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惜聲向前走着,耳朵卻始終留意着身後的聲音。果然,身後並未傳來任何腳步聲,南宮逸塵並未離開。
楓惜聲俊美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看來,讓六皇子回東越的事終於有了轉機。
楓惜聲離開很久以後,南宮逸塵仍然站在原地,沉默不語。他擡頭看着漆黑的天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爾後一躍而起,朝着某個方向奔去。
月華宮內,回到寢殿的沅天洛坐在桌前,盯着桌子上的杯盞出神,連百里奚和進了門都未發覺。
百里奚和步步靠近沅天洛,道:“發什麼呆呢?”
沅天洛回過神,看了他一眼,道:“沒什麼。”
突然,百里奚和看見地上有滴落的血跡,頓時慌了神:“你受傷了?”
“嗯。”沅天洛平淡無奇地說道。
相比於沅天洛的淡然,百里奚和卻是萬分着急,焦急地說道:“傷到哪裡了?”
沅天洛聽了,將自己的胳膊向外彎了彎,胳膊肘處的衣服破了一片,上面還存留着一片殷紅的血跡,是方纔混亂中一不小心傷到的。
那暗紅的一片,看得百里奚和觸目驚心:“快,讓我檢查一下傷勢。”
“不用。”沅天洛冷冷地說道。
百里奚和急了,道:“不行,必須要檢查一下。”說着,他的手探向沅天洛的胳膊,卻被沅天洛輕巧地躲開。
“男女授受不親,治傷可以,你去找個醫女來。”
聽着沅天洛冷冷的聲音,百里奚和知道她說定的事情斷無更改的可能,也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頃刻後,守在外面的暗衛走了進來,道:“陛下,南宮逸塵來了,讓他進來嗎?”
“不準。”
得了沅天洛的命令,暗衛轉身離去,將這話如數說給了站在月華宮外的南宮逸塵聽。
這是南宮逸塵預料中的結果,可是當他真的聽到暗衛這樣說了,心裡還是難免生起一股悵惘。惆悵過之後,卻是多了幾分釋然。也罷,不讓他進去他就不進,在這裡又如何?這裡,終歸是他所能去的離她最近的地方。所以,待在這裡未嘗不好。
就在這時,他看到百里奚和引着一名醫女疾步而來,心裡忍不住咯噔一聲。他上前一步,攔在百里奚和麪前,道:“怎麼回事?誰受傷了?”
百里奚和看了他一眼,說道:“都到了這裡,還能是誰?”話音剛落,肩上就傳來鑽心的疼痛。
是南宮逸塵扣緊了他的雙肩,急切地說道:“怎麼回事?”
“你在這裡堵着我,會耽誤我治傷的。”
南宮逸塵聽了這話,猛然鬆開了自己的手,慌張地說道:“你快去,快去!”
百里奚和繼續帶着那醫女向前走去,走到寢殿門口的時候,百里奚和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南宮逸塵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寢殿的方向。他嘆了一口氣,進了寢殿,命那醫女給沅天洛治傷。
百里奚和站在寢殿內的屏風後面,直到醫女治好了傷才走出來。那醫女已經被沅天洛打發走了,百里奚和朝着寢殿的門口看了一眼,道:“南宮逸塵在外面。”
“我知道。你也出去吧,我累了。”沅天洛有氣無力地說道。
聞言,百里奚和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到了月華宮門口的時候,南宮逸塵正拉着那醫女問個不停。那醫女卻是諱莫如深,什麼也不肯說。這是宮中的規矩,在御前伺候的人,是不可以隨便把主子的事說給外人聽的。可醫女越是這樣,南宮逸塵卻是更着急。
百里奚和上前一步,道:“讓她走吧,宮中的規矩你是知道的。有什麼事你問我就好了。”
南宮逸塵這才放那醫女走,轉而衝着百里奚和問道:“是她生病了嗎?”
“不是,是方纔不小心受了傷,已經上好藥了,傷口並不大,你不用擔心了。”
南宮逸塵提起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些許,片刻後卻是深深的自責。方纔情急之下,他並不知道她受傷了,還拉住了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弄疼了她。想到這個,他就心痛得難以自抑。
百里奚和看着他悵然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獨自走開。
南宮逸塵看着沅天洛寢殿內的燈火,心裡卻始終想着沅天洛的傷勢。突然,他想到了沅天洛寢殿中的那條密道。她雖然明確表示不願意見他,可他偷偷地去,看她一眼再走,也是可以的吧。
打定主意之後,南宮逸塵轉身從月華宮門口離開,身形隱入了黑暗之中。
一刻鐘後,南宮逸塵來到了暗道的出口,也就是沅天洛的房間內。他側耳聽去,上面並沒有什麼聲音,他也就放心地上去了。誰知道剛一露頭,就被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了個正着。
南宮逸塵好生沒臉,解釋道:“我……我擔心你。”
沅天洛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南宮逸塵,突然想起她被慕容熙嚴加監視的時候,南宮逸塵也是像這樣突然出現,帶給她滿臉的微笑呵從容。現在又看到他,眼神中不自主地生出某種期待來,可她卻不得不在頃刻之後展現出一臉的決然。她冷冷地看着南宮逸塵,道:“六皇子這是要來謀刺朕麼?”
