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泰嶺的地形是將大半個嶺中給包圍在內的,所以這裡的氣候極其特殊。
每年進入秋季很久,天氣依然炎熱,山花不謝,林木蔥翠,可一到冬季,氣溫卻是驟降,彷彿三伏直入三九。這不,剛入冬,京城之地就下起了雪來。
孫四狗手裡掂着一把柴刀,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上走着,趁着宵禁前坊門未關之時,溜出大河坊,往卯市而去。
一邊呸呸吐着飄入口中的雪沫,一邊還向身後的二十幾個兄弟道:“大傢伙加把勁,務必要在亥時前趕到地方,不然兀自讓黑石小兒小覷我們。”
他身後的兄弟們或拿鐵鍬,或拿木棍,應聲揮了一揮,齊聲道:“好嘞。”
卯市就在鄰坊,同屬碼頭區,也就幾步路的事情,因此,不一會孫四狗一行就來到了這裡,看到了早已等在這裡的十來個精壯漢子。
爲首一人身材魁梧,皮膚黝黑,面相兇惡,看到孫四狗一行至此,全然沒有被對方人多勢衆的陣仗嚇到,只是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笑道:“孫四狗你他孃的還真敢來,行,帶種。”
孫四狗本就有些矮,還有點駝背,身材也比黑大漢瘦了很多,但輸人不輸陣,見了這往日裡的仇人,努力挺直腰桿道:“哼,黑石,老子有什麼不敢來的,就你這養的,還能讓老子怯場不成,今日老子就要和你理論清楚這漕頭上的事該誰管。”
黑石的黑臉一沉,狠聲道:“你他孃的嘴放乾淨點。”
可黑石不說還好,這麼一說,不止孫四狗,他身後的一羣潑皮都罵開了。
“gǒu niáng yǎng de,滾出卯市……”
“漕頭是我們的……”
“爺們賺了錢,照顧你娘生意……”
一時間,各種污言穢語噴薄而出,噴的黑石的臉越來越黑,原先想要和談招攬的心思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大罵一聲:“草你母,兄弟們抄傢伙。”
反手從身後拔出一柄鐵劍,就帶着十幾個漢子向孫四狗一夥衝去,瞄準那罵的最兇的人,就要下殺手。
孫四狗雙眼一眯,從對方手中的鐵劍上掃過,大宋並不禁兵器,只是普通人買不起罷了,所以他關注的不是那柄鐵劍,而是對方揮舞鐵劍時那震顫的劍尖,明顯蘊含着不小的勁力。
黑石和他的同伴竟大半都是練出了勁力的高手。
勁力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練出的,與自己這等苦哈哈不同,他們背後果然有人。但那又怎麼樣,進了這一行就得按這一行的規矩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亂了規矩。
由是孫四狗面色發狠,曲起手指,湊到嘴邊,鼓起雙腮用力吹響,一聲嘹亮的哨音過後,卯市中一口氣涌入一大波衣衫破爛,手持各種尖銳器具的苦哈哈,粗粗看去竟不下百人。
黑石唬了一跳,腦子瞬間清醒了很多。
明勁可不是無敵,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三四個氣血充盈的漢子就能將一個明勁武者給撂倒。
更別說眼前這等場景,他們就是全練出了勁力也對付不了上百人。
有心想要緩上一緩,說和一下,繼續自己之前的目的,卯市很大,若能經過自己背後那老闆的開發,大家未必不能雙贏。
可自己身後衝的快的兄弟已經與對方的人交上手了,並且一刀就把對面孫四狗身邊一人給砍翻在地,這個時候自己再大喊誤會,誰人能聽。
只能先打上一場,分出勝負再說。但面對這麼多人,怎麼打,一人一拳遞過來,他也爬不起來了。
黑石腦中念頭電轉,目光就不由瞄上了孫四狗,擒賊先擒王。
由是,他身形沒有半點遲疑地向前撲去,揮劍砸翻兩個苦力,劍鋒直奔孫四狗而去。
孫四狗面色一變,有心想退,可在這種雜亂的環境中哪能退得了,只能硬着頭皮賁起氣血舉起手中柴刀向對方利劍相就而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明勁對氣血未必就能做到碾壓。
眼看兩者就要撞上,忽地一股奇異地冷風吹來,這冷風極寒,吹得兩方人馬剛剛沸騰的氣血,瞬間冷卻,頭腦爲之一清。
並且這寒意還帶着凍結之感,使得各人關節不由隨之僵硬,動作也變的遲緩異常。
這不是錯覺,而是現實,甚至每個人都能感覺的到自己身上正在流淌的血液都在變慢,在凍結。
“邪風!”
