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弦月的一番話說得聲色俱厲,眼神卻死死地盯着沅天洛。
沐弦月這麼明顯的挑釁,沅天洛也注意到了。只是,她像是沒有看到一般,並不在意。雖然她的臉上面巾遮面,但那一雙眼睛透露出的神情始終是清冷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猶疑,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更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似乎眼前的這個人和她所說的話,於她而言,不過是無關緊要的罷了。她已然經過了太多的風風雨雨,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在那不算豐厚但也不算鄙薄的閱歷中,她早已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要爲不值得的人生氣。生氣是一件太累的事情,爲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
沅天洛的話吩咐出去以後,在門外等候已久的刑部仵作劉五躬身走了進來。
見得此景,沐弦月不禁有幾分惱怒。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確是沒有任何可以和沅天洛抗衡的資本,如果有,也只不過是這血肉之軀罷了。她不甘心被無視,橫下心要豁出這條命去。哪怕,只是和沅天洛抗衡一次。而這一次,她沐弦月要贏!
眼角的餘光裡,沅天洛瞥見沐弦月憤憤的面容。南無疆已死,她不想與之多做糾纏,更不想傷害南無疆的家人,尤其是這個讓南無疆心心念唸了一世的女人。她意味深長地朝着某處看了一眼,即刻便有人一躍而下,架起沐弦月,把她放在了一個角落裡,讓她不得出聲。
沐弦月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她可以聽到周圍的聲音,可她儘管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嘗試了許久,發現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
這時,仵作劉五上前,仔細查看着南無疆的遺體。身爲仵作,對於屍體有着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力,這一點,是再高明的醫者都無法與之匹敵的。劉五一一查看過之後,在南無疆的後腦勺上拔出了一枚銀針,銀針之上,尚且殘留着黑色的血跡。
他將這銀針呈到沅天洛面前,道:“陛下,這就是要了丞相的命的東西。”
聞言,沅天洛微微側身,看向了白蕪堂,道:“白大人,你且來一觀,看能不能分辨出這銀針之上究竟是什麼毒。”
白蕪堂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枚銀針,先是聞了聞,爾後便眉頭緊蹙,道:“陛下,此乃漆樹之毒,見血封喉,毒性甚是狠辣,見血必死。”
“好,朕知道了。”說完這句話,沅天洛看向南無疆的遺體,眼神中閃過一絲歉疚。他是因爲去辦她交代的差事而被人暗殺,這一點,她無法否認。而今,她所能夠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查出幕後之人,以慰南無疆在天之靈。
想到這裡,沅天洛轉過身,大踏步朝着門外走去。一路上,她沉默着,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心中的一個個念頭卻不住地翻涌着,沸騰着。一直到進了宮門之後,她突然停住了腳步,看着眼前的百里奚和和白蕪堂,道:“這件事,朕要親自查。”
“陛下所指是……”白蕪堂問道。他不知道沅天洛所說的,是南無疆的死,還是原先的奸細之事,亦或是方纔出宮門時的那些刺客。
“全部!”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裡,凝結着她所有的堅決。她要查出全部的事實,或許這是她早就應該下的決定。既然那些人的最終目標是她,那這最初的結果和最後的後果都應該由她來承擔。這件事,她要親自查,若是那些人再想報復,那就儘管來好了。她倒要看看,這幫人,究竟要囂張到什麼程度。
沅天洛向着某處看了一下,即刻便有暗衛閃身而出,躬身站在沅天洛面前。
沅天洛吩咐道:“吩咐下去,除去宮中正常守衛之人,其餘的暗衛和沅族暗影全部分散出去,到京中各處,徹查可疑之人,勢必要將他們找出來,不得有誤。”
“是!”暗衛領命而去。
到御書房後,禁衛軍統領已經候在那裡,見沅天洛來,面上不禁有幾分忐忑。
看到他的反應,沅天洛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道:“什麼事?”
