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只是望着林逸飛,渾然忘記了身旁還有個譚佳佳,譚佳佳本來一直觀察百里冰的動靜,這時候也扭頭向林逸飛望去,心中暗道,他武功還也就罷了,偏偏這麼博學多才,善解人意,百里冰對他傾心實在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建炎四年初,‘金人犯潭州,孔彥舟入澧’,”林逸飛對這些倒背如流,記憶如新,他沒有用自己的親身來說明,只不過引用的書籍所說,實在是因爲這些人對於書本那是千信萬信,如果自己不引用點書本上的實據,倒很難證明當初的真相。
“湘湖一帶人民的抗金情緒空前高漲,鐘相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以捍賊爲名,毅然起義,故能得鼎、澧、荊南等地人民的熱烈響應,數百里間,小民無知者翕然從之,備糧相謁,旁午於道,鐘相起義到戰死,不過月餘。抗金戰場上隨沒有什麼壯舉,但是也能知道抵禦金兵入侵,善待鄉民,也算是個響噹噹的漢子。”林逸飛嘆息道:“只不過高宗昏庸,濫殺忠良,鐘相之死實在讓人惋惜。”
“你看看,”黃軍喜上眉梢,“你都說鐘相不該死,那岳飛還不是錯的?”
林逸飛冷冷望了他一眼,“你這算什麼邏輯?當初嶽元帥正在宜興抗金,清水亭一仗,殺得金兵橫屍十五里,斬獲金軍大小軍將首一百七十五顆,在牛頭山設伏痛擊金兵。斬首三千餘,生俘三百餘人。之後北渡長江,收復了大片國土,四戰四捷。威名遠震,距離鐘相甚遠,難道是放飛劍殺了他不成?”
黃軍面紅耳赤,知道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就算鐘相不是岳飛殺的,可你不能否認岳飛殺了揚麼。”
“你說的不錯,不過你又混淆了一個概念。忠義之士可欽,奸佞之人必誅,”林逸飛沉聲道:“岳飛元帥殺了楊麼絲毫不假,可是實在是因爲楊麼罪惡滔天,不可不殺!”
“還不是你說的算。”黃軍嘟囔了一句。只恨不能入林逸飛旁徵博引,滔滔不絕,周老教授偏偏火上澆油地添了一句,“這位同學,其實你也可以說了算,不知道你有什麼關於楊麼優秀的事蹟引用沒有?”
黃軍一愣,只覺得衆人的目光如刀如劍,滿是鄙夷,自己卻是如坐鍼氈地難受。
“如果沒有,那還是林逸飛來說吧。”周老教授虛晃一槍,笑眯眯的望着林逸飛。
“鐘相殉難後,楊麼卻已被判了鐘相當初起義的宗旨,”林逸飛嘆息道,據鼎澧遺民《楊麼事蹟二》載:紹興五年,朝廷爲水寨楊麼等與北人結約,恐事休張不及,遂除右相充都督,嶽樞密節制軍馬本州,楊麼勾結僞齊,金虜,三足鼎立,實爲抗金心腹大患,金兵,僞齊均在他境,而楊麼正在腹內,不可不深慮之,若久不平滅,必滋蔓難圖!
“說不定是別人陷害他。”黃軍回了一句。
“岳珂《金佗粹編》中說過:‘外寇與湖賊接連,欲水路進犯,’”林逸飛淡淡道:“《宋史•岳飛傳》所載更是詳細:‘僞齊道李成效金人入侵,破襄陽、鄧、唐、隨、程諸州及信陽軍,湖寇楊麼亦爲僞齊同,欲順流下,李成又欲自江西陸行,趨兩浙與麼會,帝命飛爲之備。’《金佗粹編》中還記載:紹興三年十二月,李成派使臣康文籍通知楊麼打造車船,準備次年,也就是紹興四年七月會和李成向下遊進軍,當時楊麼允許亦應,顯而易見,楊麼後期與僞齊勾結陰謀合計南宋,當時事實,世人目光雪亮,多有記載,不知道閣下所說的楊麼大仁大義又是哪裡記述?”
