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天機宮中幾乎沒什麼人,或者說單單那時不時逸散而出的氣息,就非是乾元以下的存在所能承受的。
此時陳安有了一些警醒,靠着血月刀倒是可以勉強抵抗,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也難保不會被其侵蝕。
一邊默默對抗着那無處不在的侵蝕,一邊遠眺周圍。
附近的殿宇似近在眼前,又似遠在天邊,有一種奇異的空間扭曲感,就好像他在瓊華聖域之外觀看,感覺這裡也並不是多大,可身處其間,卻有無窮廣闊的天地,任他行走。
陳安隨之伸出手來,手上的皮膚時而乾癟如同失水,時而嫩滑仿若生機盎然,這裡的時光似乎也有一定程度上存有異樣。
如此一處時空規則異常的地方,倒是一個妙處。
他有些理解青木爲什麼放心把他留在這裡了,明明他剛剛纔遭遇的刺殺。
一來,此處乃聖域核心的五方宮,監管甚嚴,儘管不見半個人影,卻不時有各處目光注視,絕對不會有人敢在此處造次;二來,在這奇異的環境中,各種法,各種術,各種道都會在最大程度上被扭曲,不是絕對近似於道的存在,於此處都發揮不出什麼太強的實力。
就算是有些境界層次遠高於陳安的存在,其中差距也會在最大程度上被抹平,使得大家處在同一個水平線上。
這時陳安胸口有着微微的灼熱感傳來,使他收回思緒,關注自身。
這灼熱感其實一直存在,只是方纔初到此地,被一連串事物牽惹了心神,導致心境不穩,沒有顧及到這些,現在他一人獨處,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探手入懷將之取出。
原本普通的玉珏,已經褪去了凡俗之色,其上碧翠之感如有生機暗藏,蠢蠢欲動,將要發芽吐蕊。還有陣陣極富韻律的波動,隨着遠處天機正殿的變化,而盪漾開來,讓陳安能夠肯定,這東西竟真的與瓊華聖域有關。
陳安手中亮起一抹清光,將這枚玉珏籠罩在內,片刻之後,清光散去,玉珏形貌不變。
他皺了皺眉,感覺有些奇怪,按理說可以接引瓊華聖域的事物必有其特異之處,可這玩意他已經得手許久,反覆琢磨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莫非真的只是一個“路引”?
又或許是時機未到?但不可能啊。
“天機現,瓊華落。”
天機已現,瓊華亦落,最應該的時機已經出現,爲什麼其中神異卻還是暗自隱晦呢。
心中疑惑下,陳安又反覆試驗了幾種激發隱秘的手法,甚至不惜藉助此地的某些異種能量,可結果還是無法讓那玉珏顯示出什麼神異來。
就好像這就是一塊比較漂亮又有內涵的頑石,根本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隱秘藏在其中。
正自踟躕間,陳安心中一動,目光輕擡,往偏殿門口看去。
青木去的快,回來的也快,除了他之外,一同往這邊走來的,還有一位身高數丈的巨人。他渾身上下披着紫金重甲,連面孔都遮掩在只留口鼻的頭盔之中。
他一路走來,一路氣憤不平,口中罵罵咧咧似是負了極大的怨氣,青木倒是極好脾氣的在一旁安撫,直到過了天機宮的宮門,遠遠地看到了陳安所處的偏殿。
那披着紫金甲的巨漢動作一僵,頗爲不自然地低聲和青木說了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了。
青木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顏,搖了搖頭,施施然走到了陳安的身邊,開口道:“那是紫霄,雷霆衛守衛長,本是要來見你的,可這會兒卻與自己鬧起了彆扭。”
“怎麼說?”
“剛剛的會上,聖主一脈言說,你雖是天機傳人,卻與聖域無關,若入聖域需得按照正常弟子遴選途徑,遵循古訓,或奉束脩,或應考覈,紫霄對此頗爲不滿,認爲你是天機傳人,應該直入聖域,爲此和他們吵了一架,最終卻沒有爭過他們……”
青木娓娓言說,語氣平和,沒有任何的立場色彩摻雜其中。
爲紫霄的憨直略有感激的同時,陳安卻是比較理解入門考覈的提議。
在中央王朝,無論是入學武直院、文學館這些學堂,還是想要拜入十方巨擘這等幫會門派,必要的選拔考覈都不能少,否則誰會平白無故地將自家傳承相托付。
他一時不知預想中的刁難之處在哪裡,不由問道:“這是應有之意,紫霄前輩何來不平?”
