璟泓今日陪同司徒昕玥歸寧時不可有失禮數,更不可輕怠了老太太。
蕭肅帝這話無疑是在打戚皇后的臉,雖然他並無直接責罵戚皇后,可言語之間卻處處在責怪戚皇后不懂禮數,不識大體。戚皇后當時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
雖然不解其意,可蕭璟泓卻能感覺到蕭肅帝對老太太有種特殊的尊重。萬一這老太太的病是因戚皇后而起的,只怕蕭肅帝對戚皇后要更加慍怒難消了。
“勞太子殿下掛心了,家母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前幾日身子便不爽快了,這兩天只不過是操心太多,累到而已,並無大礙。”這一次回話的是司徒順頌,他暗暗瞪了一眼蘇雲漓,警告她不要多嘴。
蘇雲漓不高興地撇撇嘴,卻還是莫可奈何地閉住了嘴。
“哦,原來如此。”蕭璟泓聞言暗暗鬆了口氣。“我竟不知老夫人抱恙,是我的過失了。太子妃,明日回宮之後,你選些珍貴的藥材送過來吧!”
突然被點到名的司徒昕玥先是一愣,回過神後便趕緊應聲。“是,殿下,臣妾記住了。”
“太子殿下客氣了,在下替家母謝過太子殿下的關愛了。”司徒順頌不卑不亢地應了一句。
一旁的蘇雲漓聽到這話卻是不悅地皺起了眉,卻不敢說些什麼。
在花廳坐得有些久了,蕭璟泓提出去花園轉轉,司徒順頌起身作陪,蘇雲漓與司徒昕玥要跟,卻被蕭璟泓婉拒了,“太子妃就與夫人好好說說話吧!”
蕭璟泓實在是受夠了蘇雲漓不合時宜的熱情和聒噪,迫不及待想要到室外透一口氣,另外,蕭璟泓也有些話要私下和司徒順頌講。
司徒順頌和蕭璟泓一離開,端了半天假笑的司徒昕玥終於承受不住了,頓時就垮下了臉。
“嘖嘖,瞧瞧這難分難捨的模樣,這太子殿下才走,你就開始捨不得了啊!”蘇雲漓至此還沒明白過來情況,自以爲幽默地戲謔了一句。
心情失落的司徒昕玥幽怨地望了蘇雲漓一眼,想要發火又不能,只好捉急地跺腳,不輕不重地埋怨了一句。“孃親啊,您怎麼就不明白啊!”
“不明白什麼?”蘇雲漓愣愣地反問到。
“太子殿下他……”司徒昕玥張了張口,隨即又懊惱地閉上了。“哎呀,算了,跟您說了也沒什麼用!”
司徒昕玥本想跟蘇雲漓訴苦說蕭璟泓對她的冷落,以及自己獨守空閨的苦楚,可一見蘇雲漓反應遲鈍的模樣,不由得顧自生氣起來。她以前怎麼就沒發現蘇雲漓這麼木呢!
見司徒昕玥愁眉緊鎖,泫然欲泣的模樣,蘇雲漓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事態的言重。她掃了一眼伺候的下人,不由分說地拉起了司徒昕玥。“走,去孃親屋裡去,我們好好說說話。”
司徒昕玥本想拒絕,可轉念一想,她這心頭苦悶除了蘇雲漓這邊,也無處抱怨了,便只好順着她去了。蘇雲漓能不能幫她想到辦法是一回事,可至少能聽她傾述。
到了蘇雲漓的屋裡,司徒昕玥一五一十地將蕭璟泓的冷落和當日在朝陽宮,老太太說是有計劃地讓她替嫁的事說了出來。之前紅菱匆忙趕來報信,只簡單對蘇雲漓說了老太太被戚皇后幽禁起來,至於具體是何緣故,蘇雲漓並不清楚。
聽完司徒昕玥的述說,蘇雲漓頓時怒火中燒。“如此說來,太子殿下冷落你是因爲那死丫頭與老太婆的緣故!”
這死老太婆竟然在戚皇后面前說讓司徒昕玥替嫁是有意爲之的,也怪不得戚皇后要氣得將她關起來了。這是算計啊算計!蕭璟泓是什麼身份,戚皇后是什麼身份,他們哪裡是能容忍別人算計的人!
