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虞這個邦國,陳安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虢國的鄰國,和虢國一般被天子冊封的天元封國。但他卻沒有妄下結論,反是耐下性子仔細查閱相關的典籍。
因爲沒有曆法,沒有紀年,黑暗時代中期到如今早就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而時過境遷,那個所謂的“虞”城邦也未必就是今日的虞國,古今地名不一的事情十分平常。
果然,在他的認真比對下,如今的虞國和當年的虞城邦根本對不上號,那似乎是在極西之地幾個小國附近,至於具體的位置,只憑幾頁殘缺的古籍根本沒有辦法確定。
“看來得去實地確認一下。”
陳安心中合計着,目光卻是看向書房門外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伊桐的身影直接越過閉合的房門,出現在陳安的面前,這一次她並沒有遮掩容貌,鵝黃色的對襟長裙盡顯女性柔美之態,見了陳安先打招呼道:“上卿,別來無恙。”
陳安皺眉道:“對於你們的要求,我已經儘可能的給予你們相關的便利了,你還來做什麼?”
血脈權貴們被“神秘星尊”的存在弄得有些風聲鶴唳,以至於對在丹舒王城遊蕩的術士們管控極嚴,就算不以殺戮逮捕爲目的,驅趕威嚇還是有的。
大勢所趨,哪怕是濮文等極開明的上卿,也不敢在這風口浪尖上和術士們有過多的接觸,等多依照前約,在自己的封地上給予他們一點便利。
這段時日來,陳安也是這麼幹的,爲術士們提供交通便利,活動地點,幫助他們購買研究材料,售賣相關物品。這麼做也就讓南和國多了些灰色收入,對陳安本人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處。
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必須與術士們直接接觸纔有可能獲得。
可丹舒王城中管的這麼嚴,他又舍不下王宮中的石曲閣,因此一直到現在都未能成行。
卻不想,他不去找對方,對方竟然會來找他。
“這一次還是想請上卿幫個忙。”
“什麼忙?”
伊桐半點沒有被人當成是瘟神的自覺,直言道:“我們想要將一批材料運進王城來,可能會有些麻煩,所以提前過來和上卿打個招呼。”
“你們想幹什麼?”
陳安一臉的警醒,可實際上他心理嘀咕的是:關我屁事。作爲虢國的上卿,表面上面對術士該有的警醒還是得有的。
可伊桐卻是不再吃他這一套,同樣有些警醒,她或許有身爲女性易情緒化的缺點在,但是卻很能總結教訓,吃一塹長一智。
上一次被陳安牽着鼻子走的不好記憶又浮上心頭,讓她對陳安刻意表現有了幾分懷疑。
逐漸收斂起面上的嘚瑟表情,認真地看着陳安,坦言道:“我們想在隕星閣的地牢裡救一個人。”
“還來?”陳安眉頭一挑道:“上次你們不是把整個星樞議院都給搗毀了嗎?怎麼還要救人?”
伊桐面色不變道:“那是上次,這一次我們要救的人是才從魯國轉來的,在虢國也是暫住,不日就會提往大星天。”
“什麼人值得大星天如此輾轉提拿?他們對你們的態度不都是以殺爲主嗎?”陳安有些好奇,不過才問出口就道:“算了,不用回答我,我對你們的事情也不感興趣。至於你說的物資的事情,我會關注,你們等着接受就行。”
伊桐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偷運物資的事情,可大可小,一旦事發,就算對方是上卿之尊也得吃掛落,甚至一個不好都有可能步了上代南和伯的後塵。
儘管在上次的事情之後,大星天對血脈貴族的態度已經有了極大的緩和,可這種事情誰又說的好呢?
這麼大的事情對方竟然連問也不問就這麼答應了,簡直是不可思議,以伊桐對公孫景陽的瞭解,對方絕不是一個與人爲善的好好先生,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試探道:“上卿就這麼答應了?”
“當然不是。”
陳安一句話把伊桐噎的直翻白眼,就在後者忍不住露出惱怒的表情時,他又補充道:“我一向崇尚互惠互利,你拜託的事情,即便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風險有多大,所以你是不是也應該幫我一件事情,作爲回報?”
伊桐眼睛一眯,覺得這纔像是正常的公孫景陽,不由問道:“不知上卿有什麼吩咐?”
陳安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桌上攤開的各種資料,道:“我最近對殷墟以南諸國的歷史很感興趣,想要考證那裡黑暗城邦的存在痕跡,不知你們能提供什麼幫助?”
