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劍動梅香疏影浮

丹真的臉色漸漸轉白,她竟然有些不敢面對崇軒的目光,但她迅速地自嘲般笑了笑,道:“不錯,這個被譽爲香巴金靈玉童的小女孩,就是我。也就是那次,師父被達布爾殺死,我接掌了活佛的位子。”

她的笑容中有些辛涼:“也就是那年,我入了大藏靜室,開始修習六成就法,三年以後,我破關出山,遊方天下,一年前,我遇到了你。”

崇軒的眼神慢慢消沉下去,他轉過頭去,仍舊望着那遠遠的,青青的天:“進了青神廟之後,我便覺得很奇怪,爲什麼我的一舉一動,都好像被華音閣覺察了一般,連第二次邀你用攝心術對抗波旬的玄通大陣,都被他們算計到了。這若是巧合,那也太過於巧了。”

他悠悠嘆了口氣:“於是我就故意說出我的秘密,目的就是查出這個泄密的人是誰。可惜的是,爲了調查,竟然讓丹成子死去了。”

他望向丹真的眸子中有些悲傷,這悲傷卻不是爲了丹成子。

丹真不願看他的眼睛,低頭道:“其實你不用費這麼多勁的,因爲整個青神廟中本就沒有幾個人,你很容易就可以懷疑到我。”

崇軒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我寧願不是你的。”

丹真臉容動了動,崇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悵然:“你這種人,本不是任何人能夠拘束住的,告訴我,爲什麼。”

丹真沉默了。崇軒靜靜地站立着,等待她的回答。無疑,這非常艱難,寒風吹起丹真的斗篷,她的臉在陽光與陰影中游走着,也讓她顯得捉摸不定。

崇軒忽然轉身,緩慢地向山下走去。他的身影爲君山的綠色沾染,顯得那麼落寞。

丹真的心禁不住又是一動,身爲女活佛,本不應該心動的,那麼這惘然的失落又是什麼呢?

女活佛,應該是永遠是不能親近的飄然白衣,永遠淡淡悠遠的慈悲眼神,永遠枯寂無波的向道佛心。這一切不是很好麼,那如今,她爲什麼要有惘然,有失落呢?她那從九歲起,就能與諸天神佛對話的心靈,難道如今竟也有了雜質,有了牽掛?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爲眼前這個人?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魔教教主?

丹真目中神光離合,久久不能出言。她一咬牙,突然道:“噶舉聖典中有一個傳說,四百年後,滅世魔劫到來。大難一至,魔君臨凡,佛法湮滅,生靈塗炭。唯有一個人,才能拯救整個世界的命運,也就是萬民信奉的三界救主。此後四百年間發生的一切,果然與預言吻合。藏邊開始動盪不休,西方曼荼羅教大肆入侵,藏密諸派內訌不斷,佛法日漸衰微。我們香巴派不像別的宗派那樣,屈從於曼荼羅教淫威,苟延存活,而是一直在四方尋找這唯一能剋制魔劫的”救主“。三十年前,香巴全派被滅,我們卻無時無刻放棄了尋找這個救主信念。四百年來,找出救主,重興佛法,便是香巴每個弟子,包括我這個空行母唯一活着的理由!現在,我找到了!”

崇軒住步,沉吟道:“他就在華音閣中?”

丹真緩緩點頭:“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罷了。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會守護着他,等待他的覺醒。所以,我也會悉心幫助華音閣,因爲,神的意願,不是凡人應該抗拒的。”

崇軒道:“這此剿殺我的行動,就是他策劃的?”

丹真搖頭道:“不是,策劃這次行動的,是華音閣的主人。”

崇軒皺眉道:“華音閣沒有閣主。”

丹真道:“是,自十年前閣主暴斃後,華音閣一直沒有另立新主。而東天步劍塵已居攝華音閣主之位十年。我要守護的人,則是步劍塵的屬下。”

崇軒頷首,道:“我若是要你帶我去見步劍塵,你想必不願意,但若是我自行找出他來,你是否可以不管呢?”

