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久經沙場,經驗豐富,況且今日面對的又是這些毫無防備的人,因而動起手來格外利落。雖然今日面對的對手和往常在戰場上多有不同,顯得更加強勁,但應對起來也是神色從容,面不改色。
當即,慕容熙便大驚失色。
因爲,這些人殺戮的對象並不是朝臣和沅天洛等人,而是他的人,那些暗中化裝成禁衛軍的精衛、暗衛的一干人等。
慕容熙大吼:“你們殺錯人了!蘇逸塵,你這大將軍怎麼當的,殺個人都能殺錯!”
蘇逸塵俊美的嘴角微微勾起,道:“慕容熙,眼前的情景如此真實,你還以爲是我下錯了令,殺錯了人嗎?”
慕容熙當真是被這一聲“慕容熙”而不是“陛下”驚呆了,先前沅天洛和南楚衡直呼他的名字也就罷了,現在蘇逸塵也這樣叫他,讓他微微有點錯愕。蘇逸塵一向唯他馬首是瞻,今日怎麼會……
慕容熙很快就反應過來,道:“難不成,你也被沅族暗影收買了?”
蘇逸塵微微一笑,道:“慕容熙,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被收買,最起碼,我不是。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麼一些人,不遺餘力地做着一些事,不爲利益,不爲財富,不爲權勢,只爲了心中的一個信念,一個念想。或許今日,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真實名字,這樣你也好死個明白。”
慕容熙面沉如水,道:“你是誰?”
“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因救沅皇而死的女相,南宮婉?”
南宮婉,他怎會不記得,當年爲了對付南宮婉,他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呢。慕容熙微眯着眼睛,端詳着蘇逸塵,輕蔑地說道:“哼,南宮婉從來不曾嫁人生子,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野種,在此招搖撞騙?”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利索地打在了慕容熙的臉上。慕容熙望着瞬間便站在他面前的蘇逸塵,沒來由地,一股恐懼在心底開始蔓延,讓他四肢百骸都略微有些顫抖。這麼遠的距離,這麼快的速度,原來,他一直都低估了蘇逸塵。
蘇逸塵接過屬下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狠狠地摔在慕容熙的臉上,道:“慕容熙,你自己骯髒也就罷了,不要把別人也牽扯進來。今日我不妨告訴你,南宮婉,是我的姑姑。我是他的侄子,南宮逸塵,亦是沅族暗影的影尊。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不可能!”慕容熙顧不得臉上和肩上的疼痛,驚叫出口,“沅族暗影的影尊已然受傷昏迷,此刻還未醒轉。”
蘇逸塵,哦不,南宮逸塵燦然一笑,道:“慕容熙,不知你有沒有想過,數十年來沅族暗影都密不透風,爲何現在你卻能探知到如此重要的消息?那不過是因爲,讓你知道的東西都是我想讓你知道的,如此而已。若我不示弱,你又如何能這麼快下決定,徹底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呢?今日這大軍皆由我調派,皇宮各處皆有我沅族暗影的人,慕容熙,你爲禍月徹將近十四載,今日,也該連本帶利地還回來了。”
“你確定?”慕容熙微微一笑,臉上盡是得意,“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可知,這些年我雖然給了你兵符,但一直以來,這兵符並不是真正能調派大軍的信物。而是,我暗中送去的半塊龍紋玉玦,那纔是真的能號令千軍的信物。這些年來,我多次命你帶軍打仗,每次回來都會收回兵符,你便以爲調動大軍的便是這區區的一個兵符,真是愚不可及。而且,這宮內和宮外守衛的兵將,其實都是我暗中培養的人。只不過,是換上了兵將的衣服而已。而城外的十萬大軍,我只給了你兵符,但我派人送去龍紋玉玦時已然言明,若是辰時三刻,仍未收到我發出的信號,便要大舉進城。你聽,這喊殺聲,是多麼悅耳啊。”
果然,外面突然響起了驚天的喊殺聲,那震耳欲聾的聲音,讓人聞之色變。
南宮逸塵的臉色頓時一僵,慕容熙這個老狐狸,果然是留着一手。原本,他潛意識裡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卻找不出緣由,卻沒料到慕容熙居然會早有預謀。看來,他今日是棋差一招,難免會有一場惡戰了。隨即,南宮逸塵擺開陣勢,將沅天洛護在身後。
“哈哈哈……”南楚衡突然大笑出口,走上前來拍了拍南宮逸塵的肩膀,“到底是年輕人,辦事還是差了那麼一點兒穩妥。不過,慕容熙,你真的確定這喊殺聲是來助你的嗎?”