伊桐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秀眉,不明白對方一介上卿,怎麼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要知道這種事情就算是術士中公認最閒的方術之士都少有興趣,莫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她有心想要問上一問,可剛剛陳安擺明了不關心她的事,她現在張口問陳安的事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如此沉吟了許久,她才道:“上次我們抄了星樞議院,在觀星樓隕星閣地底黑牢中營救出了一些,一些同道,其中有一位方士來自殷墟以南的衛衡之地,或許他能給予上卿一定的幫助。”
術士是一個比較寬泛的概念,凡有術之人皆爲術士,這一句話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因此行走陰陽掌握五行的靈師可以被稱之爲術士,體悟天心下憫蒼生的天師可以被稱之爲術士,尋龍點穴鼎立風尚的地師可以被稱之爲術士,不擇手段私求長生的方士亦可被稱之爲術士。
而實際上方士在術士這個集羣中亦是被鄙視乃至仇視的存在,因此伊桐在說到一些同道時,實在是說的有些勉強。
陳安卻沒有像伊桐想這麼多,聞言一喜,只感覺自己的期盼有了着落,當初用無相算法,算出使用這個身份用來探秘最爲合適,不想果是如此,這簡直是瞌睡就送了枕頭。
“好,就這麼說定了。”
他將這件事一錘定音,接着又問道:“對了,不知那位方士所擅何術?”
方士其實和術士一樣只是一個稱謂,並非職業,他可以是靈師也可以是地師,只是貪婪的以奪取爲目的豐富自身,爲人所不齒。
幽天盟三大學派被大星天逼迫的沒有辦法,不得已把七脈方士納入聯盟,的確使得自身實力大增,可也多爲世人所詬病,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血脈權貴纔開始與幽天盟漸行漸遠,有了今天全力支持大星天的立場。
“她是一位八星命巫。”伊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實言相告。
陳安心道果然,三大學派當初選擇合作伙伴也不是真的飢不擇食,七脈方士雖都是求長生的,但都比較正統,若是他們之屬,伊桐當不至於如此爲難。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方士,都在七脈之外,行爲怪誕,手段殘酷,爲世人所不容,巫師就是其中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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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巫師中的血巫、命巫、屍巫,在陳安看來都是一些不得好死之人,十個裡面有九個直接送他們下地獄都沒有錯。
但現在要用到對方,又自不一樣了,只是感嘆對方不是地師或屍巫的職業,不能在探索遺蹟上幫上什麼忙。
送走伊桐之後,他又主動出去關注了一下對方說的那批材料的事情。這其實是一件小事,他隨口吩咐就能辦到,其難度只在需要承擔的風險。
可陳安一點也不在乎,大不了倒是暴露出自己十星源主的層次。
對於一個九星,各方面可以不在乎,可十星源主卻不一樣,那是不用加冕的上位者。一個九星死了也就死了,可對於一位十星源主,很多時候就算是有確鑿的證據也難以將其判死刑。
況且,這一次陳安決心親身往殷墟之南走一遭,若是能獲得讓自己滿意的東西,直接捨棄公孫景陽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那還有什麼值得在乎的。權利這個東西,眼下不用,過期作廢。
因此他都沒有太過上心的遮掩,就幫術士們把偷運材料的事情給辦了。
轉了一圈,陳安又回到了書房,繼續埋首故紙堆中,記憶一些相關資料的同時,還把注意力放到了對源力的猜想之上。
和中央界的武道很像,經注章史中蘊含着整個世界的道理,武道修行在明白這些道理的同時,修煉起來就可以事半功倍。這個世界似乎也是一樣,就好像陳安開始看到的那段關於創世的猜想。
靈師們認爲孕育生命的源水大海乃是第一源力,之後陸地拔高代表着土勝水;草木繁盛,覆蓋陸地,代表着木勝土;再之後人造工具伐木建房,代表着金勝木;最後火創文明,整個就是五行輪轉。
也就是說五行乃是最初的源力,是它們孕育了生命,孕育了文明,這就是這方世界最基本的道,屬於靈師的道。
而陳安亦是從中看到了源力的本質。
生生不息,即爲源力。
星師的生生不息,是取用星辰之力;靈師的生生不息,是循環往復……
那麼血脈的生生不息又是指什麼呢?
當陳安看向手中的典籍時,心中豁然明朗,那是史冊資料,是文明,是傳承,是源自於血脈,屬於祖先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