“回陛下,在宮門處抓到的那些人都死了,他們身上除了手裡的兵器,並無任何物品。”禁衛軍統領忐忑道。
“都死了?”沅天洛重複道。
“是。”禁衛軍統領應道。
沅天洛忍不住蹙了蹙眉,暗衛查看過之後,明明告訴她這些人中還有一些人活着,雖然受了些傷,但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可現在,禁衛軍統領居然告訴她這些人都死了。自然,她並不懷疑禁衛軍統領的忠誠,只是這其中,想必是有什麼現在還未顯現出來的貓膩。
“帶朕去看看。”沅天洛吩咐道。
那禁衛軍統領自然是不敢怠慢,忙引着沅天洛到了存放那些黑衣人屍體的地方,白蕪堂和百里奚和二人也緊緊跟在後面。
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整整齊齊地擺放着那些黑衣人的屍體。一進去,便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因爲懷疑這些人事先服用了和袁秋相差無幾的毒藥,沅天洛便讓白蕪堂上前查看,白蕪堂查看過之後,確認道:“沒錯兒,和袁秋所服的,是同一種毒。”
“這幫人,好狠毒的心思!”百里奚和感嘆道。對方藏在暗處,心思又如此狠毒,若是不及早查出來,只怕是後患無窮。
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沅天洛並未在這裡停留,繃着一張臉回到了寢殿,把自己關在了裡面。
門外,百里奚和和白蕪堂面面相覷,卻無計可施,只好嘆了口氣,各自離開。
一日無事。
第二日,袁瑛璟終於醒來,但卻不能說話。百里奚和診治之後發現,是有人在她的穴位上動了手腳。人身上,控制發聲的一共有二十四處穴位,哪怕是其中的一個穴位出了岔子,人就會受到影響,說不出話來。而且,除非準確地知道是哪個穴位上出了岔子,對症下藥,否則,這人便再也不能說話。百里奚和縱是有邪醫之稱,對於這樣的病症仍是無可奈何。
得到這樣的答覆,沅天洛不禁有幾分傷感。再看向袁瑛璟,袁瑛璟正拼命地張大了嘴巴,咿咿呀呀的,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急得直摳自己的嘴巴,眼睛裡不住地有淚水流出來。可無論她做什麼,都是無濟於事。
沅天洛看得心疼,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袁姨,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出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治好你。”
似是受到了安慰一般,袁瑛璟的表現不再那麼急躁,只是瞪着一雙眼睛看着沅天洛,一副期期艾艾的樣子。
沅天洛不忍再看下去,安撫袁瑛璟睡覺之後便走了出去,一路到了御書房,開始批奏摺。眼下,她只有讓自己忙起來,才能讓自己忘記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只有讓自己充實起來,纔不會想起這些。因爲一旦想起,她便會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爲力。這一點,讓她很是懊惱。
每一日,她都會數次詢問暗衛事情的進展,可每一次都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終於,在第五日,傳來了她想要的消息。分散在各處的暗衛和暗影通力合作,終於摸清了了那幫人散在京城中各處的落腳點。算起來,這幫人,竟有二百人之多。
經過周密的籌劃之後,暗衛和沅族暗影聯手,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將這些人悉數關押在了刑部的密牢之中。沅天洛想要親自審問這些人,便顧不得是晚上,連夜去了刑部的密牢。
只是,在她到的前一刻鐘,這些人竟同時毒發身亡。白蕪堂查看過之後,發現他們所中之毒與先前的黑衣人並無二致。很顯然,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這一次,這些人並未事先知曉他們的計劃,但這些人還是服用了定時會發作的毒藥。這絕不是偶然,只怕是常態,也是他們控制人的手段。每一日,固定的時間給這些人服下毒藥,到了預定的時間如果沒有解藥便會死去。這招數雖然卑劣,卻極其好用。如此一來,不僅可以讓人全力以赴,還可以避免有人起了二心。只是,能想出這樣狠毒的計策,這人該是如何的一副心腸呢?看來,這一次,即便是周密部署,他們還是漏掉了最爲關鍵的那個人。那個讓他們服下毒藥,又給他們解藥的人,只要有那個人在,這幫人便如傀儡一般,任人擺佈。折了這幫人,他還可以找到別的幫手,他還可以轉而去控制別的人去做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只是,這個關鍵的人物,並未落在他們手裡。
想到這裡,沅天洛不禁有幾分懊惱。
然而,此刻懊惱萬分的沅天洛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南府,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只露着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沐弦月。
彼時,沐弦月正準備就寢,這黑衣人便跳窗而入,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沐弦月怒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咯咯一笑,道:“別怕,我是來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