慕容熙暗自伸手入袖,摸了摸仍在他袖中的另一半龍紋玉玦,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又將此事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其中絕無漏洞。這一切他都是暗中進行的,知情的人寥寥無幾。而且,知情的人都是他最信任的,絕不可能被沅族暗影或是南楚衡收買。這一點,他十分確定。
南楚衡在慕容熙面前悠閒地踱着步子,道:“沒錯,你每一步都進行得很隱秘,但你唯獨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人心。慕容熙,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月華宮中,被翻轉到地板下的五十個精衛?”
聽完南楚衡的話,慕容熙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道:“南楚衡,這件丟人的事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若是你把他們囚禁在地牢中還就罷了,這樣雖不致讓我措手不及,卻仍是多多少少損失了一部分精衛。可偏偏你這人將他們放了出來,還做了個什麼狗屁約定。那日在望月樓,你一個人都沒等到吧?哈哈,南楚衡,你真是夠蠢的!”
“或許,陛下應該想一想,蠢的那個人到底是誰,而不是如此剛愎自用。”一個聲音突然在大殿之上響起。
驀然聽到這一句話,卻聽不到是何人所說,慕容熙驚道:“是誰在說話?”
正在這時,站在沅天洛身後的一個人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道:“陛下不知對我可還有印象?”
“你是鬼手燕七,訓練中的佼佼者?”
被叫做鬼手燕七的人應道:“不錯,是我。陛下,那日南楚衡將我等放走後,最初我等的確是想回去向您覆命的。只是,因爲不敢相信你是否會接納我們,便有兩人自告奮勇地前去試探。而他們二人,再也沒有回來。我想他們二人的下落,陛下最爲清楚。”
慕容熙咬牙切齒地說道:“叛徒,你們都是叛徒!那兩人早已被我五馬分屍,至於你,今日也要死在這裡!”
“陛下或許忘了,我等最初都是軍中之人,心中存的也是爲國爲民的念頭。若非是南楚衡開解,恐怕此刻我們還被矇在鼓裡。陛下,這世上有一樣東西叫做人心。若是失了人心,即便是有再多的東西,也是彌補不了的。陛下還是早些懸崖勒馬,或許,公主殿下還能留你一條命在。”燕七如此說道。
慕容熙冷哼一聲,斜瞥了燕七一眼,道:“收回你的話!朕是皇帝,這所謂的人心,要多少便有多少!容不得你來教訓朕!左右能被南楚衡蠱惑的,也只有你一個人而已!你自己鬼迷心竅,倒來跟朕講什麼人心,真是可笑!”
話音剛落,似是爲了響應慕容熙的這句話,站在沅天洛身後的數名兵將緩緩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不多不少,加上燕七,正好四十八人。加上被慕容熙處死的兩人,五十名精衛,不多不少。
慕容熙一句話噎在嘴裡,啞口無言,憤怒地吼道:“亂臣賊子,你們都是亂臣賊子!”
慕容熙略顯癲狂,轉瞬又是哈哈大笑,道:“那又怎樣?即便今日你們控制了這金鑾殿,卻也是無法走出去。這宮外都是朕的人,你聽,這喊殺聲,越來越近了呢。”
燕七上前幾步,跪倒在慕容熙面前,言辭誠懇:“懇請陛下收回成命,讓宮外之人不要抵抗,減少些殺戮,還黎明百姓一個安寧。”宮外不安寧,難免會有無辜百姓牽扯其中,這也是讓他最揪心的事情。
慕容熙微眯着雙眼,猙獰的臉上佈滿笑意,道:“你區區一個馬前卒跪下求我算什麼?若是這些人都跪倒在朕的面前苦苦哀求,或許朕真的會大發善心,網開一面呢。”
燕七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旁,南楚衡將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勸道:“燕七,我知道你顧念舊情,不想讓慕容熙死得太難看,可是既然他如此不識擡舉,你也只能言盡於此了。畢竟,若是有人想作死,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會一條道走到黑的。”
燕七點點頭,站了起來,走到了沅天洛的身後。他重新戴起自己的頭盔,不再說話。
慕容熙看着兩人奇怪的舉動,暗自思量是不是有什麼事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究竟。
正在這時,大殿之上突然響起一聲低沉的呻吟。衆人循聲望去,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一步一個趔趄地走了進來,他走得極爲緩慢,卻仍是堅定地向前,身後,是長長的一串血跡。血跡浸在鋪好的紅毯上,平添了一點殷紅,看得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