被當成棋子的司徒昕玥縱然無辜,可戚皇后和蕭璟泓恨屋及烏也是情有可原的。蘇雲漓絲毫沒有覺得在這件事情上面戚皇后關押老太太的舉動有何不妥,也沒有想過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分明是她們母女,反而將一切過錯都推到了司徒君璞和老太太身上。
“都是那個死丫頭,既然在外面做了丟人的事死在外面不就好了,幹嘛還要回來呢!”蘇雲漓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司徒君璞身上的肉一塊塊咬下來。當初她本就是交代那些人做掉司徒君璞,可誰知道那些拿錢辦事的人卻是這麼不牢靠的東西。
司徒昕玥掩着面哀哀痛哭,“孃親,您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殿下若是不能消除怒氣,一直對我不理不睬,那我縱然坐在這太子妃之位也是枉然……”司徒昕玥怎麼也沒想到她夢寐以求的太子妃之位會是這樣淒涼的下場。
“說什麼傻話呢!”司徒昕玥哭得傷心,蘇雲漓心疼不已。“這不是事情還沒解決,太子殿下心中有氣也是可以理解的。你放心吧,這一切都會過去的,以後你和太子殿下會恩愛幸福的。”
蘇雲漓想得簡單,事情是因司徒君璞而起的,只要司徒君璞死了,這事兒就該不了了之了。
“孃親,我現在都看不到幸福,哪裡還敢奢望以後的日子。”蘇雲漓的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司徒昕玥的眼淚還是怎麼也止不住。
“別哭了,會有辦法的。”蘇雲漓深知那種滿懷欣喜嫁爲人婦,卻遭丈夫冷落,獨守空閨的痛楚,這樣的苦她也曾經歷過。“孃親會幫你的,孃親會幫你想辦法的。”
蘇雲漓眼底光芒閃爍,俯在司徒昕玥耳邊小聲說了一些話,原本哀哀哭泣的司徒昕玥頓時滿臉爆紅,“孃親,這……這能行嗎?”
“當然可以,放心吧,這事就交給爲娘去安排吧!”蘇雲漓一臉自信。她當年能用這招拴住司徒順頌這個姐夫,司徒昕玥自然也可以用此術抓住蕭璟泓的心!
午膳時分,面帶病容的司徒老夫人還是十分給面子地出席了午宴。蕭璟泓與司徒昕玥雖然依舊沒有呈現出新婚燕爾的喜悅,可二人的面色卻較初到司徒府時好看了許多。
司徒君璞心下有些納悶,這司徒昕玥眉梢含春的模樣,她能理解,司徒昕玥跟蘇雲漓密談了一會兒,定是從她那裡得到了什麼妙招。可蕭璟泓呢?他與司徒順頌談了什麼,竟能讓他心生歡喜?
與蕭璟泓內斂的暗喜不同,司徒順頌的情緒明顯卻不那麼高漲,只是他將內心的心思掩藏得很好,平靜的面色之下毫無破綻。
午膳過後,略帶醉意的蕭璟泓被請到了東廂休息,三朝回門,按照習俗是要在孃家住一晚的。蘇雲漓早早就命人拾掇出來了金碧輝煌的廂房。
司徒昕玥則按慣例留在花廳,享受與家人相聚的短暫時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子一旦出嫁,日後再想與孃家人享受天倫之樂終究不是那麼輕易的事了。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閒聊了一會兒,老太太便以身子疲乏爲由先行起身了,司徒君璞也跟着起身,護送老太太回屋休息去了。“君兒,今日是太子妃歸寧之日,你們姐妹難得有說話的時光,就好好聚聚吧!”
祖孫二人離開沒多久,蘇雲漓和司徒昕玥母女二人便也找了個藉口離開了花廳。司徒昕玥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心中的怨氣,想要找司徒君璞興師問罪一番,而蘇雲漓則是忙着爲司徒昕玥的幸福籌謀去了。
主角都走了,司徒順頌便也起身想走,卻被司徒俊傑喚住了。“爹,有件事情孩兒不知道該不該講。”
“有什麼話你便說吧!”司徒順頌重新做下,溫和地望着司徒俊傑,對於這對寶貝兒子,司徒順頌從來是溺愛居多。
“爹,孩兒先前一直誤會二姐姐對祖母漠不關心,可先前尋了機會悄悄問了二姐姐,才知道原來祖母出事那天,二姐姐曾派紅菱回來報過信。”司徒俊傑略帶憤懣地開口。
司徒俊傑受了司徒君璞的叮嚀,這幾天一得空便會去老太太屋裡作陪,跟老太太的感情已經深厚了不少。眼見着老太太纏綿病榻,司徒君璞又落落寡歡,司徒俊傑心中十分難受。