南宮逸塵這次卻沒有被“六皇子”三個字打擊到,而是凝聚起心裡所有的歡喜,對着沅天洛扯出了一個完美的笑臉。
沅天洛看着南宮逸塵的笑容,有片刻的失神,卻不得不狠下心,道:“請六皇子速速離開,若不然,朕即刻喚暗衛前來,將你碎屍萬段。”
南宮逸塵卻是不懼,徑直走上前來,將沅天洛攬在懷裡,喃喃道:“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頓時,沅天洛只覺得渾身僵直。這個懷抱,仍然像從前一般溫暖。她的臉貼在胸口上,依然可以聽到他清晰的心跳聲。可是此刻,她卻不能說服自己繼續留住這個溫暖的懷抱。然而,她又捨不得就這樣掙開。她放在身側的手輕輕地擡起,想要抱住南宮逸塵的腰,可到了最後,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到最終,也只是顫抖着將自己的手放了下來。她害怕,害怕自己一旦將南宮逸塵抱住,就再也沒有了放他離開的勇氣。
終於,南宮逸塵鬆開了她,展現在她眼前的,仍舊是一個完美絕倫的微笑。他就這樣微笑着,退出他的視線,哪怕他的心裡已經萬分苦澀。他只想,只想留給她一個最完美的印象。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離開後,沅天洛卻看着那暗道的出口嚎啕大哭,淚流不止。
將近子時,南宮逸塵出現在了楓惜聲面前,道:“明日,我與你同回東越。”
第二天,楓惜聲奉詔入宮,將懲罰慕容熙所用的刑具的圖紙呈了上來。爾後,他稟明瞭今日要和南宮逸塵一同離開的請求。雖然隔着一段距離,楓惜聲還是清楚地看到他說了要離開時沅天洛瞬間黯然的神色。
可是,當她擡起頭的時候,卻是一臉的淡然:“好,這也是朕的意思。”說完,復又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楓惜聲不再說什麼,出宮後徑直去了南宮逸塵的府邸。那裡,南宮逸塵已經騎着他的墨雲寶馬等候在府邸的門外,見到楓惜聲來,便與他匯合在一處,往城門口的方向行去。
出了城門口之後,南宮逸塵打馬回望,只看到威嚴的城門和守城的將士一臉的堅毅,心中無限悵然。她果然,還是沒有來送他啊。也是,她怎麼回來送他呢?南宮逸塵自嘲地笑了笑,復又夾緊馬腹,向前行去。
殊不知,在他身後不遠處,混雜在人羣中的沅天洛看着他一騎絕塵,與她越來越遠,神色悵然。最後,終是落了淚。
一旁站着的赫連紫月嘆了口氣,道:“你果然,是個與你母皇一樣固執的人。”
沅天洛胡亂地擦着不斷流出的眼淚,道:“你多想了,是風太大。”
赫連紫月看了她一眼,道:“在我面前,就不用裝着了。正所謂造化弄人,陰差陽錯間,你竟然面臨了和你母皇同樣的難題。”
明人不說暗話,見已被赫連紫月識破,沅天洛索性不再隱瞞,道:“這是他最好的選擇。若是繼續留在越徹,我能給他的,是什麼呢?女皇的男寵麼?他那樣剛毅的人,怎能受這樣的委屈?可他若是回了東越,山高水長,從此天地任他馳騁,他亦可以有一番作爲。即便是再不濟,也是一國王爺,總比要被人叫面首或是男寵的好。”
“你將自己的心意告訴過他嗎?”赫連紫月看得出來,南宮逸塵此去,最爲心傷的,莫過於沅天洛。這其中暗藏的情意,不言自明。
沅天洛搖了搖頭,原本她稱帝后是準備說的,可是事情一個接一個,讓她應接不暇。等到終於平穩下來的時候,卻發現了他是東越六皇子的秘密。那藏在心裡許久的話,終究是沒能說出來。
赫連紫月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正在這時,有一人縱馬朝着這邊趕過來,神情焦急。
沅天洛聽到聲響,看向了來人,待看清了來人的面目,不禁皺緊了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