孫四狗和黑石僵硬地轉過腦袋,若有所感地看向這冷風吹來的方向,腦海中剛轉出這麼個念頭,就看見了讓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景象。
漫天飄落的雪花,忽地綻放出迷離夢幻的湛藍光芒,隨之一片一片地拼湊在了一起,漸漸拼湊出了一個緩緩向他們走來的窈窕身影。
這些雪花每一片都晶瑩透亮,反射一般地被渲染上各種鮮豔的色澤。
然後鮮豔變得柔和,虛幻變得現實,湛藍光芒也隨之收斂,從中走出一個美麗到讓人窒息的白衣少女。
少女由冰雪拼湊而成,也只能讓人想象得到冰清玉潔四個字。
少女一步一步地緩緩走到孫四狗和黑石的面前,使得兩者自慚形穢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她的容顏,彷彿那麼做會是一種褻瀆。
同時,兩人在耳中,有着般的聲音響起。
“兩位暫停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們。”
……
夜至子時,整個京城的大半城區都已經沉眠,但在有些地方,節目纔剛剛開始。
十里花樓,華燈初上。
無數車馬不懼風雪,從城中的繁華地帶一路馳騁匯聚於此,送來一位位衣着華貴者。
砰!
在這條花街上的最大的一棟花樓中,一隻陶瓷杯盞從頂樓飛了下來,正中一個龜奴的腦袋,帶起一溜血花。
此時喝罵聲才從樓上傳來:“混蛋,也不看看來人是誰,這可是巴爺,竟敢用這些庸脂俗粉來打發我們,還不叫你們麗錦園的頭牌來伺候着。”
樓下大廳的喧鬧聲爲之一滯,之後傳起無數竊竊私語之聲,一名錦衣青年面色不忿道:“這什麼人,這麼囂張?敢在麗錦園中撒野,要知道這麗錦園的幕後老闆可是陸成侯。”
他同伴也有些驚疑不定,道:“巴爺?莫不是那位?”
錦衣青年追問道:“哪個?”
“新日車馬行的老闆巴達。”
“一個租用車馬的?敢在京城地界這麼囂張?”
“小心噤言,這裡面自有道道?”
“哦?還請兄臺指教。”
“自古常言綠林道,卻不知這綠林道還分水陸兩道,水道自是漕幫,陸道麼,便是這車馬行了。這位巴爺手下除了新日車馬行外還有十幾家鏢局,幾乎管控着整個嶺中的道路,白日爲役,夜晚當匪,黑白兩道通吃,在這京畿之地幾可橫行。”
“什麼?一個綠林道的盜匪?官府難道不管嗎?”
“管?怎麼管?人家做的是正經營生,幫着無數權貴家族貨運,他巴達更是很多實權人物的座上賓,幫着處理一些權貴們不好親自出手的事情,哪個官府敢辦他?不想要官帽子了?”
“那不是guān fěi一家?”
“噓,這種話也是能說的?”
頂樓之上,一名鼠須男子,聽着樓下言語,不由大爲光火,衝着屋中一端坐正位的胖大中年人道:“這些人真是不知死後,什麼話都敢講,巴爺,要不要把他們都教訓一頓。”
胖大中年人一揮手道:“算了,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不要爲這些市井小民掃興。”
鼠須男子不過是個馬屁精,剛剛憤怒的表情自是裝相,聽了此言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道:“還是巴爺氣量恢宏,便宜這幫混蛋了。”
“對,我們還是說說高興的事情,這次連平津侯都要求到巴爺您辦事,我們新日的勢力必然能很快得到勳貴們的認可,能夠更上一層樓。”
“還要能辦成事情才行,孫榮可不是好相與。”
巴達擺了擺胖手道:“好在萬通門不是他一家獨大,這次的損兵折將,更是讓他威望大跌,谷長老給了我一句實在話,叫我放手而爲,哼哼,想來事情就算不是十拿九穩,也還是有一些可能辦成的。”
“那是當然,巴爺出馬還有什麼事是辦不成的。”
鼠須男子立刻捧臭腳道:“到時整個京畿的權貴都會知道,巴爺您能調節勳貴和三大門派間的矛盾,誰還敢輕視我們,日後,巴爺您再花錢捐個官身,封個爵位什麼的,我們這些當屬下的可就指望您老飛黃騰達了。”
“哈哈……”
雖然知道對方是在胡亂吹捧,巴達也是忍俊不禁,發自內心的歡喜,大宋國目前雖然因爲冼王與舊勳的鬥爭,有些不是太在意出身的提拔人才,但由於自古以來的一些觀念,對於工商天然的限制還在。
他一個市井出身之人,想要上位,千難萬難,但若是能夠做成這件事,就可搖身一變成爲世家與門派的潤滑劑,未嘗不能得到自己一直以來所渴望得到的一切。
當然這些東西自己想想就好,不足爲外人道。
因此,他略顯矜持地轉移話題道:“哈哈,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今日至此,還是談談風花雪月的事情。”
鼠須男子見好就收,適時接話道:“對對對,巴爺既來此地,怎能不會一會這麗錦園的頭牌,據說這麗錦園的頭牌名喚冷月,生性高冷,非王公貴族、風流才子不見,其實還不是仗着陸成侯撐腰,自擡身價,今日就叫她來服侍巴爺您,讓巴爺您也享受一把王公貴族風流才子的待遇。”
“哈哈哈……”
巴達被這傢伙逗的大樂,正欲再說些什麼,忽見把守樓梯的護衛紛紛讓開道路,一身着白裙的絕色少女正娉婷而來。
無量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