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這一次洛如初和百里奚和難得的默契,齊齊叫出了聲。
沅天洛莞爾一笑,道:“你們想想看,南薰放出慕天玉是真龍天子的傳言,最忌憚這種說法的人會是誰?”
兩人對望一下,心裡隨即有了答案。慕天玉是真龍天子的傳言傳播開來,最惱火的莫過於慕容熙了。慕容熙一心想要慕天雲登上皇位,自然不會容忍這種說法四散蔓延。
沅天洛繼續道:“所以啊,這件事咱們不查,慕容熙自然會下手查的,咱們就等着看結果好了。也免得查探的過程中露了馬腳,被慕容熙察覺。眼下咱們也不知道南薰的深淺,她背後有什麼勢力咱們也不清楚,剛好可以讓慕容熙的人去試探試探,試探出了結果,咱們也好心裡有數。”
御書房內,幾乎是在得到南薰復活的消息的同時,慕容熙也聽到了這個傳言。
慕容熙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案上,喝道:“查!給朕查!”
一旁的李公公看到慕容熙如此生氣,心裡不由得有點害怕,可是陛下先前跟他交代過,今日一定要提醒他一件事。
李公公瑟縮着上前,道:“陛下,您讓老奴今日提醒你一件事。現在老奴可以說嗎?”
近來,慕容熙的記憶力大不如前,好多要辦的事都事先交代給李公公,讓他適時地提醒。聽到李公公說了這麼句話,慕容熙揉了揉發脹的額頭,道:“說!”
李公公繼續說道:“三日前您交代過,今日一定要提醒您處置恭順公主。”
慕容熙聞言,一個硯臺就甩了出去,墨汁飛揚,撒了李公公一身。這個李公公好不懂事,眼下南薰已經活過來了,還能拿什麼理由處置沅天洛。這麼個事也來請示,問之前都不會動下腦子的麼?
李公公自知倒黴,退到一旁不再言語。
恰在此時,門外的侍衛來報:“啓稟陛下,賢妃娘娘前來請安。”
慕容熙臉上怒容畢現,道:“宣!”
一身白衣的南薰從門外走了進來,頰上略施粉黛,神情中隱隱透出清冷的意味。
行至慕容熙的桌案前,南薰款款下拜,道:“臣妾拜見陛下。”
“賢妃當真是好手段啊。”
聽出了慕容熙話裡的怒意,南薰神色悲慼,道:“陛下,臣妾愚昧,不知陛下因何動怒?”
慕容熙冷笑一聲,道:“慕天玉的一滴淚都能讓你復活,都傳言他纔是真正的真龍天子。如今這個傳言,宮中人人皆知,你竟說你不知道!賢妃你是覺得朕這麼多年沒動你,是因爲朕軟弱麼?”
南薰擡起頭,眸子中淚珠盈盈,道:“臣妾侍奉陛下多年,不敢說事必躬親,可臣妾這麼多年所做的每一件事,從未愧對過陛下。那一日臣妾晨起時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今日臣妾懵懵懂懂甦醒之後,見玉兒疲憊,周圍又不見一個宮人,便先把他送回宮中安歇。之後,便到了這裡向陛下請安。是以陛下方纔所說的傳言,臣妾聞所未聞。望陛下明察。”
看着南薰信誓旦旦的樣子,倒不像是說謊。慕容熙的語氣軟了幾分,道:“此傳言當真不是你所爲?”
南薰語氣堅定,道:“不是。”
慕容熙接着說道:“此事朕自會查明,若與你無關自然是好的。若是與你有關……”說到這裡,慕容熙故意停下來沒有繼續往下說,拉長了語調擡眼看着南薰,卻並未看到南薰臉上有任何的驚懼。
南薰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揚聲道:“若陛下查明此時與臣妾有關,但憑陛下處置!”
“好!”慕容熙說道,接着他轉向李公公,道:“賢妃的身子本就柔弱,這幾日又這般不同尋常,不知是不是有什麼隱疾。你速去御醫局宣高御醫爲賢妃診脈。”
看着慕容熙意味深長的眼神,李公公會意,默默地點了點頭,起身去御醫局傳召高御醫帶往賢妃宮中。
賢妃擡袖拭去臉上的淚痕,道:“臣妾告退。”
慕容熙擺了擺手,沒有言語,示意她可以自行離去。
半個時辰後,李公公回來覆命,道:“高御醫已經爲賢妃娘娘診過脈,賢妃娘娘只是血氣有虧,並無大礙。”
“還有呢?”慕容熙沉聲道。
李公公道:“沒有了。不過老奴已將高御醫帶至殿外,若陛下需要問些什麼,不如老奴去叫高御醫進來回話。”
慕容熙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留着一小撮鬍子的高御醫跟在李公公身後緩緩而進。
慕容熙看了看他,並未直接發問,反而問道:“高御醫,你進宮中做御醫多久了?”
高御醫躬身施禮,道:“卑職弱冠之年進宮,至現在已有二十餘年。”
慕容熙點點頭,道:“可有兒孫?”
高御醫不知慕容熙問這些是何意,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回陛下,卑職有兩個兒子,跟在卑職身邊學醫,上個月剛剛添了一個小孫子。”
聞言,慕容熙緩緩道:“人活一世,最大的樂事莫過於和一家人在一起,盡享天倫之樂。高御醫你身爲醫者,見慣了生生死死,對於這一點,想必比朕理解得更加透徹。”
高御醫在宮中多年,慕容熙的這番話裡的威脅意味他豈能不懂。聽到慕容熙的話,他的額頭上滲出點點汗珠,道:“陛下所言甚是。”
慕容熙淡淡道:“既然你已經給賢妃診過脈了,那朕問你,賢妃身子如何?”
