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族暗影,那是什麼?
看着慕天洛迷茫的神色,慕容熙諷刺道:“你不會不知道吧?那是你母親沅芷兮的暗衛,一直在暗中保護你。不然,你從小到大,我派了那麼多人刺殺你,怎麼會沒有一次能近得了你的身?”
什麼?他居然還不止一次派人刺殺過她!
這就是她的父皇!
原本,從一開始,就沒想讓她活着。
慕天洛轉身,不想再和他說下去,她怕自己會崩潰。
冰墨從外面走進,面色恭謹,跪倒在地,說:“陛下,蘇將軍回來了。”跪倒的方向,卻不是對着她,而是慕容熙。
她冷眼看向冰墨,這是她預料之中的事。能派在她身邊貼身照顧的人,怎麼會不是慕容熙的人?
如今蘇將軍回來了,慕容熙皇權、兵權、朝政,一一握在手中。自己空有一番玲瓏心思,卻無任何實權,她的傀儡生涯,也就要結束了。
知曉大局已定,她不想再看他們,徑直走回了自己的寢宮。
臨進房間前,她擡頭看了看明媚的天空,感嘆道:“這天,大概是要變了。”
躺在牀上思慮良久,她總算弄明白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事。慕容熙借蘇逸塵之手讓她回宮,殺掉容雅、清尋,一次又一次的設計,就是爲了讓她身陷險境卻孤立無援,最終就是爲了要引出她背後的沅族暗影,一一滅口。
可是,慕容熙貴爲一國之君,坐擁整個月徹王朝,爲何如此忌憚沅族暗影?或者說,沅族暗影究竟如何強大,竟然讓一國之君心生忌憚,甚至不惜假死來謀劃除掉他們?花朝節一事她曾懷疑有人暗中幫助她,可沒有料到暗中助她的人竟然和母皇有關。那麼,深夜出現在她房間戴銀色面具的人,易容成百里奚和的人,帶她去山頂看桃花的人,都是沅族暗影中的人嗎?
只是,這一次,慕容熙似乎急切了些,竟拿自己親生兒子的命來陷害她,明顯是要置她於死地。要想全殲沅族暗影,不是應該精心謀劃,徐徐圖之嗎?如此急功近利,未免太草率了些,更何況此番設計漏洞百出。究竟發生了什麼,讓慕容熙的此番設計如此不周全?
一夜輾轉,終於在夜半時分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公公在門外叩門,道:“陛下,該上早朝了。”
慕天洛睜開眼睛,看着窗幔上的流蘇,怎麼還會讓她上早朝?慕容熙假死的事已經被那麼多人知道了,肯定是瞞不下去了,這慕容熙究竟想要幹什麼。
即便已經知道前路兇險,可也不能坐以待斃。想到這裡,慕天洛坐起身,簡單梳洗了一番,然後隨着李公公朝金鑾殿走去。
剛剛在龍椅上坐定,慕天洛的眼神就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一個人身上。他身姿挺拔,悠悠地站在那裡,雖然穿着和其他人一樣的朝服,可那渾身上下散發出的超然的風姿讓他顯得愈發卓爾不羣。
在這朝堂上,她雖然沒有什麼實權,但是對於百官的面容還是記得清楚的。之前,這個人,從未出現過。那麼,他,應該就是蘇將軍,蘇逸塵。
蘇逸塵雙臂環抱,靜靜地看着她。恍然地,慕天洛覺得那一雙眼睛尤爲溫和,和傳聞中兇狠暴戾的蘇逸塵完全不符。然而,只一瞬,那雙眼睛就褪去溫和,帶着些許冷漠和凌厲,看得慕天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慕天洛這才注意到朝臣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後。慕天洛回頭,看到了慕容熙的臉。早料到他會有所動作,所以並未感到意外。
慕容熙假死的事,除了暗衛,也就只有蘇逸塵知道。是以除了蘇逸塵,其他朝臣的臉上都溢滿驚異之色,滿臉的不可置信,也有的開始竊竊私語。
站在慕天洛身側的李公公想起昨夜慕容熙的手下交代的話,甩了甩手裡的拂塵,清了清嗓子,說道:“陛下苦心爲國,不惜假死以揪出前朝餘孽,勞苦功高。今已盡數擒得餘孽,故此陛下重回宮中,再掌大權。”
李公公話音剛落,羣臣齊齊跪倒,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到這話,慕天洛心頭泛起一股諷刺。前朝餘孽,他還真說得出口?這般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本事,還真是難得。居然能爲了揪出前朝欲孽,一會兒生,一會兒死,把生死當做兒戲,戲弄天下人。她這父皇,堂堂月徹國一國之君,還真是幹得出來。
對於羣臣的反應,慕容熙很滿意。再看向慕天洛,神情如常,看不出一絲意外,亦看不出絲毫的慌亂和恐懼,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絲不屑,心底不禁有些生氣。她這副姿容和那與生俱來的驕傲,實在是像極了她的母親,沅芷兮。
思慮至此,慕容熙心頭泛起一股恨意。屈身侍奉沅芷兮的那段歲月,是他一生中最沉重的恥辱。如今,既然沅芷兮已經死了,那麼就讓她的女兒,來將這屈辱一一洗刷。
慕容熙上前,直視着慕天洛:“怎麼?洛兒還戀着皇位?”
