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大齊皇宮,玉霄殿。
陳安高踞皇座,以手撫額。
距離他從巨獸世界中出來,已經過去了三天,但各種悔恨懊惱的情緒還是在他心中縈繞,怎麼都揮之不去。
初時當局者迷,現在想想那乾坤巨獸揹負世界雖有掌控世界之能,卻在沉睡之中,應該並不能清晰認識到自己的存在,那麼是什麼促使其第一時間鎖定自己的呢。
那當是一個標記,而當時他全身上下能夠成爲標記的,就只有那老道士留給他的奇怪薄鐵片……
當然,這也未必是那巨獸提前佈置下的特殊座標,而僅只是關聯世界的一件重要物品,如果不是自己小心過頭,早早地將之送出去,世界的軌跡根本就不被影響。
那麼就算自己有一些小動作,也不會引得那方世界的命運長河產生較大程度的波動,進而促使那乾坤巨獸提前甦醒。
畢竟沉睡就是一種休養,提前甦醒對那巨獸本身也是一種傷害,它完全沒有必要爲了自己這個“螻蟻”破壞自身的計劃。這該死的命運牽引。
這下反倒是自己的失誤導致兩廂妨害。
都是自己太過自我,總以爲自己是一切的中心,被造物所關注,卻根本就沒有想過,以自己這點體量根本不可能有引起那種層次存在注意的資格。
當時的小心謹慎,詳細謀劃都是那樣的可笑。
他另一隻手輕輕摩挲着“完整”的天機印信,或許自己對它也不應這麼小心,甚至對命運也不用如此的抗拒,有挑戰就去迎接它,不能正面擊敗,那又何嘗轟轟烈烈的去死。
人生一世,想的太多,記掛太多,反而容易爲其所累。
最後時刻,他終究還是沒能帶出輕語。
一是不能,二也是不願。
天機印信的屏障只能李綺羅拖着當時沒有任何行動之力的他和思卿逃離,根本沒有再救輕語的能力。
但這也不算是壞事,輕語的一部分靈性散失在那方世界,就算是被自己帶回來了,也清醒不過來,不如讓她繼續在那方世界就這麼待着,或許還有她靈性聚合的那麼一天。
待到自己有實力再探那方世界,說不定還能把她給帶回來。
當然,這是一種美好的念想,輕語能不能活到自己再去救她的那一天真不好說,首先第一條就得祈禱那甦醒的乾坤巨獸不會拿整個黑暗空間泄憤。
但,到底總是個念想,是一份希望。
“大哥,你沒事吧?”
耳邊一聲輕喚,讓陳安從沉思中醒來,擡頭正看到了身邊的小光。
三天前,他穿過空間縫隙,出現的地方還是大周東海,被巡遊在東海之上的小光所救。
這才知道,自從他離開後,整個大齊王朝都是譁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溫良輔佐皇長子監國,其他人全力尋找再次開啓萬界仙門的辦法。
如此沒用半年,三個月的時間小光就帥諸將降臨大周天下。
只是既怕影響了陳安的計劃,又沒有得到明確的指示,不太敢對這方世界進行改造,大傢伙只能悄悄的探訪陳安的下落,得到了東海這麼個訊息。
於是大家一股腦的在東海漂泊了大半年的時間,終於找到了莫名出現的陳安等人,並把他們直接帶回到了東萊。
“我沒事,思卿送回去了嗎?”
因爲輕語的關係,愛屋及烏,他卻是對步思卿有着一定的感情,但也知道這小丫頭還是留在她親爹身邊最好,所以沒有強留其在自己身邊,最好還是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回稟陛下,已經將郡主送回,交到了那位步司主的手上……”
說話的人是陸然,他站在丹陛之下,揣測着陳安的心意,向他詳細地講述了一段經過。
這件事情是他操辦的,小光貴爲親王,自然沒有事事勞煩他的道理。再者東萊人才濟濟想要冒頭的人多了去了,也不需要他。
就拿陸然來說,十餘年的時間已經足夠這個當初有些陰沉的少年人,成長爲一名城府手腕皆備的政客,年已至而立的他,已經接過了溫良身上的許多擔子,輔佐這位大齊第一任首相管理諸多事務。
在溫良逐漸老去,精力不濟後,關於接班人的呼聲,他甚至比金明還要高。
這裡面有溫良覺得他是自己人,刻意培養的原因,自然也有其人天賦使然的情況,另外他本身實力也達到了超品的層次,完全有能力壓服其他人。
送步思卿回家,只是一件小事,如果不是陳安特別關注,他都沒有親力親爲的意思,現在自然是辦的妥妥當當。
此時爲陳安講述完,陸然不禁又想到一件事情,開口請示道:“不知陛下,對周王朝有什麼設想?”
“設想?”
陳安一皺眉,知道這是詢問自己大周世界該怎麼處理。
一般情況下,這種探索發現的世界,都是作爲殖民地處理,從中輸送養分,滋補王朝,可如今東萊的高層基本都知道了大周是陳安的故鄉,作爲皇帝的故鄉,誰敢擅專,自然還是請示清楚的好。
當然,也不是什麼人都敢跑到陳安面前請示的,一個不好,徒惹厭惡,況且非是宰執,關心這個問題也有些僭越。
陳安隱含深意地看了陸然一眼,這傢伙突兀問自己這個問題,確有亟待解決的情況,其本人也是野心不小啊。
於是他頗感興趣地問道:“陸卿覺得該如果處理大周世界的事情呢?”
