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看,南宮逸塵便覺得一陣眩暈,他勉強穩住神,踉蹌着奔過去,撲倒在南宮行雲的身旁。剛一觸地,他的手上就沾滿了鮮血,那鮮血冰涼刺骨,沾滿了他的手掌,他只覺得,那股涼意,從手掌一路向上蔓延,一直涼到了他的心裡。他顫抖着將雙手翻過來,看到了那一片血紅。他後知後覺地去推南宮行雲,卻發現他已經渾身冰涼,他的鼻間,沒有了呼吸,胸口上,也沒有了任何的起伏。眼前的這一切,都在告訴他一個冰冷的現實——南宮行雲,死了!
南宮逸塵不敢相信般地一直在搖着頭,他本能地拒絕這樣的事實。原本,他和南宮行雲的關係並不融洽,可是這一年來,南宮行雲身爲帝王,可處事時卻處處偏袒與他,最後甚至直接將南宮赫玉圈禁,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將皇位讓與他來坐。照理說,身爲帝王,處事應當公平,不應當對任何一個皇子有所偏袒,可這一切,南宮行雲卻沒有放在眼裡。他只是依照自己的心意想把這天下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在他南宮逸塵的面前,任他揀選。不知怎麼的,和他相處的一年多,南宮逸塵便覺得自己對他的恨意一點點消失了。
而此刻,他看着南宮行雲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氣息全無,心中有的,只是深深的疼痛和惋惜,至於曾經每時每刻盤踞在他心頭的恨意和怨怒,竟然是絲毫都沒有。眼下,他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而站在一旁的楓惜聲,顯然要比南宮逸塵來得清醒,眼見着南宮行雲已經沒有了呼吸,楓惜聲心中的悲傷和震驚都化作了仇恨,直指沅天洛。他一手指着沅天洛,怒吼道:“你爲何要如此做?”
這驚天的怒吼喚醒了頭腦仍是一片混沌的沅天洛,她緩緩擡起頭來,滿臉疑惑地看着楓惜聲,道:“怎麼了?”
她不問這句話還好,一問這句話,楓惜聲像瘋了一般,快步上前,雙手緊緊地扣住了沅天洛的肩膀,捏得她的肩膀生疼生疼的。
然而,下一瞬,楓惜聲就被沅天洛的暗衛一腳踢開了。他被震退數步,嘴角蔓延出一道血跡,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反倒是冷笑起來,爾後說道:“現在就要殺人滅口了是嗎?好,很好,你這算盤打得真是好,用所謂的情做幌子,掏空陛下,再引老陛下上鉤,將東越牢牢地握在手裡真的是好!好極了!”說到最後,楓惜聲幾乎是咬牙切齒。
眼下,沅天洛已經被趕來的暗衛扶了起來,她撫了撫酸脹的額頭,晃了晃腦袋,努力使自己清醒下來。這時,她纔看清周圍的一切。地上,是一片殷紅,南宮行雲倒在這一片血泊之中,紋絲不動。而南宮逸塵跪倒在一旁,滿臉的悲慼。
她轉過臉,問向身旁的暗衛,道:“發生了什麼?”
暗衛嘴脣緊抿,並未說話,眼神卻看向了仍握在沅天洛手中的匕首。那明亮的匕首上,仍滴着血跡,看得沅天洛一陣發慌,失手扔掉了手中的匕首。
耳邊,傳來楓惜聲的一聲冷笑:“現在才知道扔掉兇器,不覺得太晚了麼?”
沅天洛擡眼看向楓惜聲,堅定的眼神裡來不得一絲的虛假,直視着楓惜聲,道:“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聞言,楓惜聲卻是笑得發了狂,惡狠狠地看着沅天洛說道:“堂堂一國陛下,竟連這點兒擔當也沒有嗎?”
沅天洛冷冷的一記眼神掃過去,冷聲道:“看來你是認定這件事是我做的了,那好,我問你,若南宮行雲真的是被我所殺,那你不妨來說一說,我有什麼理由要殺他?”
“理由?要理由是嗎?這理由有很多,比如你是想報殺父之仇,或是想吞併東越,至於真正的理由,也只有你心裡最清楚。”
“既然楓大人如此堅定地以爲此事是我所做,那你不妨找出證據來,若不然,這個黑鍋,我是不會背的。”
楓惜聲毫不示弱,道:“要證據是嗎?今日我就來跟你擺一擺這證據。若真是如你所說,你是冤枉的,那麼,你手中的匕首從何而來,爲何沾染了血跡,老陛下身上致命的傷口爲何和你手中的匕首形狀一模一樣?”