昨晚司徒君璞故意在司徒俊傑面前嘆氣,說今天司徒昕玥歸寧,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妹妹。司徒俊傑追問之下,司徒君璞才道出她是對老太太被戚皇后扣押,司徒昕玥卻無動於衷,不曾報信一事耿耿於懷,鬱鬱寡歡。
司徒君璞說她知道因爲她的事,必定讓司徒昕玥爲難了,可儘管如此她卻還是不願相信司徒昕玥會眼睜睜看着老太太落難而毫無作爲,又說有下人看到那日紅菱曾來過府上,她想問問清楚箇中緣由,卻又因心中虧欠而無法面對司徒昕玥,爲難得很。
司徒俊傑本是個熱心腸的孩子,見司徒君璞如此爲難便自告奮勇攬下了探清事實的任務,於是便找了機會探了司徒昕玥的口風,又悄悄將紅菱拿住了。
“有這事?”司徒順頌頗感意外。
“是的,爹。孩兒已經將紅菱拿住了,爹爹若是不信,不如親自審審這丫頭,免得玥姐姐身邊養了一隻陽奉陰違的狼而不自知。”司徒俊傑大有要爲司徒昕玥清理門戶的意思,命人將五花大綁的紅菱押了上來。
紅菱被困得莫名其妙,一進屋便惶恐地跪在司徒順頌面前,“老爺,不知奴婢做錯了什麼事了?”午膳結束沒多久,紅菱便被幾個小廝給困住了,可她打問了無數遍,也沒個人告訴她到底怎麼回事。
“紅菱,我來問你,前ri你可曾奉玥姐姐的命令回來過?”不待司徒順頌開口,司徒俊傑便迫不及待地審問到。
紅菱茫然地點點頭。“是。”
“那你說說,二姐姐叫你回來幹什麼的?”司徒俊傑追問。
“回傑少爺的話,那日二小姐擔心老夫人的安危,便差了奴婢回來報信來了。”紅菱老實回答。
“那你報了嗎?”見紅菱沒有否認,司徒俊傑有些興奮。
“回少爺,奴婢報了啊!”當天司徒昕玥下令之後,紅菱便想着法子出了宮,一刻不停地往司徒府奔回來報信來了。
“胡說八道!”司徒俊傑怒喝一聲。“你在撒謊,你根本就沒有稟報祖母被禁一事!我們府上根本無人得到你的稟報!”
“啊?”紅菱被司徒俊傑吼得一陣頭暈,焦灼地辯解到。“老爺,少爺,奴婢真的稟報了,奴婢沒有撒謊啊!”
“你亂講,我們分明沒有得到消息,直到宸王殿下來傳信,我們才知道祖母出的事。”見紅菱不認,司徒俊傑有些上火。“爹,這賊丫頭太不老實了,不好好收拾一下,怕是不肯說實話吧!”
司徒俊傑到底年紀小些,他一門心思認定了紅菱在撒謊,便一心只想逼着她快點服罪。
“少爺,冤枉啊少爺,奴婢真的稟報此事了。”紅菱只覺得腦子裡一陣亂嗡,當日她分明將司徒昕玥交待的話一字不差地說給了蘇雲漓聽的。
司徒俊傑還想說些什麼,被司徒順頌攔住了。
“紅菱,你具體說說當日的情況吧!”司徒順頌沉聲開口,他尋日裡與紅菱雖然接觸不多,不過卻也知道一個小小的丫環,還沒有興風作浪的雄心豹子膽。
“老爺,奴婢當日回了府上,本欲求見老爺的,可下人說老爺有貴客在招待,便沒讓奴婢進去打擾。奴婢便去尋了夫人,將老夫人的事一五一十對夫人講了。”紅菱急急解釋。
司徒順頌聞言皺起了眉頭。紅菱的模樣不像說假,蘇雲漓難道果真先於他們知曉這一切嗎?
“臭丫頭,你少信口開河了!”不待司徒順頌開口,司徒俊傑便搶話到。他壓根不信紅菱的話,或者說他壓根不信蘇雲漓會是那樣黑心肝的人。蘇雲漓若是知曉老太太被禁一事,又怎麼會故意隱瞞呢!司徒俊傑不相信。
紅菱面色一白,生怕司徒順頌也不信她,又趕緊拉出證人。“老爺,當時夫人身邊的雪梅姐姐也在場,老爺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雪梅姐姐,她可以給我作證的。”
司徒順頌的眼眸頓時沉鬱了下去,“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故意隱瞞此事的是夫人嗎?”
紅菱先是呆了呆,而後便慌張地搖頭。“老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奴婢只是說奴婢依照二小姐的吩咐,稟報給夫人了……”
糟糕了!她好像陷入絕境了。紅菱心跳如雷,慌亂不已。這事兒她明明是對蘇雲漓說了,可卻愣是沒人知道,顯然地,是蘇雲漓故意瞞住了。想起蘇雲漓對老太太的痛恨,紅菱一陣脊背發涼,這事兒怕是定要有人背黑鍋了,她該不會那樣悲催吧!
司徒順頌寒着臉不說話,司徒俊傑見司徒順頌眼神有所動搖,頓時有些急了。“爹,您別信這死丫頭的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