丹真沉默着,緩緩道:“我並不想向你出手……”

崇軒微微一笑,道:“君山雖然不大,但處於洞庭之中,四面可藏身的地方很少。若是離得太遠,又沒有很好的傳訊方法,很難控制整個局面。所以,這個策劃之人,藏的必定不會太遠。”

他向四面環顧了一下,道:“我若是想監控敵人,必定要找一個能看到他的地方,但青神廟已經在君山最高頂了,那麼我會找什麼地方呢?”

他的目光再度落到丹真的身上:“何況像他這樣的人,必定喜歡獲取第一手的資料,絕不願意中間隔着太多環節,因此,極有可能,他跟你是直接聯絡的。”

一絲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臉頰:“雖然很難置信,但綜合這種種因素,唯一可能的藏身之處,就只有這青神廟了。我一直在想,你是怎麼躲過我的耳目,將消息傳遞給他的,但現在我想出來了,因爲你只是說大聲一點,他就聽到了。是不是?”

他的手忽然擡起,並沒有任何朕兆,客房的牆猛地被他轟出一個大洞,露出了青神廟的後花園來。崇軒一字字地道:“他已料定我們沒有閒情逸致四處賞玩,因此,就躲在了我們臥榻之側,而且,就算我要到這花園中來,想必你也會阻攔的!”

後花園中很空,稀疏的並沒有多少草木,深秋的梅樹並不怎麼好看,老幹虯屈,就如一位老人一般。樹下是一張石几,上面早生滿了厚厚的青苔,青苔上面,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碗,盛滿了清水。

黑色大氅,彷彿烏雲一般,停在水邊,熾烈地燒烤着人的視線。這沉寂之極的黑色,穿在他身上,竟然宛如烈焰一般躍動着。

他的年紀不到四旬,棕色的長髮微微束於腦後,長眉清眸,容貌相當俊雅。然而他眉心處卻有着幾道極深的皺紋,透出一絲悽苦之色。神色淡然,卻自有一種掩不住的威嚴,目光如剪冰裁玉,冰冷到了極點。

隔着空牆,崇軒的聲音緩緩傳來:“早聞華音閣步先生的盛名,今日一見,風采還盛江湖傳言。”

那人淡淡一笑,眉間的悽苦之容卻更是深厚:“叫我步劍塵就是了,不用稱先生。”

崇軒道:“華音閣不問江湖事久矣,又何必自污?”

步劍塵手指輕輕拂動着碗沿:“問鼎天下,人之共欲。而華音閣自問名聲不在少林武當之下,天羅教應該先來找敝閣纔是。”

崇軒微微一笑,他舉步向花園走去:“風來吹花,便是花來顧風,風花無盡,只不過其中多了我們這些俗人而已。”

他靜立梅樹之下,仰頭嘆道:“可惜來的早了,梅還未開,東風先冷。”

步劍塵手指猝然停住,刀鋒一般的目光已然擡起,鑿在崇軒的臉上:“教主既然料事如神,將老朽的謀劃全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就請猜一下,我爲何要自露短處,讓你找到這裡來呢?”

崇軒手拂着那青翠的梅葉,道:“先是玄通之陣,後是無心之人,再請蠱母,步先生已逆知我所能仰仗的,就是丹真與秘魔之影而已。先將我斬傷,再將我這兩寶封住,無非是想探我的底細。”

步劍塵道:“不錯!天羅教重出江湖,一時聲勢無倆,但你身爲教主,卻從來沒出過手,更絕沒有人知道你的底細,但天羅教上下卻對你都極爲敬服。”他的目光銳利起來:“崇軒,天羅教最神秘的是你,最可怕的也是你!不弄清你的底細,華音閣絕不敢盲動。”

“江湖人士,最可仰仗的就是武功,這個玄通青造之陣的殺局,就是將你手中所有的王牌破掉,逼你施展武功,而且是最強的武功!”

“但我仍然低估了你,沒想到你有這種大異常理的傳訊方法,也沒想到你竟然可以這麼迅捷地將信息傳到峨嵋,召來遠在千里的李清愁!”

