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衡話裡設套,一步步把袁瑛璟逼到了這個份上。當年之事,除卻沅芷兮和南楚衡這兩個當事人,最爲知情的,莫過於沅芷兮的貼身侍女袁瑛璟了。回想當年之事,他總覺得有些不對。這也是沅芷兮去世後,他頻頻滋擾月徹的原因,亦是他如今深入月徹的緣由。
聽到南楚衡的話,袁瑛璟臉色大變,怒道:“說什麼鬼話呢?大白天做夢不成!”
南楚衡眼神熱切,凝視着袁瑛璟,道:“你果真沒有騙我?”
袁瑛璟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南楚衡頹然地轉過身,不再說什麼。
倒是沅天洛,不淡定了。任是誰,聽到別的人在討論諸如親生父母這件事,任他如何堅定,此刻也是慌亂的。
聽完這二人的對話,沅天洛問道:“等等,南楚衡,難不成你不只是愛慕我母皇,你們二人當年實則是情投意合,互通款曲?”
南楚衡先前和袁瑛璟逗趣,原本只爲了逼着她說出點什麼,此刻卻像是渾身的力氣已被抽空,什麼也不想說了。他搖搖頭,原本擡步就想走,轉念又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還是說了句:“我先到偏殿去坐會兒,過會兒再過來。”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來平復自己的心情。他自己心裡也納悶,自己爲帝多年,御下有方,沉穩有加,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愣頭小子。可是,爲什麼,提到當年,提到沅芷兮,他仍是難以自持,頻頻失態?這個問題,南楚衡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南楚衡走後,沅天洛仍是滿腦子問號,她看着袁瑛璟,道:“袁姨,這是怎麼回事?”
袁瑛璟緊咬嘴脣,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開口道:“當年,沅皇剛剛登基沒多久,有一次微服出巡,體察民情。偶遇了南楚衡,只不過,那時候,沅皇並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南越大皇子,南楚衡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月徹女皇沅芷兮。二人皆是人中龍鳳,容貌上佳,才情更是非比尋常,互相吸引也是在所難免。待到了回宮之時,沅皇向南楚衡言明瞭自己的身份。南楚衡雖有些驚訝,然而很快卻是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回宮的途中,南越派人送來一封書信。不知爲何,沅皇看了之後,便趕走了南楚衡。至於箇中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從那以後,女皇無人時便頻頻落淚。當時我不知爲何,現在想來,怕是她自己也不忍這麼做。”
沅天洛右手托腮,現在看來,當年的那封書信一定是言明瞭南楚衡的真實身份。母皇不忍南楚衡棄一國皇子之尊而不顧,不忍委屈他到月徹皇宮做了他人口中的面首,所以才下了如此狠心吧。只是……
沅天洛顯得有些急切,問道:“那我究竟是誰的女兒?”
袁瑛璟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公主希望你是誰的女兒?”
沅天洛哭笑不得,這件事早已註定,豈是她希望是誰就能是誰的。若是這件事都能選擇,這世間還有什麼不能選擇的?
袁瑛璟像是看出了沅天洛的心思,握着她的手,柔聲道:“不要考慮別的,只想着你自己,若是可以讓你來選擇,你希望自己會是誰的女兒?”先前面對南楚衡的質問,她一直在否認,爲的就是先聽聽沅天洛的意見。
這個問題倒是問住了沅天洛,一直以來,她都因爲慕容熙對她的絕情而暗自神傷,不明白爲什麼明明身爲父親,卻屢屢對她痛下殺手,要置她於死地。若慕容熙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一切也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她也會好受很多。只是,若是南楚衡,又會怎樣呢?
“啊啊啊,這個問題你還猶豫個啥?難不成我南楚衡玉樹臨風,還比不上慕容熙那張臭臉?”南楚衡突然推門而進,咆哮道。
沅天洛白了他一眼,道:“這又不是比美,再說了,就算是單比皮相,人家慕容熙那張臉也不輸給你。”
南楚衡不淡定了:“怎麼就比不了了!怎麼就比不了了!我差在哪兒了?”說到最後,南楚衡竟是哽咽了。原先,是他比不過慕容熙,沒能和沅芷兮長久相伴。眼下,在這個疑似是他女兒的沅天洛面前,竟還認爲他不如慕容熙。這讓他,如何能接受?到最後,他竟是嚎啕大哭。
沅天洛心裡很不是滋味,和袁瑛璟對視了一眼,道:“看來他剛剛也沒有偷聽到什麼話,要不然,你把剛纔對我說的話再對他說一遍?”畢竟,這麼個大男人,哭成這個樣子,也太磕磣了點兒。尤其是這個人,還有可能是她的親生父親,她還是幫着他顧着些臉面吧。
袁瑛璟點了點頭,把剛纔的話又說給南楚衡聽了。誰知,說完之後,南楚衡倒是哭得更厲害了。他現在頂着的還是霸無天的那張臉,眉目粗獷,一臉的絡腮鬍子,眼下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粘在鬍子上,邋遢得跟個要飯花子似的。
沅天洛拉過袁瑛璟,附在她耳邊說道:“這南楚衡這個樣子,當年我母皇是怎麼看上他的?”