“這的確是應有之意,但問題就在考覈上,”青木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他們言說你爲天機傳人,需有別於其他人,非得有大功於聖域纔算通過考驗。”
“欲戴王冠必承其中,也沒有錯……”
陳安就好像是在評價別人的事情,相當公允,隨即又好奇地問道:“需要怎樣的大功?”
說起來,他雖依舊沒有下定決心做那救世主,但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一些傾斜。
末劫來臨若無人頂在前面,整個諸天萬界可能都不會倖免,儘管他不想去做那個頂在前面的人,但也總好過之後的無力掙扎。既然怎麼都逃不掉,那還不如將一切可以把握的抵抗手段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來的實際。
另外,就是那個存在於他的猜測之中,在幕後安排一切的黑手,直到現在都是一點端倪未現。以前是他的層次太低,根本看不到不應該看到的一些東西,但若是加入了瓊華聖域,利用天機傳人的身份,未必不能發現什麼。
哪怕這麼做其實等於應了命運潮流,但也總好過到死都是個糊塗鬼。
青木似乎一點也不奇怪他的態度轉變,依舊語氣平和地講解道:“他們需要你去尋找聖域之中許久之前丟失的一件聖物,那件聖物因爲本質特殊,於聖域中衆人多有大用,只要你能將之找回,等於施恩整個聖域,到時候威望之隆,絕對足以匹配天機傳人的身份地位。”
“那件聖物是什麼?”
“輪迴天盤。”
“輪迴天盤?”
陳安喃喃重複了一遍,確認自己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不是那幾樣傳說中赫赫有名的絕世神兵、先天靈寶,遂多嘴問了一句:“此物有何神異?”
青木看了他一眼,用一種神棍似的語氣道:“轉陰陽,逆輪迴,有造化奇功,非一言可蔽,只要你能將之找回就可利用其逆轉生死劫數,護佑整個聖域的弟子門人,哪怕末劫無可阻擋,也能聖域中人多出一份生機。”
這是天大的恩惠,確實是無可爭議的奇功,但事情真的會是這麼簡單?
陳安皺眉道:“這麼厲害的東西怎會遺失?”
青木聞言面上第一次出現了複雜之色,閉口不言,沒有正面回答陳安的問題。
陳安見此也沒有逼迫,事涉神物,必有隱秘。
他頓了頓思緒又回到問題本身,道:“瓊華聖域神通廣大,兩個紀元的時間都沒找到,我又有什麼本事可以將之找回?”
青木面上的複雜之色斂去,聞言溫和一笑道:“聖域沒能將之找回,一是因爲避難無盡星空,不能躍遷他域;二是這件聖物遺落的地方特殊,非特殊之人不可取之。”
說着,他的目光看向陳安胸口,在那裡天機印信已然平息,不再異動。
察覺到他的目光,陳安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這天機印信或許沒有什麼其他神異,但在定位道標上應該還有自己不知道特異之處,或許想要找回輪迴天盤就得着落在其身上。
或許這就是青木傾向於讓自己接下這個任務的因由,只是天機印信爲天機傳承之物,這種特異沒道理,青木知道,其他人不知。那位聖主也是聖域的老人了,神通或還在青木之上,沒道理算不到這一點。
由是他開口試探道:“我就是那個特殊之人。”
青木肯定地道:“對。”
陳安繼續問道:“既然我如此特殊,那他們又怎麼放心我去?”
這句話說的就有點露骨了,直接把瓊華聖域的大能們分成兩派,支持自己成爲天機傳人的一派,和不支持自己成爲天機傳人的一派,其中可以簡化爲,天機派和聖主派。
青木和紫霄是明顯的天機派,至於聖主派除了瓊華聖主,就不知道還有誰了,總之不會簡單。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意縱然逍遙,但也不會少了紛爭,甚至祂們的紛爭更爲露骨,更爲物競天擇。
對於這些陳安一直都是有心理準備的,這麼問,就是直指問題核心,不想無謂的繞圈子。
青木面容笑開,對於陳安的露骨沒有評說什麼,也相當直接地道:“那裡的情況雖然被我們所掌握,但卻是一處極其兇險的地方,進入其中幾乎可以說是十死無生……這或許也是聖主一脈的打算。”
他直言有個聖主派,不想陳安承襲天機傳人的身份,毫不避諱。
“十死無生?”陳安笑道:“若真是十死無生,他們決計不會這麼安排,因爲知道你們絕對會反對到底,還是直言告訴我,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有什麼蹊蹺吧。”
青木也笑了一笑,似是對陳安的清醒很是滿意。
但接下來他似是想起了那處地域的恐怖,笑意在面上收斂,語氣肅穆了許多,開口道:“那個地方麼,是古之常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