崇軒淡淡道:“鍾成子本就是機關高手,這些都是他最擅長的技藝。”

步劍塵緩緩點頭:“所以我才明白,對於你,什麼手段伎倆都是無用的,所以我才用了最簡單、最直接的手法——將你引過來,面對面地決戰!若是你還有辦法不出手,我佩服你!”

隨着他這句話,殺氣猛然散下,正午的陽光,陡然森寒起來!

殺氣並不是從步劍塵身上發出的,而是隔着虯健的梅樹,度空而來。

波旬引君山之力逼迫出的殺氣,固然霸絕狂怒,無人能抗,但卻絕比不上此人,因爲他的殺氣中,透出了無與倫比的自信。這殺氣彷彿與生俱來的一般,已與他的生命,他的靈魂固爲一體,迸發出神明一樣的力量。因此,殺氣中透露出的王者氣象,是波旬無論如何都比擬不了的。

崇軒的眉頭驟然縮緊,然後緩緩放開,他的瞳孔在急速地閃變着,想要看清楚這殺氣!

步劍塵嘴角孕起一絲微笑,他看着這殺氣,彷彿看到自己最滿意的作品一般。只因他知道,在這殺氣面前,絕沒有任何人還能藏私!

他慢慢道:“傳說天羅寶藏中藏着天羅教的秘寶血鷹衣,傳說能發出鬼神震驚的一擊。只是不知道這血鷹凌空一擊,能否擋住華音閣劍神的長劍?”

梅葉紛紛!

古虯的梅樹彷彿也被這劍氣摧動,木葉蕭蕭,遠遠振盪着洞庭洪波,天地劍都充滿了肅殺之意!

崇軒的眉頭劇烈地震動着,一個白衣人緩緩地踏着遍地梅葉,走來。

劍氣凌空,宛如神龍,但他的身上卻沒有絲毫劍氣,殺氣。他就如溫雅的君子一般,揹負着雙手,面目之中,充滿了淡淡的書卷氣,傲氣。他的白衣,宛如天上的白鶴,再無絲毫的塵俗氣息,他本就是靈仙一樣的人物,不沾染絲毫塵滓的。

崇軒的身軀卻已經繃緊!

他已看出來,這踏着梅葉而來的白衣人,身上的武功絕對不可輕置。他的劍氣或許沒有波旬挾陣勢之威力那麼強大,卻更爲靈活,更爲準狠,只要崇軒有絲毫的疏誤,就會倒在他的劍下!

崇軒的雙瞳開始收縮。

他眼前這個人的名字,是卓王孫。

武林第一才女卿雲曾出過一個對聯,上聯取自《史記?信陵君列傳》:“佳公子”,求對一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答案就是“卓王孫”。

卓王孫有名沒名?江湖上無人願意回答,因爲這個問題太過愚蠢。華音閣主虛席十餘年,自從卓王孫存意問鼎之後,就沒有人敢存覬覦之心了——只是因爲每個人都自慚形穢,不敢跟他並列。

而且他還很年輕。

雖然他還沒有繼任華音閣主,但他早已是江湖上第一流的人物,第一等的高手!

卓王孫龍鳳之聲震響,緩緩傳來:“你不是我的對手,因爲你已經怯了。”這一聲並不是簡單的一聲,而是合着卓王孫殺氣的波動,祲祲然如白日生焰,向崇軒轟卷而下。崇軒不由得一窒!果真他已經怯了麼?他能夠出手麼?他的底細,能讓步劍塵知道麼?

步劍塵一瞬不瞬地盯着場中的兩人,這是他苦心營造出的局面,他一定要有所收穫。

崇軒淡淡一笑,忽然揚聲道:“步劍塵、步先生!難道你不敢與我一戰麼?”

步劍塵長長的眉毛動了動,沒有做答,崇軒的目光轉了過來:“今日幸會華音閣衆高彥,既然要比試,爲什麼不比試個痛快?崇某不才,倒要先討教步先生的高招,再來與卓先生做生死之搏,如何?”

