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退了杜坤,陳安感到一陣煩悶,又想見慕晴一面,又怕面對她,想到慕晴伏在秦嶸懷的情狀,更覺酸澀難當。 不由在這宅院緩步溜達起來,以舒緩心情。
這宅院在京城西面,雖地處偏僻,但着實修建的雅緻清寧,亭臺樓閣水榭香閨面面俱到,栽培的花草樹木也俱都名貴非凡。
這讓陳安不禁懷疑這裡是任虛養外室的地方,更惡意地想這老東西把花園修建的如此別緻,難不成還與他那些小妾在這裡野戰不成,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想及一副乾瘦的軀體在這清幽庭院裡伏在一具曼妙女體耕耘,真有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風韻。
其實任虛不過四旬左右,萬沒有他想的那般不堪,但陳安與他有殺父之仇,當然是怎麼惡劣怎麼往他身編排。想到深邃處,整個清秀的面孔都扭曲了。
“咦,陳小兄弟,你怎麼在這裡,難道你是這裡守衛?”一個聲音把陳安從意淫拉了出來,使其不禁暗自警醒,居然被人欺進了都不知道,看來還是心魔未去啊。
陳安擡首向發聲處看去,卻一下怔在了那裡,秦嶸,他怎麼在這裡,不知道什麼叫自投羅嗎。
來人正是秦嶸,他還是白天的那一件員外袍,一副富商打扮,身邊跟着渾身邋遢閒漢打扮的齊毓。他二人一明一暗根據郭玉失蹤的線索一路追查到了這裡,血司都是些殺胚,做事自然沒有暗司密探和刺客精細,留下些線索也是應有之義。他們追到這處大宅,便悄悄地潛伏進來,正要隨便抓個人打探一下消息碰到了獨自行走的陳安。
秦嶸快步走前來,拉着他躲入了道旁林蔭,齊毓緊隨其後。
陳安藝高人膽大,倒要看看這貨搞什麼名堂,所以也沒反抗,任其施爲。
秦嶸沒有急於自己的事情,先是介紹道:“師兄,這位是陳兄弟,慕姑娘的通家弟弟,在……在暗司任職。”
齊毓面色古怪地點了點頭,對於慕晴他是知道的,秦嶸與之兩情相悅,只待奏稟掌門皆爲伴侶,江湖兒女本沒這許多禮數,秦嶸雖出身大家,但自幼失去雙親,一切事因都有掌門做主。只是不想慕晴還有個在暗司供職的弟弟。所謂通家弟弟,自不是血脈相親,而是世家交好,可往往有時世交親兄弟還要靠譜,不是有句話叫遠親不如近鄰麼,此言可見一般。如此有些事不是不能利用。
秦嶸又向陳安介紹道:“這位是我師兄齊毓,都是自己人。”
陳安點了點頭,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腹誹道:“放屁,誰與你是自己人。”他眼睛在秦嶸的腦袋轉悠,似乎在考慮從哪下掌。
秦嶸繼續說道:“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此行前,你姐姐還託我尋你下落。”秦嶸是真不清楚陳安的身份,誰能將一個藥店裡抓藥看病的學徒藥童,和手握數萬精銳的血司司主聯繫起來。哪怕慕晴告訴了他,陳安在暗司供職,他看着陳安那稚嫩的面龐,也想象不到其是海州旱魃滅世的始作俑者。
況且陳安這個名字太普通了,他清劍派數千人有好幾個叫陳安的。
陳安當初父母起這個名字也是希望他能安穩一世,並沒有考慮同名同姓的問題。
“晴姐,還好嗎?”提到慕晴,陳安語帶澀然,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那是他魂牽夢繞的人兒,可現在卻不知道怎麼面對她,最苦澀的是還要從情敵那裡問她的近況。
“嗯,好,算是從慕伯父逝世的陰霾走出,還時常唸叨着你。你願意跟我回去見見她嗎?”秦嶸這句話試探開口,慕晴的確想見陳安,他正與之熱戀,當然想滿足其一切願望,可不知陳安是否有所牽掛,帶其一人走本不易了,若再有累贅,他也是有心無力。
不待陳安說話,齊毓看他話題扯遠了連忙插口道:“我們此行兇險,帶小兄弟多有不便,還是下次專門走這一遭吧。”
陳安大怒,你們當京城什麼地方,想來來想走走,太不把本司放在眼裡了,有心擡掌把這二人給廢了,可想到慕晴不禁心一軟,又猶豫了,我已經害死了她爹爹,害她孤苦無依,若是現在連她情郎都殺了,她該怎麼辦。
秦嶸也覺得前路莫測,帶着陳安說不定還害了他,便道:“齊師兄言之有理,陳兄弟你且暫時蟄伏,來日再來尋你。”說完要與齊毓離開,陳安還在掙扎要不要出手,秦嶸又想起了什麼,轉身道:“哦,對了,陳兄弟,剛剛你們抓來一人關在什麼地方了?”
