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遙遠北域冰川吹來的寒風,拂過東榆城的城頭,竄進城中的每一個角落,肆意刮蹭每一個城民luǒ lù在外的肌膚,寒冷的感覺也隨之侵入每一個人的心尖。
衛宏搓着手,哈了一口清晨的白氣,裹了裹破舊的皮襖,向屋中呼喝道:“六猴出來燒火了。”
“噢,師傅,來了。”一個圓頭圓腦的小胖墩跌跌撞撞地從屋中“滾”出,低着頭從衛宏身邊走過,坐在了外面的爐子邊,熟練地拉動起那裡的風箱。
衛宏眼尖,在六猴路過他的時候,清楚地看到了這小傢伙嘴角的一點餅渣,不過卻沒說什麼,都是苦命的孩子,混口飯吃而已,沒必要這麼較真。
六猴是附近人家的孩子,今年十二歲,被家裡人送來他這兒當學徒的,至於爲什麼叫六猴,那也很簡單,窮人家沒什麼文化,生了孩子,第一個叫大猴,第二個叫二猴,輪到他了當然就叫六猴了,沒什麼深度。
據六猴自己講,他們家一共有十二隻猴子,實在養不了了,只能紛紛送了出來。他算是好運的,送給了衛宏這個好心人。
其實衛宏真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心人,若是換了三四年前,他簡直可以被稱之爲混蛋一個,就是個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衡水郡衛家雖不是十七世家那種高門大閥,卻也是累世傳下的大家族,他們傳下的營生就是爲兵部和機關所提供兵坯。靠着這皇商的身份,衛家不說顯赫一時,也是在衡水郡橫着走的存在,作爲這個家族的嫡子,衛宏是個標準的紈絝,玩轉整個衡水郡。
本以爲這種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可突然有一天,一隊軍士衝進了衛家,直接帶走了所有人,醉生夢死的衛宏這才從女人肚皮上醒來。
但爲時已晚,先是他老子被問斬,接着他們一家都被一股腦地流放到了東荒來挖礦,直到後來他才知道,之所有如此的原因是因爲他老子在爭嫡的時候站錯了隊。
之後半年的挖礦生活,讓衛宏以爲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地度日。可就在這時,竟有一隊莫名其妙的人打了進來,掠走了好多人,他也被一塊攜裹着給帶走了。
只是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的時候,變故又生,大乾長風軍乘着空艦追了上來,也不管其他,對着所有人都是一統狠殺。
對死亡的恐懼,以及求生的本能把爛肉一般的衛宏刺激的一頓抱頭鼠竄,相當僥倖逃過了炮火洗地。
他本以爲事情就這麼結束了,誰知道這纔是噩夢的開始。
一路上各種吃人的妖怪,噁心的屍鬼,此起彼伏,紛紛挑戰着衛宏本就脆弱的神經。
也不知道到底是他運氣太過逆天,還是老天爺還沒折磨夠他,還真讓他從這一路妖魔鬼怪的環伺中逃了出來,來到了東榆城。
城中破舊的場景,以及隨時可能出現的吃人妖怪,總算讓他醒悟了過來,他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怪物腹中,更不想餓死在路邊。
於是又拾起了祖傳手藝,到城主府毛遂自薦,總算在這東榆城主長青虹的支持下在城中開了一家鐵匠鋪,不用再餓肚子,不用擔心被當成炮灰送去城外與妖魔拼殺,而代價僅僅只是每月爲城主府提供三十柄血晶刃。
自此,他也算是重新當上了體面人。
回憶過往,真是不甚唏噓,對現在的生活還算滿意,唯一願望,可能就是找到一同被髮配東荒的親人,也算是對當初行爲的贖罪。
可這事哪這麼容易,這東荒大地到處都是妖魔,道路阻絕,各城之間互不相通,就算城主府的探索小隊也很難走出城池百里,更何況他一個一文不名的鐵匠。
不過他卻沒有輕易放棄,他這一生都渾渾噩噩,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這麼想做成一件事,當然要努力去完成。
眼下第一步就是攢錢換魂牌,若是能成爲像城主長青虹那樣的三品強者,未必不能走出東榆城尋找到自己親人的下落。
這一步,他完成的很好,不過兩年時間他就已經買到了三枚魂牌,獲得了蠻牛之力、火焰原力、星瞳三種秘術,成爲了一名真正的七品強者。
且東荒的情況也在好轉,半年前竟出了太陽,接着地上的妖魔就紛紛消失,東荒一時間變得大爲安全,經常能出入城主府的他,還知道通往百里之外其他城市的道路已然暢通,雙方的信使都已經接上了話,再過不久就會有一支商隊肩負着溝通使者的使命向其他城市出行。
衛宏打算再攢一陣錢,把前幾日看到的那隻角龍魂牌買下融合了,再跟着商隊出去一次,看看這個世界,爲找尋親人積累經驗。
他一邊熟練的打着手中的血晶刃,一邊盤算着,祖傳的技藝是越來越熟練,融合的魂牌也讓自己體質增強,血晶刃由原來的一天一柄的進度,到現在一天七八柄也不過等閒,完全可以在完成任務的同時,向長青城主請個假。屆時再跟商隊出去,應該誤不了什麼大事。
“老闆,鑄劍。”
門外一句冷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衛宏的暢想。
他下意識地向門口看去,只見那裡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一身破舊白衣的青年人,他一臉風霜,卻難掩原本的俊逸,背後揹着個大籮筐,上面搭着層獸皮,裡面嘟嘟囔囔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
見那白衣青年面目陌生,衛宏也不意外,這大半年時間,因爲東荒的變化,本城的獵手和其他城市的獵手都有互通,他的名聲也漸漸傳揚開來,越城過來找他打造兵器的人不少,有生面孔也不奇怪。
於是他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走向門口,態度還算溫和地道:“客官想鑄什麼樣的劍?”
