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寧海平原,自古以來有邊塞江南之稱,從崑崙山融化下的雪水,奔涌成泯河、泠水、問江、端河四條河流,在此間交錯,形成狀水域,滋養着這方土地。
雲州牧府洛建城在端河之畔,是一座屹立千載,養育數百萬人口的雄城,這裡也是玄王帝恆的大本營,玄王帝恆據此,北抗夷狄,西拒沙匪,往南還能與大乾朝廷爭個長短,不可一世之姿,當世無二。
而且之岐王帝晉結交墨家,靈王帝賢背依仙門,玄王帝恆可謂是全憑一己之力鎮壓四方,將洛城建得能與大乾四京一較長短,其間所展露的雄才大略實在令人讚歎不止。
作爲北地最大的商業心政治心,洛南方諸城,更多了一分氣派,內城外城層層疊疊有六重之多,除了最心的玄王宮,以及次一圈的軍事政事樞機所在,把城的坊市居所劃分的井然有序。街道正東正西,正北正南,寬處可容十架馬車並行,堂皇大氣。
往來行人身份多樣,有帶着異珍玩的西域胡客,有載着皮貨的草原牧民,有運着茶鹽的南方商賈……不一而足,他們的身影充斥於坊市之間摩肩接踵渲染出好一番繁華景象。
城西的安平坊是其最有代表性的地方,這裡因着靠近小重山,坊市相當熱鬧,rén liú往來不絕。小重山並非什麼風景名勝,之所以吸引遊客,是因爲面坐落着千年古剎寧安寺。寧安寺也並非什麼靈隱之地,否則早搬到內城去了,人們來此地香更多的是一種信仰,一種寄託。
寧安寺沒有那些佛宗大廟受到達官貴人的追捧,但卻有許多下小民的信衆,由是香火鼎盛。因爲更加親民,所以在這周圍也催生出了許多別有風味的麪食攤點,開光刻字的珍玩店鋪。
劉記麪攤開在小重山腳,因着往來rén liú衆多的便利,也算是小有名氣。
方和蹲在路邊,捧着個海碗,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哧溜哧溜吃的舒爽,似乎渾然不覺一人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來人兩鬢滄桑面目卻顯年輕,竟是不知什麼時候從嶺佑來到西北的蘇晗。
“你倒是好胃口。”蘇晗輕笑向着老友率先問候。
方和不覺有異,先大口嚥下口麪食,又舔去嘴角醬汁,這才從容回答道:“人生在世本不易,何苦再爲難自己的五臟廟。倒是你,不在家當自己的大少爺,跑到這到處風沙的西北做什麼?”
蘇晗一笑:“近日在家閒坐,心血來潮之下,替你算了一卦,發現你五行缺我,所以我來了。”
“嘁,我也替你算過了,你五行缺德,命裡欠揍,需要我幫你活絡活絡。”方和先是啐了一口,接着斥道:“別整這些虛的,你那些花花腸子,我還能不知道。”
蘇晗打了個哈哈,裝正經道:“爲你而來卻是真的,你即將突破,沒我罩着你,能行嗎?當然還有其他順帶,如天機現世,要找個好的切入點。在家坐着自然不會有機會,所以出來走走,碰碰運氣。”
“天機現世?”蘇晗前一句話讓方和心一暖,後一句話卻讓他皺眉道:“這你也信?”
“總是個念想不是,況且信的人又不止我一個,雲霄峰的那位對此不也是深信不疑嗎。”蘇晗滿不在乎。
方和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怪道:“你現在是老徐家的寶貝蛋子,怎麼走的開?”
蘇晗面色一苦:“還不是向我老弟屈服了,先從經商開始,只是沒想到老徐家在這西北還有生意,爲了躲開老孃的糾纏,索性選了這個最遠最偏的,美其名曰:從底層鍛鍊。”
兩人多年朋友,方和早已習慣了他吊兒郎當的說話方式,甚至有被他帶偏的傾向,聞言似笑非笑的嘲弄道:“來西北做生意?你來的可真不是時候,這西北馬要大亂了,可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到時候賠了血本,老徐家不能與你干休,定要抓了你去做種馬,日日下崽,以賠償損失。”
蘇晗不想這多年冷口冷麪的老友竟會如此說話,關鍵是一語的,說的很準,想起老媽陶氏那殷切的眼神,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趕緊轉移話題道:“這西北能出什麼事?有玄王帝恆帶着神兵轟天徹地椎鎮壓,連我都要掂量掂量,還有什麼宵小敢來作亂不成。”
方和嘿笑着搖了搖頭:“這亂子恰恰出在玄王帝恆自己身。”
“哦?”蘇晗不意聽到這些八卦,真的有些興趣了,追問道:“玄王帝恆驚才絕豔,武功一途早早入了宗師,距離最後的鑄鍊金身,也只有一步之遙;爲人爲政更是精明強幹,這雲州大地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官員清廉務實,阡陌路不拾遺……他能出什麼亂子?”
