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追出谷的時候,哪裡還有任虛的影子。更讓他想要發狂的是,任虛也是聖廷出身,追蹤反追蹤的手段那是看家本領,沒給他留下一絲可供追查的痕跡。
陳安紅着眼選一個方向,狂奔而去。雙極王印在周身流轉,渾身氣勁四溢。他像是一頭洪荒蠻獸,橫衝直撞,即便是萬年古木也吃不住他一撞之力,轟然倒下。他這麼蠻不講理地硬生生在這片茂密的叢林生生犁出了一條道路。
陳安可不是發癔症,他雖然心發狂,腦還是清醒的,深知任虛要藉着叢林隱匿蹤跡,絕不會走大路,所以幽蘭谷通向官道的路途他都沒選,而是直接奔叢林裡來。
但是陳安選擇叢林,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叢林地域廣大,哪是這麼容易碰的。
他離開後不久,任虛從藏身處走了出來,看着陳安遠去的方向,臉頰抽搐,口角溢血。
他雖逃得性命,可心寒意未退:這傢伙,簡直是個怪物,還是回去找大哥,對,回去找大哥。
他沒像穆傾城所料想的那樣殺個回馬槍,實在是被陳安打寒了心了,縱使沒看到古劍平的慘狀,但看陳安孤身追出,料想其也是凶多吉少了。古劍平的實力他可是清楚的,自己全力出手在他手下亦走不出十招,是不折不扣的宗師,這麼短的時間被陳安打殺了,那陳安的武功該有多強,現在能讓他感覺安全的地方只有自家大哥的身邊了。
所以他一刻也不敢停留,選擇一個與陳安相反的方向狂奔離開。
陳安瘋跑一陣也是氣力不濟,他畢竟還沒有進入先天氣道,做不到真氣溝通外天地元氣,生生不息的程度。
他一口氣接不,眼前發黑,不得不停下來,稍作調息。此時他竟然已經直接從樹林穿到了官道。可官道兩端空空如也,沒有任虛半點蹤跡。
這種眼看大仇將報,卻讓煮熟的鴨子飛了的落差,把他逼的幾欲發狂。可又沒地讓他發泄,只能強嚥下這口氣,找到官道通往清河的方向,疾奔而去。
又追了幾裡地,任虛還是杳無蹤跡,陳安徹底絕了追殺的想法,這筆帳看來還是要在清河了結。
陳安降下了速度,這一路追趕他也是累得不輕,馬丟在了昭陽城裡,他也懶得再去取,索性在官道緩步而行,稍作休憩。
陳安一臉的晦氣之色,陰鬱的心情怎麼也無法好轉。不過頭腦倒是冷靜了下來,打算先去萬方休整一二,再去清河尋任虛的晦氣。此時的清河定然是天羅地等着他,他算再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也不會明知是陷阱也往裡面鑽,那樣不是自負,而是傻了。
萬方城雖然不是雲州首府,但其佔據西域到原的要道,商賈興盛,取萬方來朝之意,是雲州首府衛戎城還要繁榮的城市。那裡匯聚了各方勢力,即便是秦王將雲州當成自傢俬產,也不敢輕易動這塊蛋糕。
當然陳安打算去那裡也確實有事要辦,萬方城其實是暗司雲州衛的駐所。朝廷和幽雲不日會短兵相接,放着雲州衛這麼大個釘子,秦王怎能安心。現在還沒動這裡是因爲他還沒與朝廷徹底撕破臉,還要藉着那最後的遮羞布爭取時間擴充軍備,更何況以臣伐君不祥,君逼臣反才能得大義。所以無論如何秦王都不會先動手的。
而陳安卻準確知道朝廷動手的時間,現在他要趁着這個時間差,把雲州衛給安排了。
身後馬蹄聲響,陳安未做理會,這裡是官道,來往行商很是正常,所以他根本沒有斷自己的盤算。
一隊挎刀背劍做家丁打扮的騎士從後方趕了來,人數有十來個,爲首的是一個黑麪方臉的漢子,三角眼蒜頭鼻,嘴角下塌,一副能止小兒夜啼的兇惡面相。
一行人來到近前,看見了道邊的陳安,馬鞭一舉,十餘騎齊齊停下,顯出幾分訓練有素的樣子,絕不是普通地方土豪的家丁,倒是像某個世家豪族訓練出來的部曲私兵。
黑臉漢子一馬當先,衝到陳安面前,先是仔細打量了陳安兩眼,確定不是自己要找之人,才居高臨下的喝問道:“喂,小鬼,有沒有看到一個和你差不多年齡的鬼丫頭從這裡過去?”