雖然一大早被打擾,衛宏也沒有任何不耐,他現在的脾氣真的比以前好了太多太多,也不知道吃多少苦,得了多少教訓,才圓潤起來的。
當然還有一點,生意既然來了,自然沒有往外推的道理。他爲城主府打造兵器可是免費的,想賺錢買魂牌,只能靠這些外快。
白衣青年輕輕地將背上的籮筐放下,聲音依舊淡淡的少有情感:“我沒有太多想法,他們說你提供訂製服務。”
鋪中有些暗,衛宏漫不經心地想要將籮筐提起放到光亮一點的地方看看是些什麼材料。
自帶材料的客人不多,但也不少,他們總認爲自己能找到點好東西,卻又沒那個見識,八成都是一些垃圾貨色,還當寶貝一樣保存着。到了自己這裡,被鑑定出來確定是垃圾貨才死心,最終還是要在自己這兌換一些礦石,讓自己賺上一筆。
只是當他的手觸到那籮筐時,心中卻是一奇,這籮筐竟然是鐵的,且還不是普通的鐵,看那上面的紋路,應該是百鍛鑄鐵,這玩意強度很高,在衛宏的記憶裡,一般是做大乾天牢的囚籠的,沒有天象的修爲想將它掰彎都不可能。
這已經是鑄器的上好材料了,那籮筐裡面裝的東西得多珍貴?
衛宏也不管其他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之提起,看看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
可他一用力,那鐵籮筐卻是紋絲不動,衛宏心中一驚,他的蠻牛之力讓他可以擁有常人四到六倍的力氣,這籮筐看着不大,怎麼這麼重。
如此想着他有些奇異地看了眼白衣青年,這傢伙能揹着這麼重的東西,還恍若無事,這得是多大的力量?多高的品階?比之城主如何?
白衣青年見得衛宏目光有異,會錯了意,以爲他在問詢,便補充了一句道:“我走了幾座城,他們說這把劍只有你能鑄。”
衛宏收起了因爲對方打扮而升起的輕視之心,客氣了許多地道:“客官言重了,在下接了你的活,自然會用心完成。”
說着,他蹲下身來,伸手揭開了鐵路籮筐上蓋着的獸皮,頓時一股森寒之意,撲面而來,讓有着火焰原力護體的衛宏都不禁打了哆嗦,滿臉詫異地看向籮筐中的黑色礦石。
那礦石看起來黑,但實質是墨藍色,上面有着密密麻麻如魚鱗一般的紋路,泛着奇異的光澤。
“深海鱗鐵。”
衛宏驚訝莫名,不由脫口而出,猛然擡頭驚疑不定地看向白衣青年。
深海鱗鐵是深海寒鐵的精礦,如礦髓一般的存在,珍貴異常,曾幾何時,他還在大乾,父親搞到了拳頭大小的一塊深海寒鐵,得以無比,以致爲至寶,每次鑄器只敢刮下指甲蓋大小的一點,就能讓兵器帶上鋒銳寒意,吹毛斷髮亦不在話下,而眼下他看到了什麼?
有着整整一筐,還不是普通的深海寒鐵,而是其礦髓一般的深海鱗鐵,毫不誇張地講,別說是一筐,就是那裡面最小的一塊,在價值上估計都能抵得上他所見過的長青城主寶庫中的所有東西。
衛宏嚥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客官怎麼稱呼?”
白衣青年似沒發現衛宏的失態,表情依舊懨懨的提不起精神,聞言頓了頓才道。
“我姓傅,名青主,你可以叫我傅青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