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珍忽然明白了,她的名字或許最初是鍾真,鍾貞,無論瑤娘當初用的是哪個字,舊日西城那邊的老鄰居只知讀音。
這個“珍”卻是阿婆給她取的。
平凡的一個字,卻蘊含了無限的愛意。
正如慕容九斤,盧八斤和邱八里一樣,有着父母對他們的愛護和期望。
雖然沒有成爲一個偉大的英雄,卻並未成爲一個太糟糕的人吧!
她已經說不出一個字了,腹腔中的鮮血不斷大口大口涌出,沾滿了衣襟。鍾珍不太想這麼不停地嘔血,卻無力合上嘴脣,只能由着鮮血洶涌離開身體,彷彿怎麼流也流不盡似的。
啊,好像有些冷。
慧言和尚給的紅色珠串一直戴着,鍾珍有點後悔,先前卻怕損壞了放進了儲物環中。不然那串珠子那麼溫暖,即使是死了,定然也不會感覺到寒冷。
眼下卻是沒力氣拿出來了。
卻不知他醒了沒有,這麼多年,也該醒了吧。他腦子會不會壞了,以後還會記得我嗎?
鍾珍的腦子一刻不停地想着那些亂七八糟的片段。
朱子陵爲何要騙我吃天香鴛鴦丹,他......他是怕我一走便再也不回去,不再搭理他了麼?這人的心思真難猜。
獨孤破城,你要是能從鏡子中出來,卻尋不到我啦,嗯,對不住,先走一步,你可別介意。
最終她還是沒摔死。甚至已經在這短短一瞬間在腦中說了許多遺言,鍾珍忽然發現頭髮被人猛力抓在手裡。
元悟老祖抓着鍾珍已經斷裂得沒有多少的頭髮,一雙手如鷹爪用力極大。不但拉掉了一大撮頭髮,幾乎將她的頭皮給扯了下來。
身體上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劇烈疼痛,已入骨髓,也不在乎這麼一星半點。她垂着眼皮,默默等待着時機,忽然發覺不遠處竟然飛來一個人。因爲無法擡起頭,鍾珍只瞧見青色長衫的下襬。腳上是一雙很樸素的黑色舊靴子。
這身打扮她很熟悉,這些年在蒼穹劍宗見過很多次了。是半師之恩的慕青松。大抵是此人名字中有個青字,便一向穿着青衫,鍾珍心想。
慕青松嗎,他是來收屍的吧!
“老祖......”
“你來做什麼。救人嗎?哈哈,我想殺的人,天下誰救得了。要不是看在你最門派的身份特殊,你三番五次冒犯我,活到現在也算是不容易了。”元悟原本的嗓音粗礪,此刻卻顯得冰冷而尖利,帶着點瘋癲的肆意。
她竟然還沒死!慕青松見鍾珍直挺挺地墜落雲端,以爲她已經死了,心中有一股難言的痛苦與解脫。此刻聽聞她竟然還活着。不由得生出最後一絲希望來。
可是,眼前的元悟卻與門派那個充滿威壓而自控的人完全不同,此人已經被陰氣侵蝕。竟然半瘋癲了。
再逗留下去,說不定下一刻他就要衝着自己揮劍。
元悟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慕青松自覺此時並無戰勝此人的可能,或許有一天能將他打敗,但是那是將來的事了。
元悟這座顯得巍峨的山或許有跨越的一天,他心中還有另外一座無法攀登的山。
是選擇人性中的道義。還是作爲一個門派弟子的責任,去服從這個門派的一切規則。這座心裡山更加綿長。將他的痛苦拉得很長很長。
彷彿是明白慕青松心中所想,元悟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狂笑着說道:“你們心劍派系的人,就是事多。沒有實力就不要妄圖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我等着你追上來,但是卻不信你有那一天。你們的道心是錯誤的,劍是不祥之物,前端尖利,兩側有雙刃,天生主殺。劍修之道,是無情殺道,你們遲早全部死在那該死的迂腐心道上。”
他說罷又是仰頭大笑,尖利而刺耳的笑聲,彷彿如惡魔在淒厲地在哭泣,刺得人耳朵生疼。
元悟瞧不起這些心劍之人。
人人都說,殺人太多便會有心魔,可是心魔這個東西,與他無干。一個人的倘若能做到將心愛之人推到魔的口中,活得逍遙自在,哪裡還有心魔。
扯着鍾珍的頭髮,元悟朝着遠方疾馳而去,斑斕錦袍的衣服下襬拉得很長,在風中飛起。如若不是因爲先前那番厲聲的狂呼,簡直有一些仙氣繚繞。
飛了一陣,元悟老祖在半空中停了下來,還很貼心地取出長劍,讓鍾珍躺在上面。
“你全身的骨頭都斷了,靈氣一絲不剩,還有什麼伎倆能使出來嗎?將乾坤山河圖交出來,我便讓你很痛快的死去。如若不然,我會抽出你的元神,點上一盞元神燈,讓你受那千刀萬剮的痛苦。”
乾坤山河圖是一件靈寶,卻雞肋得很,算不得什麼了不得東西。但是那是他的寶物,必須要拿回來。
這名妖修竟然如此命大,竟然還未死。
等將來再尋一個靈根好的漂亮小女娃娃,再將乾坤山河圖賜予她。或許還得尋一粒傷淚珠,讓新的孩子佩戴。他喜歡看少女帶着憂傷嬌嗔,即使是一顆珠子帶來的憂傷,也是那般動人心絃。
修仙者的一生,無情無義。沒有什麼是永垂不朽的,這世上的一切大抵都是從虛假中延續從前丟失的一切。
口氣很溫柔,元悟老祖彷彿如一個初陷情網的少年,眼前的人是他曾經愛慕的小師姐。
“蟬兒是怎麼死的,別告訴我她真的是因爲兩個靈獸打鬥,被無意燒死的。你不是普通的妖修,比長空精明百倍。一番話或許騙得了別人,但是我元悟也不是普通人,見過的狡詐之人多如牛毛。你如何取得她的命魂法寶。我難得好奇一次,你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本來就沒打算能騙過你,即使大部分的話都是真的,但是冰清仙子死了,總得有幾個陪葬的人,步青蘿也好,我也好,你都不會放過。鍾珍從看到元悟的第一眼,就從身上的感覺到那股殺意。
她張開口,發出兩聲“嗬嗬”之聲,鮮血如泉水般涌出。
“原來你已經不能說話了,哦,我似乎傷得你很重,真是對不住了。”元悟老祖的臉上忽然露出溫柔的笑意,在一張長期保持威嚴的臉上,顯得無比詭異。
“你們妖修的命真是很大,這般都沒死,能擋住我三招。不過我卻不打算給你療傷讓你開口說任何話了。蟬兒是怎麼死的,已經不重要了。她太老了,老得沒有半點少女味道。少女是怎樣的?似嗔非嗔,含羞卻膽大,爲小小的事哀傷,爲更小的事而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