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
陳安腳步一頓,扭頭向張恨水道:“還有事?”
此時的張恨水目光鋒銳漸露,聲音忽而低沉:“沒什麼,只是想問問,你剛剛說我差,我想知道我差在哪裡?”
演武場中的情況半點未變,可偏偏於洪就感覺隨着對方的這句話,似有無形壓力突然作用在自己身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究其源頭,竟是來自面前那剛剛看起來還溫和無害的老者。
在於洪的視野中,面前形容有些蒼老的張恨水好像突兀地就變成了一座巍巍高山,。
這高山不斷的向自己推移而來,面對這向自己壓來的高山,站在其面前一股渺小的無奈感不斷升騰,伴隨着的還有一種隨時會被其碾成齏粉的恐懼。
這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直面先天宗師的恐怖,且他現在還只是被餘威掃到,對方真正的目標卻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陳安。
“雖說老不以筋骨爲能,但突破先天之限後,武者精氣神一體昇華,可多壽一到兩個甲子,今我六十,氣血卻未衰,武道真意理解更有精進,再有先天之意相隨,實在不知差在哪裡……”
張恨水一邊說着,一邊向陳安走近,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氣血就強盛一分,同樣的,屬於太一神拳的真意法理觸動元氣大海,鼓盪出澎湃之力,彷彿隨時能夠爆發出山崩地裂的威能。
陳安表情有些奇怪:“你這是想與我動手?”
張恨水面色不變,語調卻漸轉激昂:“二十年前,東臺明月宮一戰,你雖是呈一時血氣之勇,但不得不說,能獨對我四人,怎麼都算是勝我良多,這一點我無可辯駁。東海一役,你又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人,讓我忍不住想再與你戰上一場。只是可惜,之後你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這讓我引爲平生最大憾事。可不想今日還能有幸與你再次相見,恕我冒昧,斗膽請賜一戰。”
“戰”字出口,原本那股滂湃到直衝霄漢的氣息,陡然下滑,轉瞬之間向內坍縮成一點,原本的張揚肆意急速收縮。
山呼海嘯一般的氣勢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最深沉的晦暗,這是一種極致的違和。
但稍微有些見識的人,都能從那深沉的晦暗中,感受到一種沁人骨髓的危險,這危險不可見,卻是蓄勢待發,彷彿隨時都能爆發出恐怖的洪流,將面前阻礙的一切統統湮滅。
見到這個樣子的張恨水,陳安燦然一笑道:“我道歉,剛剛卻是看走了眼,至少你的鋒銳,不減當年。地支**劍意討教太一神拳。”
那晦暗中的一點猛然大放異彩,轉瞬將陳安吞沒,內裡天崩地裂,地震海嘯,山川塌陷,岩漿噴涌,一副末日景象,針對陳安如萬劫研磨。
陳安不慌不忙,彈動手指作劍勢,分化地水火風,支起四根擎天劍柱,各自湮滅一域,以毀滅對毀滅,以劫數對劫數。
太一神拳自然不是以毀滅劫數爲長,由是在濃郁的毀滅之意中,竟萌發生機,有蔥翠之色初露端倪,不過轉瞬之間就成長爲參天巨木,遮蔽一域,煥發無限生機,定住天地乾坤,撫平山川震顫,理順河道萬千。
陳安不管不顧,四根劍柱合一,成開天闢地之勢,一劍劈下,勢要將那生機盎然的世界再行毀滅,使之迴歸混沌。
奈何劍勢一落,卻如泥牛入海,反而加速了世界定型。
陳安不以爲意,劍勢一擡,再次劈下,一劍,兩劍,三劍……每一劍都似乎帶走了些什麼,又爲其增加了點什麼。
直到一個臨界點的出現,世界開始崩潰毀滅,再次收束爲一。而隨之隕滅的還有陳安手中地水火風鑄就的毀滅之劍,一起融入那一點之中,再次璀璨放光,再次衍化世界。他竟用太一之法,演繹輪迴之道。
但輪迴之道似也是道,太一者本就是道之始終,這一點上似乎有些剋制自己的無相玄通,不過要是真正的無,那就是連道也沒有。
陳安面露思索之色,儘管一開始他就可以攝元磁出大力,直接破去張恨水的拳勢,但卻沒有這麼做,因爲他是真的想和對方論道一番。
見獵心喜有之,更多的還是想要探究一下太一神拳這門武學本身。
大乾西北的太一上宗,有兩門鎮宗絕技,一者爲太一天刀,一者爲太一神拳。大乾和大周本就離的近,兩者同名,未必沒有什麼聯繫。