聽到這話,袁瑛璟面色沉重,道:“他是心中苦了太久,今日知曉真相,終於是繃不住了。”
沅天洛止住了要調笑南楚衡的心思,任他哭個不停。
南楚衡先是哭,接着是邊哭邊嚎:“爲什麼我是皇子啊,要是我是個平民,有他慕容熙什麼事啊?”
千人萬人求都求不來的高貴身份,到了南楚衡這裡,竟是棄如敝履。
袁瑛璟見他如此傷心,於心不忍,拍了拍他的肩,道:“那個,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沅皇從未和慕容熙在一起過,留着他,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當時,沅皇宮中並無面首,卻有了身孕,爲了掩人耳目,不得不拿慕容熙來擋事兒。二人之間,從未有過肌膚之親。這下,你能放心了嗎?”
南楚衡一下子止住了哭泣,紅着眼睛看着袁瑛璟,道:“你把剛纔說的話再說一遍。”
袁瑛璟又說了一遍。
南楚衡轉過臉,指着沅天洛,道:“所以說,這沅天洛是我的女兒?”
沅天洛平日裡聰慧敏銳,今日倒是有些遲鈍了。這是個什麼情況?
“是的。”袁瑛璟見說漏了嘴,如今若再是不說,也就有點說不過去了。眼下這種情況,說出來這個事實,對沅天洛和南楚衡來說,都不是一件壞事。
得到了肯定,南楚衡一把把沅天洛攬在懷裡,又是一陣哭,邊哭邊說:“我就說嘛,慕容熙那個混蛋怎麼會生出這麼聰明的女兒?還好,是我的。芷兮,可惜你看不到,嗚嗚……”
沅天洛一陣無語,要說是父女相認,抱頭痛哭纔算是正常。可是,被南楚衡這麼一哭,她怎麼就哭不出來了呢?她拍了拍南楚衡的背,道:“好了好了,不哭,乖。”
南楚衡聽了,放開沅天洛,道:“咱倆好像我纔是長輩啊,怎麼倒是你安慰我了?”
沅天洛白了他一眼,道:“你哭個沒完,我不安慰你還能怎麼辦?”
南楚衡勉強止住哭,道:“知道了我是你父親,你一點兒都不激動?難不成我是你父親還沒有慕容熙做得好嗎?”
沅天洛看向一邊,道:“我今天才知道你是我父親,你一天的父親都沒有做過,又怎麼能說比慕容熙做得好?若是你當年再細心一點,說不定就可以發現真相。若是那樣,母皇也就不會死。月徹現在也不會由慕容熙做主。”情急之下,沅天洛把自己心裡的話全部說了出來。說完之後,沅天洛就後悔了,只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南楚衡神色黯然,呆坐在那裡,怔了很久,喃喃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沅天洛別過臉,淚珠從臉頰上滑落,良久,她站起來,蹲在南楚衡面前,仰着臉,說道:“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南楚衡擡手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道:“你沒說錯,是我做錯了,你說得對,若是當年我再細心一點……”
沅天洛出聲打斷他,道:“逝者已矣,如若母皇在天有靈,一定希望我們能夠過得幸福,而不是終日懊悔。我們現在能夠做的,就是把慕容熙從母皇手中奪走的東西奪回來。現在,你我的處境都十分不妙,還遠不是傷心的時候。只是,現在想來,母皇當年分娩之際萬念俱灰,原來根本就不是對慕容熙死心,而是內心悽苦,不願苟活。看來,母皇對你的情意,比之於你對母皇,分毫不差。”
被沅天洛這麼一提醒,想到沅芷兮對他也是一樣的情深意重,心裡好受了很多。只是,轉瞬想到慕容熙,南楚衡恨得咬牙切齒,一拳砸在桌子上,道:“慕容熙,你奪我妻,還意圖謀害我的女兒,我決饒不了你!”說話間,威嚴頓生,一國之君的威風,顯露無遺。
突然,南楚衡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啊呀,只顧着哭了,倒忘了來這裡的正事兒了。洛兒,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