“賢妃娘娘脈搏稍弱,氣血有虧,進些補藥也就好了,並無大礙。”
慕容熙突然放慢了語調,道:“那朕問你,有沒有什麼藥能讓人暫時氣息全無,隔幾日醒來後和常人無異?”
高御醫忽地睜大了眼睛,道:“卑職行醫多年,對這種藥倒是聞所未聞。陛下可否寬限些時日,容卑職回去查詢醫書,若是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必定即刻前來稟報陛下。”
慕容熙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那你這便去吧。”
恰在此時,南薰的宮院裡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南無疆。今日原本是南薰入陵園的日子,南無疆是外臣,照規矩並不能出現在靈堂之中。今日他留在自己府中,自是傷心不已。孰料突然間卻得到了南薰死而復生的消息,震驚的同時,南無疆覺得隱隱有些不安,遂避開了慕容熙的視線到了南薰的宮中。
一踏進殿門,南無疆就看到南薰坐在桌前,似是在等着他一般,看到他來,笑道:“哥哥,你來了。”
南無疆並無她那般輕鬆,沉着臉,問道:“薰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南薰斂去頰上的笑意,佯裝不解,道:“哥哥這是什麼意思,薰兒不懂。”
南無疆上前,捉住南薰的手腕,道:“薰兒,你瞞得了別人,可是你瞞不了我。”
南薰用力掙回自己的手腕,眼神挪向別處,道:“哥哥,我瞞不了你,也從來沒有想過瞞你。只是那日,你是以爲我真的沒了吧?現在我好端端地出現在你面前,你不是應該高興嗎?爲何卻這般苛責?”
南無疆迎向她的視線,語氣裡竟是帶了幾分哀求:“薰兒,不管你想做什麼,現在收手都來得及。你知道的,這樣對你,有害無益。”
“怎麼,哥哥以爲,我現在還有退路嗎?”此刻,南薰的眼神裡,竟是帶了幾分狠厲。
南無疆驚叫道:“你啓用了秘術?”
南薰站起身,眼神迷濛:“是的。哥哥,即便當年母親並未將這秘術傳給你,你也應當明白,此秘術一旦啓動,斷無回頭的道理。我閉氣養息三日,此秘術已經全然啓動,回不了頭了。”
“這秘術會反噬,最終你會沒命的!”說到最後,南無疆幾乎是在咆哮。
南薰笑道:“那又怎樣?只要玉兒能做皇帝,我死而無憾!”
南無疆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幾步,道:“薰兒,你是真心想讓天玉做上那個位置?”
“有何不可?那沅天洛養在宮外那麼多年,回宮了都能興風作浪,意圖坐上皇太女之位。我的天玉是正經兒的皇子,怎麼就不能坐上那個位置了?”
恰在此時,侍女來報:“御醫局高御醫求見。”
見南無疆仍呆立在原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南薰出口提醒:“哥哥原本是不應當在這個時候入宮的,有外人來,哥哥還是躲避些好。”
南無疆猛然轉醒,環視了一圈屋內的擺設,最終站在了一扇寬大屏風的後面。
南無疆剛在屏風後面站定,就聽到外面響起一個聲音:“賢妃娘娘,如您所料,陛下已經找我去問過話了。他向我問起假死藥,我推說不知,會回去查找醫書後再行稟報。”
接着響起南薰的聲音:“你做的很好。你一個深宮之中御醫局的人,若說是知道假死藥,陛下問起來作何用處,你也不好回答。可若是回答不知道,就顯得你高御醫未免太孤陋寡聞了。你的那般說辭,可信度倒是高一些。接下來,你這樣做……”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到了最後,南無疆的耳朵雖緊貼在屏風上,竟是什麼也聽不到了。
一陣安靜過後,重又響起那高御醫的聲音:“多謝娘娘指點,卑職定當照辦。只是,不知卑職的家人現在可安好?”
緊接着是南薰的一陣輕笑:“高御醫,你這是懷疑我麼?你不信我,總也要信我那哥哥南無疆吧?他任刑部尚書多年,無論是在官場還是百姓心中,皆是有口皆碑,他的人品你總該信得過吧?”
“自然,南尚書的人品的確是極好的。只是,這件事,南尚書也參與其中了嗎?”
“怎麼,高御醫以爲,若是朝中沒有我哥哥周旋,單憑我一個深宮婦人,敢有這麼大的舉動?”
爾後,響起一聲膝蓋着地的聲音,接着是那高御醫開口了:“娘娘恕罪,卑職沒有不相信娘娘的意思,是卑職多嘴了。”
“無妨。只不過,高御醫,如今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不要背地裡動些什麼手腳纔好。若不然,刑部大牢中九九八十一種刑具,隨時歡迎高御醫前去領教。”
一陣叩頭的聲音響起後,南薰下了逐客令,一陣腳步聲後,那高御醫已然離開。
南無疆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直視着南薰,道:“你竟連我的名義也用上了?”
南薰勾脣一笑,道:“哥哥,單憑你我之間的關係,這件事註定你無法置身其外。倒不如,來幫妹妹一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