陳安面無表情,擡手指了指後院道:“後院東廂有一假山,山下有一密室,關在密室第三層。”他在這宅院裡清理不下數十次,對這裡的構造可謂瞭如指掌,所以順口來。他當然不是附庸風雅,實在是因爲這處宅院的前主人是任虛,所以他對此格外心。
秦嶸大喜,拱手道:“多謝相告,陳兄弟你趕快找個地方躲藏起來,馬這裡會有場大戰,免得殃及池魚。”
“什麼人?”秦嶸還待囑咐什麼,突然一聲斷喝傳來,陳安識得正是杜坤的聲音,他剛剛的確是去審訊郭玉去了,只是他那些手下爲了在他面前表現,一個個精神抖擻,拿出渾身解數,十八般武藝樣樣在郭玉身試了一遍,奈何這位都司大人是半路出家,前身是個綠林盜,只會些江湖的把式,哪裡見識過聖庭的手段。這些個血司衛士的傢什活計沒在頂頭司面前顯眼,反而把這位新任都司給驚嚇到了,杜坤看得是毛骨悚然菊花發緊,於是假託不適出來透透氣,正好撞到從林蔭走出的秦嶸二人。
說起來秦嶸二人也是誤打誤撞,若非陳安新組血司,一切建制都是草創,無法面面俱到,還沒來得及在這裡佈置防衛,哪容得他二人摸到此處,真以爲聖庭衙門是江湖堂口不成。
秦嶸二人也不答話,相視一眼直接朝杜坤衝去,欲要先把這黑臉漢子快速解決,否則讓其招來更厲害爪牙可是不妙。
也須怪不得他們不識得杜坤,在他們想來聖庭高層在自家地盤哪個不是前呼後擁,況且杜坤當官後,自矜身份,理淨鬍鬚,拿捏儀態,早不復江湖草莽的氣勢,和他們的印象大相徑庭。
杜坤再怎麼說也是lǎo jiāng湖,這點警惕心還是有的,見他二人一言不發直直衝過來便知不妙,雪亮長刀出鞘,刀血槽在燭光燈影之下,泛着妖異紅芒。
秦嶸二人見識了赤痕,心一凜哪還認識不出,咬了咬牙,索性不再僞裝,紛紛展開身法向杜坤撲去。
秦嶸自袖撤出一把折鐵扇,扇骨作劍刺向杜坤面門。
齊毓在腰間一抹,一柄軟劍彈出,削向其下三路。
杜坤也是了得,左手五指彈出,撥開秦嶸摺扇,右手握刀反撩去削齊毓手臂。
雙方你來我往瞬間交手十數招,但讓陳安大跌眼鏡的是,杜坤竟被這二人壓着打。杜坤的實力他是知道的,已經打開天生九竅,只待衝開經外穴能成氣道宗師,算手的功夫略遜秦嶸齊毓這種武學名門,也還有十幾年的經驗在,怎會如此不濟。
轉念一想,陳安便即明白,他當是顧忌藏在林蔭的自己,還以爲秦嶸二人另有援手,不敢盡力施展手段。
好笑之餘,他便即從林蔭走出,他本意也沒想隱瞞什麼,這一切都只是秦嶸自說自話罷了。
秦嶸二人背對陳安還沒察覺,杜坤卻眼前一亮,脫口道:“司主大人。”
秦嶸齊毓被這一聲喊,嚇的亡魂大冒,最壞的情況出現了。他們可不會認爲杜坤使詐,他二人合力才勉強將杜坤壓制,聽到動靜的血司衛士已經紛紛趕來了,杜坤只要拖住自己二人一時三刻,自己等人只能束手擒,沒必要多此一舉。