方和瞥了蘇晗一眼,語氣怪異道:“你把帝恆說的如此好,莫不是看他了。那騷老爺們雖年過四旬,但保養得宜,你有些想法,須也怪不得你。”
“啊呸,呸,呸……”蘇晗被噁心到了,啐道:“你丫口齒啥時變的如此伶俐,我這麼多年莫不是認識了個假的方奉賢。”
“還不是和你學得,”方和默默吐槽一句,隨即解釋道:“主要是我認識的帝恆和你所說相差太大,他驕狂自大,目無餘子,一向是他老大,天老二的人物,絕不是什麼賢王之流。他那羣手下包括後宮都各懷鬼胎,相互間爭權奪利,搞的整個雲州烏煙瘴氣,甚至他的嫡長子都被送去觀學道了,他也不管,你說這雲州怎能不亂。”
“這到是第一次聽說,”蘇晗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可帝恆底蘊深厚,只要他能鑄金身,便可鎮壓一切,這雲州也亂不了吧。”
“哼”,方和冷笑一聲:“前提是他真的能夠,你似乎忘了一個人,一個被聶海峰光芒所掩蓋的人。”
“熙王帝雲庭,”蘇晗眼睛一亮。
方和頷首道:“不錯,你覺得以帝雲庭的野心,會放任三王勢力成長下去嗎?這些年來他藉着聶海峰的光芒,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讓人幾乎忘記了他也是一個濱臨突破的宗師巔峰,這種隱忍所圖非小啊。如此一來,玄王帝恆危矣,而帝恆是雲州的主心骨,雲州能有今日全靠他一人之力,他一倒,雲州豈能不亂。”
“嗯,有道理”,蘇晗也點了點頭,不過下一刻他詫異擡頭道:“但這些關我鳥事,算他真亂起來,我拍拍屁股走人,大不了換個地方做生意是。”
方和白了他一眼:“我本來也沒說有你什麼事,只是我太一宗在西北安身,看着西北即將大亂,心緒不寧,向你倒倒苦水罷了。”
蘇晗也翻了個白眼,不屑道:“你太一宗的根基之地在九原吧,在雲州這塊鋪的探子並不大,頂多大亂到來時,捲了鋪蓋暫避,你們家大業大的,還會在意這點損失?到時候算雲州翻了個底朝天,也影響不到你們吧。”
方和想着這些年太一宗東宗和西宗的內鬥,沙啞着嗓音,滿是疲憊地嘆了口氣道:“也許吧。”
蘇晗掃了一眼方和手空空如也的麪碗,催促道:“別在這傷春悲秋了,事不宜遲,趕緊的,給你幫完忙,我還要去雲霄峰踩盤子呢。”
說完扯着方和走,出了安平坊,匯入人羣,一路向城外而去,伴着夕陽,間或還有鬥嘴聲傳來:
“對了,你的刀呢?”
“當了,換了剛纔那碗麪。”
“我欣賞你……”
與安平坊隔了兩條街的地方便是這西市有名的勾欄,不得內城同樣場所的奢華卻別有一番不同的景緻。內城的煙花柳巷背後多有達官貴人支持,與雲州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不是普通平民和江湖客可以染指的。
而這裡自在很多,簡單很多,當然也複雜很多,因爲城狐社鼠的道道那些層的貴人們也未必少多少,至於說簡單則是因爲其的交易沒有絲毫道貌岸然的掩飾,更加直接,更加血腥。
入暮時分,兩個彪形大漢擡着一支不斷蠕動的麻布口袋,一路小跑,自吟風閣後門而入,一直走到後院的一處偏僻小間。
他二人走進裡間,帶好門,卸下口袋,往地一傾,其立時滾出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她雙手雙腳都被捆住,口還塞着麻布,此時蜷縮在地,睜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驚恐地看着屋衆人。
這屋裡本是有人的,而且還不少,爲首一人戴着八角帽,留着兩撇鼠須,形容頗爲猥瑣。他本是滿臉期待之色,但看清那小姑娘的形貌後,臉色立變,擡手給當先進屋的大漢一腦崩。
“你奶奶個熊,不是說於老頭家的丫頭年過二八了嗎?這是什麼玩意?”
那大漢白長那麼大個,在八角帽的yín wēi下,畏懼地縮了縮身子,喏喏道:“於老頭的大丫頭月婚配了,只好拿二丫頭抵債。”
八角帽聽了此話,氣得兩片鼠須直往翹,擡手又給了其一腦崩,罵道:“你不長腦子嗎?那大丫頭年齡剛好,來了可以用,這二丫頭乳臭未乾,還要白浪費老子兩年飯菜,我要來有什麼用?”
八角帽還待再發火,卻被身後一個慵懶的聲音制止:“好了,人都帶回來了,還能再回去拆了於老頭的骨頭不成?這小丫頭雖然身沒幾兩肉,但模樣倒是挺周正的,這於老頭倒是好福氣,生兩個丫頭都這麼標緻。記得常平坊的李員外好這口調調,你一會辛苦跑一趟去聯絡聯絡。”
“唉,好的,回頭我去,”八角帽轉過身對聲音來處,這麼個功夫,卻瞬間換了一副點頭哈腰的嘴臉,極盡諂媚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