慕天洛微微一笑:“父皇多慮了。”說完,站起身,走到一旁。沒有悲傷,沒有不捨,就像是平常的起起坐坐,平靜淡然。
慕容熙向身後看了一眼,立刻有侍衛捧着一道聖旨出來,送到李公公的面前。
慕容熙瞥了李公公一眼,道:“念。”
李公公會意,接過聖旨,徐徐展開。看到上面的內容,腦門兒上頓時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兒。
意識到李公公的遲疑,慕容熙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李公公嚇得一激靈,高聲念道:“大公主慕天洛勾結前朝餘孽,謀害二皇子,罪不可赦。茲於明日午時,施刮肉取骨之刑。”
話音剛落,羣臣面面相覷。大公主只是個十三歲的女孩,怎麼就會殺掉了二皇子?即便是大公主所爲,可公主乃是陛下的骨血,陛下怎麼就忍心把這麼重的刑罰加諸在大公主身上?
刮肉取骨,是慕容熙登基後設立的刑罰。受刑時,從受刑者四肢開始,一片一片地割下薄如蟬翼的肉片,一一擺在受刑者面前,直到割下所有的肉,只剩下一副骨架。
慕容熙看向慕天洛,她神情如常,毫無懼色。慕容熙以爲她不知道何爲刮肉取骨之刑,所以纔不知道害怕。慕容熙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道:“南無疆,你身爲刑部尚書,對這些刑罰最爲清楚。不如,你就來給大公主講講什麼是刮肉取骨之刑吧。”
南無疆從一列朝臣中站了出來,心裡有幾分不忍。因爲慕天洛之前的解圍,讓他心存感激。可如今陛下點名讓他解釋,他又不敢不從,只好把刮肉取骨的行刑過程大體說了一遍。
南無疆說的時候,慕容熙眼角的餘光一直留意着慕天洛的反應。奇怪的是,慕天洛像是僵住了一般,臉上的神情絲毫未變。
慕容熙不甘心,朝着南無疆問道:“南愛卿,這項刑罰要多久才能完成?”這刑罰是他定的,他當然清楚,眼下他不過是想讓慕天洛明白這刑罰有多麼可怕。他想看她恐懼,看她害怕,看她跪伏在他腳邊向他求饒,求他放過她。看她那樣,就好像親眼看着沅芷兮在他面前恐懼、害怕、求饒一般,那樣的場景,只一想,便讓他感到痛快萬分。
南無疆不情願地說道:“回陛下,行刑過程中受刑者若不死,這項刑罰要持續七天。但自從施行這項刑罰以來,從未有人堅持超過一天。他們不堪忍受這種折磨,皆咬舌自盡。”
七天,整整七天剝離骨肉的疼痛,且要看着自己的血肉在面前一一堆疊,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承受着難以想象的痛苦。這樣的罪罰,任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承受。
看着羣臣嚇得嘴脣發白的樣子,慕容熙很是得意,他繼續問道:“朕聽聞這項刑罰還有個與衆不同之處,是什麼?”
“這……”南無疆有些遲疑。
“說!”慕容熙咬牙切齒道。
“微臣遵命。此項刑罰與其他刑罰所不同的是,受刑者全身上下不着寸縷,袒露於人前。”南無疆說得很不忍心,但又無可奈何。
“啊!”羣臣譁然。慕天洛就算再有錯,也是堂堂月徹國的公主,代表天家威儀,怎麼可以承受這樣的苦楚?這樣的刑罰,與其說是罰,不如說是辱,奇恥大辱。
慕容熙轉身看向慕天洛,仍見她神色如常,絲毫未改。
慕容熙以爲她不過是嚇呆了,定是在強裝鎮定,決意要出聲驚醒她,朗聲道:“你可願受罰?”
慕天洛頰上微帶笑意,福了福身子,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既是父皇所願,兒臣當一一領受,不敢有怨言。”
這般的坦然和淡定看在羣臣眼裡,頓覺這大公主氣度斐然,令人欽佩。反倒是慕容熙,身爲一國之君,太咄咄逼人了。
“你可知罪?”慕容熙不依不饒。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慕天洛看向他,眼神淡然。這大概就是權力吧,把黑的說成白的,卻仍覺得自己仍是對的。
“你……”慕容熙氣得鼻子都歪了,這個女兒,這個個性,分明就是另一個沅芷兮!正因爲這樣,他才更要擊垮她。
“蘇將軍!”慕容熙叫道,“讓你的兵士廣爲相傳,明日,朕要全城百姓前來觀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