是人就有野心,只在大小,他不喜歡的是空有野心而沒有能力的人,但陸然不同,這麼長時間的觀察已經讓他可以確定其人能力還是不俗的,所以在溫良修爲半廢,壽命有限的情況下,他不介意給後來者一個機會,培養一下年輕人。
這與他個人喜惡無關,只是國家需要人才。
陳安的表現,讓陸然心中振奮,但表面卻相當沉穩,似乎是思慮良久地道:“臣以爲,此界地域廣袤不輸中央,物產豐沛直追諸天,若是竭澤而漁不免浪費,不若將之適當改造以爲後方……”
陸然侃侃而談,極其細緻地將所思所想向陳安描述了一遍,並適當照顧了陳安的情感,聽得陳安連連點頭。
“如此,你領此界總督,其中一切事宜就交由你全權負責。”
陸然大喜,就算是溫相的“自己人”被特意培養,他至今也不過是個尚書丞。無他,年齡資歷不足,沒有潑天大功,他就算背景再硬,也只能一步步的累積升遷。
可在如今大乾忙於內務不再敢於四處征戰的今天,東萊四方平定,戰功已經成爲了過去式,想要從其他地方再獲得足夠迅速升遷的功勞極其的不容易。
或許有,比如蠶食海濱一隅,算是開疆拓土,但這個功勞太多的人盯着,他想分一杯羹,簡直是癡心妄想,別說他只是丞相的親信,就算是丞相的親兒子估計也沒他什麼事。
而眼下卻有一樁天大的功勞等着他,怎能不讓他欣喜若狂。
陸然忙不迭地跪下謝恩。陳安揮手讓他退下,心中的絞痛並不能讓他專心的處理政務,能耐下心來聽陸然一言還是爲了東萊的未來。
陸然既然已經達到目的,自然沒有再待下去的道理,況且他還要快點去把自己的宏偉藍圖變現爲實際利益,當然不能在這多耽擱,由是躬身告退。
出了玉霄殿,陸然面上喜色一收,反倒是泛起了諸多別樣情緒,有惋惜,有喟嘆,有唏噓……不過最後全部變成了一抹無人能阻的堅毅。
不比其他人,他很小就很有遠見,不然也不好這麼年輕就拜入溫良門下,就算是隻作爲一個聽講的侍者,也不是普通平民所能獲得的待遇。
要知道那個時刻的溫良已然是邕王師,不折不扣的天象巔峰,是神仙中人,沒有背景想要拜在他門下,簡直就是難於登天。
也就是這一直以來的名師教導,筆耕不輟的學習,讓陸然更多了許多超越常人的見識。
就像這次他知道陳安的皇位不會太久了,一個整日裡玩忽職守優柔寡斷的皇帝根本不能服衆,或者說根本不是大家想要的。
原本其能成爲東萊諸多桀驁不馴氏族的皇帝,首先是因爲他是一個不朽的精神符號,其次更是因爲大乾入侵,海濱、古城邦未消化,外部矛盾遠遠大於內部矛盾,所以他才能安安穩穩的待在皇位上。
而現在外患將平,各方勢力強行糅合的後遺症必然爆發,到時候絕對非改朝換代不能平息。
當然說改朝或許有些誇張,畢竟東萊分裂日久,各勢力盡管政治訴求不同,可共同利益卻都是和平統一,而在和平統一中君家精神符號的連接作用還是巨大的,所有頂多是舊皇退位新皇登基罷了,且新皇還必須是君家的人。
那麼五位皇子,自己應該投靠誰呢?
陸然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掉,心中自語道:還早呢,再怎麼着都得等海濱地域消化完,東萊徹底統一之後,這個矛盾纔會爆發,自己現在想着擁立新主太過急切,還是趕緊卻把眼下的這件大功摟到手中,積累這份資歷可以接替溫師,如此到時候就不是自己該投靠誰了,五位皇子將任由自己挑選。
玉霄殿中,陳安自然是不知道陸然所想,不然先一步就把他給咔嚓掉了,那五個兒子他雖然都沒什麼親近之感,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絕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輕辱的。
只是現在他還沉湎於自己的情緒中,根本沒心思顧及其他。
“小光,朕還想再出去一趟。”
“大哥……”
小光也覺得這時局剛剛穩定,皇帝就整天往外跑有些不妥,兼且這次差點都把自己給玩脫了,全然置大齊社稷於不顧。
他本想要勸諫,可那畢竟是自己的大哥,他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自己怎麼忍心勸阻。
況且,他本身也不怎麼把皇位社稷什麼的看在眼裡,只想着憑他天仙大能的修爲,和大哥哪裡去不了。沒必要非困在東萊一隅,既然如此大哥想要任性一把,自己哪有不從的道理。
於是口風一改道:“你,想去哪裡?”
陳安全然沒有注意到小光的情緒,他的目光越顯迷茫,直到良久才吐出四個字:“崢嶸山莊。”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