“之前我中了毒煙,昏迷了。定是有人將匕首放在我的手中,再去刺傷南宮行雲,如此,事情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楓惜聲步步緊逼:“若真是如你所說,這恰恰是這件事中最大的疑點。這裡是越徹皇宮,而你所居住的月華宮更是被暗衛層層護衛,你居然告訴我,在這樣的嚴密把守之下,還有人能對你施放毒煙,將匕首握在你的手中去刺傷老陛下。你覺得,我會信嗎?”
“那是因爲……因爲……”沅天洛一時語結,說不出話來。她能說什麼呢?說她遣走了暗衛嗎?若楓惜聲問及緣由,她該怎麼說?她先前遣走暗衛就是爲了和南宮行雲深談一番,問問他來此的理由。可是,這話她能說出來嗎?就算她說出來了,會有人信嗎?她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謎局,在這個迷局中,無論她如何自證清白,到頭來,都只能加重她身上的疑點。頓時,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圍了她,一股徹骨的涼意襲來,她不由得抱緊了雙臂,臉色變得慘白。
楓惜聲見沅天洛不再說話,當即冷笑道:“要說什麼,接着說啊……”
“夠了,閉嘴!走!”出聲打斷楓惜聲的,是南宮逸塵。眼下,他已經從最初的慌亂中回過神來,衝着楓惜聲吼完這句話之後,他抱起南宮行雲的屍體,轉身就走。
“南宮逸塵,你當真以爲此事是我所做?”沅天洛咬緊了嘴脣,問出了這句話。楓惜聲可以懷疑她,可是他南宮逸塵不可以。若說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不能冤枉她,那便是他南宮逸塵。因爲,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被他懷疑的後果。
已經轉過身的南宮逸塵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沅天洛,神色莫名,爾後再次轉過身,向前走去,再未回頭。
看着南宮逸塵一點一點地走出她的視線卻再未回頭,沅天洛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頹然地倒在了地上。她的口中喃喃道:“他不信我,他不信我……”
百里奚和剛踏進月華宮的大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沅天洛。他見過她開心的時候,見過她悲傷的時候,卻從未見過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時候,他的心裡陡然一陣疼,疾步奔過去,在她面前蹲了下來,輕聲道:“怎麼了?”
沅天洛眼神空洞,並不說話。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暗衛,那暗衛的嘴朝着一個離這裡遠些的角落裡努了努,示意百里奚和去那裡。百里奚和走過去,那暗衛將方纔所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百里奚和,百里奚和睜大了眼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驚道:“竟有這樣的事?”
暗衛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
“陛下讓你們出去,那你們去了何處?”
“就在宮外不遠處。”
“那你們可曾看到有人進出?”
暗衛搖了搖頭。
“以你們的實力,若是有人進出,應該不難發現吧?”
暗衛點了點頭,道:“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月華宮內外,絕無可疑的人出入。”
這些暗衛是從白遠山手中接手過來的,他們的實力和人品百里奚和信得過,對於他們的話,百里奚和自然是深信不疑。可是,如果說這段時間內月華宮內外真的沒有可疑人員出入的話,那豈不是說明……
百里奚和想到這裡,看向了沅天洛,的確,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可是,他不敢再往下想。過了一會兒,他回頭看了看那暗衛,道:“今日之事,除了陛下和我,若再有人問起,不要透漏一個字,明白嗎?”
“明白。”
百里奚和走到沅天洛身邊,蹲下身來,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放在沅天洛的肩上,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在他看來,南楚衡的死和南宮行雲脫不了干係,沅天洛和南宮行雲便有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是她見到了南宮行雲,衝動之下殺死了他,也在情理之中,無可厚非。
沅天洛擡起頭,看着百里奚和,道:“你也以爲是我殺了南宮行雲,是嗎?”
“這不重要,去寢殿裡吧,地上涼。”
看着百里奚和臉上的表情,沅天洛突然笑了,道:“呵呵,我明白了。”
那一聲笑,聽在百里奚和的耳朵裡,只覺得蒼涼無比。這一刻,他多想脫口而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沒有殺南宮行雲。”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竟然沒有說出口。他清楚地知道,沅天洛此刻所有的失態和頹然都是因爲南宮逸塵。不知道爲什麼,每每想到這一點,他心裡總會有一種酸酸的感覺。此刻,他勉強壓制住心裡所有的情緒,說道:“沒事了,這件事,過去了。”
沅天洛搖了搖頭:“不,這件事,沒有過去。”
正在這時,有暗衛快步走了過來,跪倒在沅天洛面前,道:“陛下,南宮逸塵一行人硬闖城門,被我們的人拿下了,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