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雯是他心中一直的痛,儘管他很少相信別人,亦不曾完全相信陸雯,但那種被背叛的感覺還是讓他一度喘不過氣來。
當年雖說是放她一馬,卻也不覺得對方能夠活下來。所以說,他也算是放下了心結,很多時候,他僅僅以爲心中的不忿是因爲晴姐,是因爲與秦嶸的對比,是因爲身世的坎坷。
可這麼多年後,當他再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緒竟再次被點燃。
有這麼一瞬間,他都想出手,拿開那張面具看看後面到底是怎樣的一張面孔。可最後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還是安靜了下來,恢復成一名看戲的路人。
“葉聖言?”
鬼麪人搖頭不屑道:“你以爲就憑你們兩就能留下老身,聖庭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穆恭雙眼一眯,心中有無名怒火騰起,可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是事實。
先天宗師和先天宗師還不一樣。箇中差距甚至超越仙凡。
靠着煞丹突破先天之限的武者空有力量,卻完全不具備先天之意,那是武道意志的凝聚,是真意法理的具現。
修煉神意九竅的大周武者並不像修煉形意九竅的中央界武者那樣實力發展均衡,他們的精氣神完全達到一種穩固遞增的程度。
而修煉先天九竅,更類似於修仙者的修煉元神之法,由真意法理所組成的武道意識才是他們的根本。
所以說,靠着煞丹突破先天之限的武者頂多相當於中央界的元靈武者,或者說半步天象,而自己突破先天之限的存在,纔可以和真正的天象武者比肩。
而在自己突破先天之限的武者中,還有一部分人沒有固步自封,他們不甘心原地踏步,竭力的去尋找通往更高層次的途徑。
能修煉到這個境界的,就沒有愚笨之人,他們對自己的道路都有一番清晰的認知,由是不斷嘗試着突破自我,真讓他們找到了路徑,並站到了路上。
儘管他們的道路未必都對,甚至有可能全錯,但是這些人無疑都是先驅者,起碼比普通的先天宗師要強出一個檔次。
這也正符合武道的本質,武道的本質就是銳意進取不斷的突破自我,這更是人之天性,是不斷尋求進化的本能。
想到這,就是陳安也是感慨不已,僅僅只是二十年的時間,大周武道竟有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初於洪給他說聖庭的各部主司大多爲二品,這其實並不是他的誤解,而是十年前確實如此,但從二十年前先天之限被打破後,大周武道的發展就沒有停止過。陳安懷疑,若再給他們些時間,就算是出現可以類比法相宗師的存在,也未必不可能。
“目光”再次投向場中,同時體內元氣與周圍的元氣大海隱晦共鳴,這是達到法相宗師確立了自己在天地自然,元氣大海中的固有定位後,纔有的本事。天地爲母,子返母體,天經地義。
如此做,方使得他能清晰的感應到那鬼麪人和穆恭身上的淡淡波動。
從天象到外景,再到法相,就是一個以自身爲源不斷的輻射外界,最終達到在天地間印下自身固有烙印,設定自己固有形象的過程,由是一言一動都能引起相應的法則變化。
陳安“眼前”的這幾位“先驅者”就很好的詮釋了這一過程中的前兩個階段。
那個叫虞東虎的,陳安相對陌生的傢伙,身上就沒有時刻與外天地交互的痕跡。說明他的層次應該只相當於初入天象,與外天地的交互需要自己自主地去推動。
而穆恭就好很多,他已然達到可以時刻共鳴元氣,初步融入元氣大海的程度。但是這種波動幾乎淡不可見,只能說明其積累還不夠雄厚。
之前陳安與步雲清交手時,他差不多也就是這麼個層次,想來聖庭四司的主官既然齊名,也差不多都是這麼個樣。
至於那鬼麪人麼,在陳安“眼”中,她幾乎已經走過了交互這一階段,開始向外輻射釋放屬於自己的印痕,時刻影響改造着外天地,使之向適合自己的環境發展。這差不多已經達到了天象巔峰,初入外景的層次。
就從這一點看來,強弱之勢一目瞭然,那鬼麪人言說穆恭二人不是她對手,絕非大話。
穆恭沒有陳安這種觀人強弱的本事,但卻是知道對方的身份。
同在一個江湖圈子裡混,誰強誰弱,大家心中都有一本賬,面前之人,除了崢嶸山莊那位可以穩壓其一頭外,真可以說是百無禁忌。
對方說得沒錯,即便是同在一個層次的葉聖言、張恨水、應通也根本不是她的對上。而他穆恭就更不再一個層次上了。
很多事不是不服就行的,要學會面對現實,穆恭就是一個很能認清現實的人。