小光平素雖然不說,但陳安作爲大哥還是知道他放不下自己那師父的基業的,但若是迴歸西域必然面對十方巨擘之一太一上宗這個龐然大物,聽說其內部已經解決了近百年的內鬥,漸漸統合,更有鎮壓宗門的天仙級太上長老存在,是一個強勁的對手。因此對其多瞭解一些總沒有錯處。且這也不費什麼勁,僅是順勢而爲。
這其實也是他答應張恨水搭個手的主要原因。
張恨水收束的拳意再次爆發,一化二,二變三,三生萬物,面面俱到。
陳安連續撮出四方劍陣,一一化解,卻見對方的拳勢連綿不絕,起伏有序,起初是一化萬,再收束爲一;之後是一化千,再收束爲一;再之後是一化百,再收束爲一,直到現在,一化三才收束爲一。
當陳安指尖**劍氣縱橫破去對方三才陣法時,張恨水再次將拳勢收縮爲一點。
這時,忽有一股心悸之感浮上陳安心頭,讓本在認真解析對方拳勢的他,心中猛然一凜。下意識地放開壓制自身的元磁之力。
如同大日星辰一般沉重的質量,瞬間對上張恨水那快到極致的一拳,在那一拳中一切的道理規則都有顯現,那是屬於一個世界的積存,可以建立一方天地的道理和秩序,彷彿任何事物,任何存在,都應該遵循其中的道理出生,隕滅。
這種由輪迴慣性中誕生的規則之意,如同天規天限,既定一切,仿若當初大周世界的先天之限,一旦被限定住,就是絕對的鎮壓封印,永世不可脫身。
當然,這點限定作用在大日星辰上,還是有些無力。因爲兩者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力量,大日星辰的運轉本就是遵循自己的道理,其他外來的限制或能加諸其身,但卻必須先破去其本質的規則。
說白了,就算是四兩撥千斤,得需本身就有千斤之力。沒有與之對等力,就算規則再強大,也無法改變任何事物。
因此,只是一個輪轉,張恨水的拳勢自動消散,周圍的一切都如玻璃碎片,寸寸碎裂。
兩人還是站在演武場中,張恨水身後的弟子,和陳安身後的於洪都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演武場中連一塊地皮都沒有破損。
張恨水並沒注意這些,只是左手扶着右手手腕,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才嘆息一聲道:“我輸了,確實是不如當初,當初雖不如你,卻能看到差距,可如今,練武二十載,反倒越追越遠,這一搭手竟連你的層次都看不分明。”
“呵,”陳安輕笑一聲,沒有說話,心中卻道:“其實是我輸了纔對。”
這輕蔑的一笑並非對張恨水,而是對他自己。
剛剛他若不是放出本身,真有可能被張恨水一拳鎮壓。他等於是顯出了法相宗師的武道層次,才險勝了張恨水一籌。這讓他心中不禁感嘆:太一神拳果然名不虛傳,非是絕世,在戰力方面卻已經超越了絕世。
非戰之罪,相對來說,他的地支**劍意,只是自己摸索出來的小技巧,而太一神拳卻很有可能是一個傳承千古的大派的鎮派絕技,怎能相提並論。
不過輸了就是輸了,儘管他方纔及時收手,但張恨水不過天象層次就敢拿捏大日星辰的本領也是讓他刮目相看。
天仙之軀等於大日星辰,普通法相宗師出手拿捏都難免被其重創,更何況張恨水一個天象。
當初東臺明月宮一見,其實對其並沒有太過深刻印象,張恨水本身也只是做了陳安一戰成名的背景板。可今日看來,這實在是個對武道虔誠之人,是一個純粹的武者。
因此他開口道:“我收回之前的話,你並不比當初差,不過還是有一句話相告。”
“請說。”
對比自己強的人虛心,對先行者禮敬,是一個人能夠成功的基本素養,連失敗都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接受,只逞口舌之能,那永遠也就是個槓精而已。
張恨水低的下身段的舉動,也讓陳安汗顏,由是更心誠了幾分,沉聲出言道:“武道並非只有武,還有道。”
見識不俗的張恨水並不覺得陳安是在故弄玄虛,事實上很多時候他都能感覺到這一點。
在突破先天之限後,儘管獲得了遠超曾經的驚世偉力,但他卻發現前進之路似乎沒了,古老相傳的先天境界就似乎是武道的終點。
這些年裡,他和那些老朋友切磋,較技,不過就是想要找到之後的道路。可最終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看起來真的像陳安所說,自己所走的“道”錯了。
因此他仔細思索了一下,就誠懇問道:“那該如何求道呢?”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