陳安一肚子邪火,沒好氣的道:“沒看見。”說完繼續埋頭趕路,視面前這些人如無物,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忍不住拿這羣倒黴貨撒氣。經過失憶之事,他已經變了很多,起碼不會再濫殺無辜。
可他不想找事,事卻偏偏來找他。
陳安不想多事的樣子,在那羣人看來正是膽小怕事的典型。
黑臉漢子也是不爽,被那臭丫頭給跑了,夠窩心的了,現在隨便在路碰一小子口氣也這麼衝,這年頭的小鬼都這麼跩?看這弱雞樣也不像有什麼背景,乾脆抓回去說是那丫頭的同黨,這樣算被責罰也好能交差。
他本是行伍出身,邊鎮的兵天然的帶了些匪氣。既然起了心思,也懶得掩飾什麼,直接驅馬攔住陳安的路,冷笑道:“站住,我有說過你能走了嗎?”
陳安一呆,差點沒反應過來,這個大周天下,他不找別人麻煩,別人都應該燒高香了,居然還有人敢來惹他。更讓他懷疑自己眼睛的是那黑臉漢子的冷笑,這笑容他不要太熟悉,在暗司刑獄裡,他們逼供犯人時都是這麼一副笑容。說得再粗俗一點,屠宰場裡屠夫看待宰的豬也是這麼個表情。
陳安也笑了起來,笑得很殘忍。
黑臉漢子看到陳安發笑的時候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了,待要露兩手將對方震住時,見面前那個瘦瘦弱弱的小鬼頭居然拔地而起,躍起丈許高,從自己頭頂飛了過去,抓起自己一名屬下的腦袋把它從其肩膀揪了下來,對,沒看錯是揪了下來,好像是用手指扭斷葫蘆藤一樣輕鬆。
可這只是剛剛開始,眨眼之間十名屬下,十顆腦袋盡數離體,那少年在空一扭腰,竟折返而回,穩穩地落在黑臉漢子馬前,好似從未動過一樣。
他手那十來顆血淋淋的腦袋讓黑臉漢子確信自己沒有在做夢,身後的十道血色噴泉讓他感覺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衝頂門,踢到鋼板了。
好在他還沒有失去思考能力,以他多年搏殺的經驗,瞬間做出決定,退,死路一條,進,還能搏一線生機,趁對方立足未穩殺過去,一絲決絕之意在他臉閃過,反手拔出砍山刀,雙腿一夾馬腹,驅馬向前衝去,妄圖藉助馬力,輔助刀勢。這種衝鋒手段算是很多武林高手也要飲恨當場,他已藉此應對過數次危機,相信這次也是一樣。只要那人稍有躲閃,自己能縱馬逃出生天。
當然他拼命的最終目還是逃跑,看到了那揪腦袋的手段,他知道這種存在絕對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這一幕看似簡單,但實際要想將一人腦袋揪掉,沒有千鈞之力想也別想,而連續發力十餘次,起碼得有萬鈞巨力保底。動輒萬鈞巨力的人是什麼樣的存在,他根本想象不出,所以不拼命連逃也逃不掉。
黑麪漢子手臂肌肉暴突,已是用了全力,掌砍山刀劃出一抹弧光,弧光向前遞出的時候瞬間綻放,釋放出一片由刀光組成的光幕,把他馬前地域整個籠罩了進去。而陳安自始至終都無動於衷,直到被光幕吞噬。
看到陳安被自己的重重刀光罩住,黑麪漢子卻沒有露出半點喜色,反而盡是凝重,他也曾在刀口舔血,知道對方越是平靜底牌越厚,不到最後將對方斬於刀下,絕不能放鬆。說不定對方會爆發出驚人威能,破除自己的刀光封鎖。
果然一隻手掌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五根手掌纖細白皙,可卻沒有半分秀美之感,反倒給人一種刺目的凌厲之意。這隻手掌的出現打斷了黑臉漢子所有思緒,他膛目結舌地看着手掌慢悠悠地伸到自己面前,徹底沒有了思考能力,居然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它完全取決於施展者的修爲,只要施展者其對手的功夫強出數個層次,那能施展成功。
黑臉漢子知道對方很強,但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的無力感,他的心情像當初陳安看見南宮耀一招靈蛇出洞把自己逼絕路時是一樣的。武者不信命,但差距大到令人絕望的時候,除了感嘆命運的不公,黑臉漢子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隻手,伸到面前,抓住自己的腦袋,再看着自己的身體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徹底陷入永遠的黑暗。
陳安把手的腦袋扔掉,順手翻了翻他們的屍體,找出幾本書冊和散碎銀子。這是習慣使然,他有收集武學典籍的癖好,只是手這幾本都是些爛大街的貨色,以他的眼光看來,實在沒有什麼出之處。
他把銀錢揣入懷,隨手將書冊搓爲齏粉,挑了一匹較神駿的坐騎,若無其事的繼續趕路。
這件事對他來說只是旅途的一個小插曲,唯一對他的影響是多了匹坐騎,省了不少腳力。至於之後會不會產生什麼影響,有沒有人來報仇,他已經有了對策,那是來多少殺多少,收斂殺意可不代表膽小怕事。恰恰相反,現在的他面對任虛之外的事情已經能夠做到念頭通達,此等事情,斷然不會糾結於心。
而且這幾人凶神惡煞顯然不是善類,物以類聚,敢爲他們報仇之人應當也在此列,陳安殺起來是一點心裡負擔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