“鬼母閣下說得不錯,我們的確擋不住你,但你別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承認不敵是一回事,讓他放棄則是絕對不可能,或者說現在正是留下對方的最好機會。這裡是京畿,是聖庭的大本營,常駐一品宗師的數量能達到兩位數,她鬼母就算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現在他所要做的,僅僅只是拖住對方而已,之後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先天宗師前來支援,一旦這個數字達到了兩位數,相信就算是崢嶸山莊的那位也得跪。
“嘁,”鬼麪人嗤笑了一聲:“那就讓我看看,你們是否真的能夠留得下我。”
簡短的對話結束,鬼麪人袖袍一揮,輕綿布帛卻如長斧大戟一般揮砍而下,一招將穆虞兩人都籠罩進去。
穆恭原本還想借由對方的傲慢用言語拖延,卻不想對方如此果決,連忙退後,讓出身後的虞東虎。
虞東虎雖然是他的副手,但兩人聯手合擊的話,卻是以虞東虎爲主,他爲輔。
這個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傢伙,下手卻是相當兇狠。雙臂一展就抽出一柄厚背砍山刀,高舉過頭,一刀劈下。完全一副亡命徒的樣子,與鬼母以攻對攻,甚至不惜以命換傷。
而這個時候穆恭已經退到側旁,身形一折又即返回,右手彈出,三指成抓,上有紫電繚繞,拿向鬼母腰側,行騷擾之事。
鬼母腰肢一扭,讓開穆恭,同時展袖兜住虞東虎劈砍,還有閒暇左手虛抓。有無形之力在用力過猛的虞東虎身周成型,拉扯着他身形不穩,向前跌去。
虞東虎並非靠煞丹修煉至這一步,身經百戰他見此也不慌亂,重心丟失,他乾脆也就不再穩固身形,就勢往前撲去,手中後背砍山刀一震,竟發出虎嘯之音。
龍從雲,虎從風。
刀上有莫名生出強勁風刃,化作刀罡,合他一撲之勢轟然炸開,向着鬼母席捲而去。
面對這恐怖的一刀,鬼母竟完全將之無視,擡起的纖手之中,揮灑出黑色旋風,將穆恭進退騰挪之地盡數籠罩。待到刀罡臨身,身上水波一閃,將一應劈砍攻擊,盡數引偏。
“這魔頭竟將周流太虛勁練到這個程度,攻她天竅,不信她沒有照門。”
身上紫電繚繞竭力湮滅黑色旋風,不讓其近身的穆恭還有閒暇提醒虞東虎一句,接着又似想起了什麼,補了一句道:“記住,以刀罡遙擊,鬼母以毒術起家,周流太虛勁,又叫飄渺水鎧,小心水鎧有毒。”
“哼,穆司主倒是對老身瞭解的很,”鬼母冷哼一聲,道:“但你卻不知,有的毒它未必是小心謹慎就可以防得了的。”
隨着她話音一落,雙手之上竟騰起綠色火焰,火焰灼燒黑色旋風,連帶着那時而扭曲閃過的水勁竟一起炸開,純白煙霧四散吹拂。
與此同時,又有細小飛蟲從煙霧中扎堆飛出,個個如同利矢一般向着穆虞二人激射而去。
穆恭臉色一變,身上騰起道道耀眼的紫色電弧,將全身都包裹了進去,抵禦白煙,阻擋飛蟲。
虞東虎亦是不再犯莽勁,手中後背砍山刀舞出密不透風的刀罡將自身牢牢護在中間。
白煙散去,穆恭面色泛白,顯是消耗不小,即便時刻有天地元氣補充,一時半會也是彌補不及。
但也只是如此,另一邊的虞東虎卻沒有他這好運了,一條手臂血肉模糊,如被強酸腐蝕。手中所持的後背砍山刀上面滿是斑駁的痕跡,坑坑窪窪的樣子像是被鏽蝕了許久。
強撐一口氣,穆恭跨前一步擋在虞東虎身前,恨恨地笑着道:“鬼母真是好手段,我們兄弟研究你這麼久,還是着了你的道。”
鬼母帶着鬼頭面具,看不出什麼表情,語氣依舊平淡中帶着淡淡的嘲弄道:“生在這個大時代,我輩武者只有銳意進取,不斷推陳出新,才能勇攀武道至高,像你們這般沒有長進早該被淘汰纔對,今日就叫我送你們離開這個不屬於你們的時代。”
她說着話,手中垂下一節絲帶,絲帶垂下的一端上繫了個小孩拳頭大小的銅鈴。銅鈴中有個纖細身影若隱若現,間或還有粉紅色的煙霧從中飄出。
沒有任何廢話,這絲帶銅鈴一出現就猶如蛇一般,蜿蜒盤旋,卻又快如閃電一般地激射至穆恭面前,讓後者躲無可躲,只能雙手結印,激發出一紫色雷霆組成的奇異符號。
可在那奇異符號成型,勉力抵擋銅鈴之事,銅鈴中的那個纖細身影陡然射出,直奔穆恭面門。直到這個時候,穆恭纔看清,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這竟是一條指節長短花斑蛇類。
在穆恭眼眸的映射中,那小小的身子繃直,吐着信子,張開小口,森綠色的小巧尖牙逐漸放大。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