齊毓反應最快,抖手打出數枚銀彈,炸開一片白霧,轉首向秦嶸喝道:“走。”
秦嶸腳尖點地,倒飛向後,手摺扇斬向陳安頸項,只是摺扇在半空是突兀地變成了扇刃向,扇背在前。
陳安面色古怪,這傢伙倒是好心,臨走還不忘把自己擊傷,表明與自己的敵對立場,以便不連累自己。
陳安雖知他心意,可不會真地去挨這麼一下,那不是裝傻,而是真傻了。他也不會去領情,自己纔是強勢的一方,爲什麼要領情。
他右掌一豎,單掌拍出,寒炎兩極掌。
秦嶸瞳孔一縮,只覺面前冰山崩塌,流星火雨墜落而下,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狀完美契合在一處,都是同樣的驚心動魄震撼人心,半點也沒有碰撞消融,而是相輔相成威勢遞增。
剛剛阻住杜坤的齊毓正準備施展輕身功夫離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壓力生生定在地不能動彈。
宗師,真正的宗師,他們身爲宗師嫡傳對這種蘊含武道真意的情狀一點也不陌生,正是宗師手段。
此時秦嶸要還不明白此陳安是彼陳安的話,那也白在江湖混這麼久了。可是對他來說一切都晚了,如此正面一擊躲無可躲,只能徒勞地運起全身真氣相抗衡,不甘心的是還連累了齊師兄。
他的確是天之驕子,又被宗師教導,清劍派能培養出兩位宗師能培養出第三位,他幾乎是鐵定的未來宗師。可再天才之人,夭折的話,也同樣只是一抔黃土。
陳安看着他絕望的眼神,不知怎麼的想到了慕晴傷心欲絕的樣子,這一掌卻是拍不下去。
可是此時這一掌蘊含的霸烈奧義已經攀升到了最巔峰,毀滅氣息把剛剛趕到的血司衛士都震懾的動彈不得。
罷了,陳安一聲嘆息,意念盡去,沒有意念支持,掌勢的真意全消,只剩下純粹的掌力,寒炎兩極掌的威力大減,十亭去了九亭。
但剩下的這一成不到的威力對於秦嶸齊毓這兩個真氣大成周天圓滿的高手依然難抗,被震的五臟俱損身受重傷。
兩人都是名門大派悉心培養的心血,盡皆是心智堅定之輩,即便如此逆境也不願放棄,依舊鼓起餘勁,展開身法逃離。
剛剛被陳安掌勢逼得退出三丈遠外的杜坤神氣起來,大喝一聲:“哪裡逃?”要帶人去追。
卻見陳安一揮手道:“不用追了,兩條小雜魚罷了,小心是調虎離山之計,還是回去看好郭玉吧。”
杜坤一怔要分辯,那人是冷清秋首徒秦嶸,章州秦家嫡系,不是什麼小雜魚,是條真正的大魚,至少郭玉大多了。可他一碰到陳安的眼神,立時一個激靈,連忙躬身應是,帶着手下向後院走去。
陳安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嶸離開的方向,也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