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樞觀是個大客戶,溟海書局的老闆當然不會拿架子,很快來到了姬宏和陳安面前。 這老闆三旬下,脣留着兩撇小鬍子,顯得成熟穩重,看到是兩個小道童來與自己談生意,既沒有表現出輕蔑,也沒有任何竊喜的表情,而是一副誠懇模樣,讓人不由地生出一絲信賴。
“高功說了只要黃老闆能將經書按時拓印完成,價錢不是問題。”姬宏年歲不大,養氣功夫卻是不俗,沉穩地將事情前後交代清楚。
“許翎道長是有道全真,這我們自然信的過,只是你之前所說的修書事宜,關於工匠問題,我們還要再談談。”黃老闆辦事也不拖沓,似乎今日要將事情敲定下來。
姬宏想了想,繼續道:“是這樣的,藏經閣畢竟是靈樞觀重地,不能讓太多人進入,但這次觀裡因爲管理不善鬧了蟲災毀去了不少書籍,不修又不行,所以高功的意思是,儘量讓信得過的人進入其,最好是那種能夠加入觀修行的人,專門司理這一塊,哪怕修書技術差點也沒有關係,不知道黃老闆有沒有什麼好的推薦。”
這句話說的遮遮掩掩,實質是想挖牆角,但黃老闆卻沒有什麼激憤的表示,蓋因現階段墨家印刷術流行,書籍價格驟降,修理書冊確實不是什麼吃香的活計,也只有他們書局才養着這麼一幫人。這些人生活也是艱苦,黃老闆爲人友善也沒擋人財路的意思,畢竟靈樞觀可是個好去處,不是受了戒的道士不禁婚嫁,與常人無異,而且供奉頗豐,養活一家老小都不成問題。
他斟酌二三,才遲疑道:“倒是有這麼一人,他年歲還小,今年只有十五,身家清白,家有一老母要養,也是辛苦。從他過世的老子手繼承了這麼一份活計,沒有什麼經驗,手藝很差,不知許道長他……”
說道這,他拿眼看着姬宏,等待姬宏發話,姬宏也不敢擅自決定,於是道:“我當拿黃老闆的話回覆高功,一應事情自有他老人家決定。”
黃老闆笑道:“理當如此。”
兩人計較已定,姬宏和陳安回到觀找到了許翎,這是個年近四旬的男子,面目普通,身卻有一股超然的氣質,不愧有道全真的稱呼,他聽得姬宏的話語,沉吟一下把這事拍板定了下來。
又擡首看向陳安溫和地笑道:“我這兒人手不足,改日和樑巡照打個招呼,你留下幫幫姬宏吧。”
“是,多謝高功厚愛。”陳安這有了身份,當然答應了,而且他還注意到一個細節,姬宏在與許翎說話時,姿態是平等的,兩人並非師徒關係,也無長幼之分,卻如此親厚,這其關聯,委實讓人玩味。
許翎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姬宏卻對自己有人陪伴,很是興奮,拉着陳安奔溟海書局而去,要將這件事儘快落實下來。
到了溟海書局,黃老闆除了把去靈樞觀執行拓印任務的團隊集合好了,還帶來了他推薦護理修繕書冊的少年。
這少年果然年歲不大,只是看起來姬宏和陳安要老成許多。他皮膚少見的白皙,似乎還有西域人的血統,瘦削的臉頰被生活磨礪的棱角分明,眉目倒是清秀,個子也是高挑,十五歲的年紀陳安整整高出一個頭。
“這是裴銘,人品你們也看到了,絕對是個老實孩子,”黃老闆似乎沒有覺得在姬宏和陳安這等外貌明顯在十五以下的少年面前如此介紹有什麼不妥,也沒有管裴銘通紅了臉頰,還在像個人販子一樣,不遺餘力地推薦着:“他老子是有些好賭,不過這孩子沒沾染這方面習氣……雖然沒有盡得乃父真傳,手也是有兩把刷子的,而且他還年輕還有升的空間……”
經過這一天來回的跑,姬宏不再像早晨一樣非要拉着陳安同行壯膽,才能釋去忐忑,他從容地與黃老闆交談,敲定了一應細節,這才和陳安帶着書匠團隊以及裴銘回到了靈樞觀。
與執事道人交接了下差事,又安排了書匠以及裴銘的住所才向陳安道:“高功都發話了,師兄今日不必回寮部了吧,乾脆在這斗齋殿的側廂休息,明日我們一道去經閣幫忙。”
陳安拿捏了一下才點頭應允,但實際寮部哪有他的住所,他根本一編外人員。
姬宏在自己房間的隔壁爲陳安找了一間空屋:“明日我們搬去經閣住了,師兄先將一晚。”
陳安打量了屋子一眼,房間不是太大,但好歹是單間,這是經部特有的待遇,之寮部多人混雜一間不知好到哪裡去了。於是客氣道:“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日還有得忙呢。”