衆學子都不知道這小子的腦袋怎麼這麼好使,背出來比唸的還要流利,卻都轟然較好,紛紛說道:“不錯,林逸飛有書上記載,你這個假鬼子哪本書上看到過楊麼對你先人有什麼好處,不妨說說。”
黃軍只是大汗淋漓,卻是一句話無能說出。
“楊麼割據的兩湖地區,戰略位置極爲重要,如果和僞齊合流後,後患無窮,”林逸飛雖在陳述,卻不過轉述了下當年岳飛的意思,眼前迷濛,卻又現出當年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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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元帥,我去殺了楊麼,蛇無頭不行,”當年蕭別離按劍在手,冷然道:楊麼一死,賊兵自然不攻而破。
“不可,”嶽元帥揮手止住,“楊麼身側好手如雲,楊欽、劉衡、金綜、劉洗、黃佐哪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再說他們此際已有歸心,如果殺了楊麼,定然讓他們懷疑我等招降誠意,逼他們死抗到底,實非良策,別離我知道你也是殺敵心切,卻不可莽撞行事。”
“別離,你要去哪裡?”深夜中,蕭別離施展輕工,手持重劍,纔要孤身去殺楊麼,黑暗中,一聲嬌脆地聲音身後傳來。
“去殺楊麼、”蕭別離毫不猶豫,“嶽元帥不知楊麼其人,我卻對他知根知底,此人兩面三刀,反覆無常,此時和我們拖延時間,不過是等僞齊來救援,更何況金人尚原慘敗,不能由陝入川,齊聚集結淮西一線,到時候我等沿江上下,腹背受敵,那時悔之晚矣。”
“可是別離,父親他。。。。。”少女手提長槍,青銅面具遮住姣好的面容,卻掩不住如星般的眼眸。
“銀瓶,我只希望你聽我一言,不要阻我,若有差錯,蕭某一肩承當!”蕭別離手握重劍,其意甚決。
“誰說我會擋你,我和你一起去!”少女宛然笑道:“我來擋住他人援手,你只管殺了楊麼,只不過我我聯手,天下哪個能敵,但是水寨機關重重,你我就算能殺了楊麼,卻逃不過父親的軍法。”
“若能平寇,”蕭別離淡然道,“蕭別離就算捨去搭好的頭顱,又有何不可。”
“不許你這麼說,”少女掩住他的嘴脣,“你不能死,你難道忘記了和我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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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南宋財稅主要是來源於湘湖地區,楊麼割據洞庭之後,抗金需要的糧餉已是困難,”講臺上的少年沉聲道:“湘南一帶,平時‘轉運使每歲於鼎州撥支錢七萬貫,自是官兵俸給日竭’,又如國家鹽運,時楊麼擾洞庭,淮鹽不同於湘湖,致使漕計大拙,無以備邊,至於鼎州一帶更爲嚴重,時鼎之諸縣,大半爲賊所據,賦役絕少,米貴,升值二千而養蔡兵頗衆,軍糧屢竭,有五日纔給糯米一抖,軍人妻子以自活。”
周教授連連點頭,他學識淵博,知道林逸飛援引辰州風土記,中興小記等典籍,只是回頭望去,衆學子多是茫然,不求甚解,心中暗歎,現在浮躁的多,肯鑽研的少,林逸飛實在是他少見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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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戎之年,養瞻兵將,錢糧爲急,”林逸飛緩緩道:“楊麼不平,不但湘湖一帶,民不聊生,就算回覆中原的雄圖大業都有極大的阻礙,當年嶽元帥出兵征討實在已是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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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不可!”暗處走出一高大魁梧的身形,雖緩卻還是擋住了蕭別離和嶽銀瓶的身前。
“牛大哥!”
“牛將軍”
二人失聲驚呼,不由鬆開持槍握劍的手掌。
“牛將軍,難道你也想阻擋我們去殺了楊麼,”嶽銀瓶眼中露出詫異之色,“難道你忘記了,他當初怎麼對你。”
牛將軍眼中一絲怒火,轉瞬消失不見,“銀瓶,你說的不錯,大丈夫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和他之間的怨恨,實在是不共戴天,只不過我想殺他的心,雖然絲毫不差於你們,但是你們要知道,現在並非取他性命之時!”
“爲什麼”,二人齊聲問道,蕭別離目如寒水,“牛大哥,你和此人相處甚久,難道也相信此人會歸降?”
“我當然不信,”牛將軍嘆息一聲,“可是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嶽元帥也有難言之隱。”
“什麼難言之隱?”嶽銀瓶忍不住問道。
“此事甚爲隱秘,軍中大多不知,”牛將軍回覆了平靜,“嶽元帥卻算定你別離雖然表面應允,卻又自已的注意,這才讓我來欄你,只不過銀瓶,嶽元帥卻沒有想到你也會參與此事。”
嶽銀瓶低下頭來,青九銅月論面壇具的遮掩下,看不到她的臉色,蕭別離目光一閃,“嶽元帥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難道牛大哥,不能對我等說出?”
牛將軍猶豫半晌,這才一字字道;“只因爲朝廷前幾日已經下了絕殺令!”
“絕殺令?!”二人又是齊聲驚呼,半晌無語。
“聖上惱怒湖寇不除,五年內屢次壞我宋兵性命,”牛將軍嘆息道,“前日已經下令到軍中,要嶽元帥將洞庭水寇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