姬宏微笑點頭回了自己的房間,陳安闔門,面色帶了一點沉重,現在雲州局勢一觸即發,有關小光線索的關鍵人物都牽扯其,自己是不能急了,唯有潛伏此處,伺機待發,纔是老成之謀。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判斷錯誤,小光其實是被沙海主人掠走的。但沙海主人再具兇名,也是武林人,小光的歸宿可期。但是仙門不一樣了,不知道會有些什麼陰司玩意。自己不可能爲了印證心所想,放棄洛,前往沙海,若是自己此刻半途而廢,日後不定會抱憾終身。所以分身乏術之下,他只能在洛一條路走到黑。
一夜無話,翌日,姬宏和陳安帶着匠人以及裴銘來到了靈樞觀深處的一棟閣樓前,這閣樓普普通通,三層高,外牆粉飾的也不鮮豔,之前面的各神殿差了老遠,雖無太甚的破敗之感,卻也與靈樞觀這種大財主身份不匹配。
在經閣門口迎接衆人的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道士,他面色紅潤宛若嬰兒,行走之間也無遲暮之感,他迎向衆人時,周身似有仙氣涌動,讓人望之敬畏,一副有道全真的形象。
陳安見了卻微微眯了眯眼,這種感覺他也曾經遇到過,那是被高家的人追殺之時,元靈武者。
這靈樞觀只在洛有名,其他地方聲勢不張,名聲不顯,沒想到走的倒是武道一途,但應該沒有絕頂高手坐鎮,否則早傳遍西北了,如此自己確能在此隱藏。
心計較着,陳安將周身氣機又收斂了幾分,大乾武道昌隆,誰知道有什麼功秘法,算對着元靈武者,他也不敢小覷。
以陳安已經達到返璞歸真的修爲,對方果然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而是來到姬宏面前,看着裴銘和藹笑道:“是這位小檀越吧,交給貧道便好,剩下的拜託姬宏你了。”
姬宏頷首稱是。
老道士又禮數週全的向後面的工匠做了個道揖,領着裴銘進了經閣了三層。
姬宏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他們的背影一眼,這才招呼工匠們進入了經閣。這一切盡入陳安眼底,感覺自己似乎走到哪都能碰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緊走兩步湊到姬宏身邊,一臉好地問道:“那老道士是誰啊,很牛的樣子。”
姬宏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只知道除了觀主李真人外他最大。”
陳安聳了聳肩不甚在意,確實,元靈武者往往被稱爲半步絕世,但對於現在真正絕世的他來說,算有玄器傍身也不足道。這是底氣,亦是自信。
來到經閣之,工匠們被安排進一間獨僻的單間,在裡面擺下工具,佈置起來。而姬宏則帶着陳安在一層和二層穿梭,將要拓印的經典籍歸納整理,並搬到那間屋,供工匠們工作。
陳安忙裡偷閒,隨手翻了翻要拓印的經,發現都是一些《玉清無靈寶自然北斗本真經》以及《太玄靈北斗本命延生真經》之類的道教經典,與武功秘術沒有半點關係。想來也是,姬宏這小子能負責的事情,也不會太重要,俠以武犯禁,武學經典在任何地方都是重之重。想到姬宏剛剛的目光,陳安也不由往三樓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許那裡纔是經閣真正的核心,有着武道典籍秘藏。
不過算他手這些經書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能見到的,外面的書局沒有的賣,要想買只有在靈樞觀這種正規的道觀之才能買到。大乾對佛道等宗教管理甚嚴,這主要是源於七十年前的仙門亂世,他們自覺高高在,妄圖插手俗世quán bǐng,被鎮國公狠狠的教了一次怎麼做人。
那一次雖然沒有對大乾朝政造成多大損害,但卻讓大乾的統治者時時警戒於心,畢竟千百年以降,這世又出過幾個鎮國公。因此連帶着與仙門牽扯甚深的道門佛門也遭到了無情的打壓,那些年滅佛滅道的呼喝聲甚囂塵。
好在這些年仙門老實了不少,對大乾皇帝敕命半點不敢違背,這纔有了今日西域東海的平靜。本以爲仙門此老實了,卻沒想到這雲州稍微有些不諧,他們居然又都冒了出來。
陳安眼眸深沉,遮掩了內心的想法,俯下身專心整理着手的書冊。
這些經書都是之前歸納好的,陳安只要分門別類,再出出苦力,搬走好,倒也輕鬆,一天便在這種忙碌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