步劍塵心念倏動,已然明白了崇軒的意思。步劍塵乃是華音閣中第一人,而對付天羅教之務,乃是由步劍塵一手操辦。江湖中人人知道,步劍塵最高明的乃是醫術,這劍中一道,還未達極處,所以與他一戰,取勝的可能性極大,而且殺了步劍塵之後,華音閣對天羅教的種種佈置都會中斷,就算崇軒敗於卓王孫之手,武功底細全都泄露,也已經沒關係了。

這實在是很如意的算盤,崇軒緊盯着步劍塵,等待他的回答。步劍塵的眉峰不住地抖動着,顯然,他的心中也爭執不下!

一個淡淡的聲音緩緩道:“算了,以步先生城府之深,是不會答應你的要求的。”

白色的斗篷,就在如此明亮的燈光下,卻依然看不到其中深藏的面貌。丹真緩緩走到了梅樹下,青青的梅葉落在她身上,彷彿時光的塵埃,在心靈的潔白上染下淚滴。

丹真直視着卓王孫,她的目光中有些堅毅:“我代他與你一戰,出招吧。”

步劍塵眼中鋒芒一閃,道:“你出戰?”

丹真點了點頭。

步劍塵冷笑:“你與卓王孫一戰?”

丹真點了點頭!

步劍塵大笑:“你與你所尋找的三世救主一戰?”

崇軒眼中神光一凜,原來丹真所一直尋找,守護,侍奉的,竟是眼前這個人!

丹真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平素靜默淡遠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我絕不能,不能看着他兩人對決。”她的目光移向崇軒,搖頭道:“我更不能,讓血鷹從你身上出世……”

崇軒微微一怔,他目中冰霜殺意,似乎竟爲這一語漸漸化開。

步劍塵戛然止住笑,冰冷地盯住丹真,道:“好!我成全你!”

卓王孫看了看丹真,搖頭道:“我不能殺她。”

步劍塵厲聲道:“爲什麼?”

卓王孫緩緩將鞘中的長劍抽出,他的目光中深孕敬意,看着那把劍:“這是周武王在牧野郊誓的時候所用的昧爽劍,乃王者之劍、大極之劍,乃是我專意尋來,殺魔教教主的,此劍不能殺女子。”

殺名人而用名劍,這是卓王孫的習慣。

步劍塵冷笑道:“用我的絲竹劍!”

他手一揮,一道迅疾的劍光閃過,插在了卓王孫的面前。絲竹劍猶如一道弧光盪漾閃爍着,步劍塵傲然道:“絲竹劍乃名劍,香巴派的女活佛,也是名人!”

卓王孫看着這柄劍,他的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寒芒,龍吟一聲,長劍突然出鞘!

無邊殺氣轟然翻卷,極度濃縮地集中在他身邊,席捲成狂風一樣的漩渦!處於風暴最中心的卓王孫,整個身軀都在放射着悍然的勁氣!

崇軒的臉色變了,他想要拉住丹真,但丹真卻趕上一步,向那漩渦中走去!卓王孫的眼睛中殺意更盛,那柄絲竹劍倏然從他手中脫出,凌空翻卷,被他的勁氣催逼,怒射向青天!

那極爲細薄的劍身受空氣的積壓,迸發出一連串嘹亮的銳音,宛如天雷怒發,一聲聲轟擊在丹真的身上!

丹真一笑,這一笑卻是捨身的神情。她拿出了她的武器。

這武器,竟然是一隻淨瓶。從淨瓶中倒出來的,是最純淨的水。丹真的另一隻手划動,將水捲成一個薄薄的水波,宛如明鏡一般,向身前送去。那炸裂的雷聲轟擊在這水鏡之上,那鏡光頓時一片渙散,但卻依然頑強地聚合了起來,剎那間在身前結出了六道鏡光。

她修習的是香巴派的六成就法,拙火,幻身,光明,夢境,遷識,中陰。這六道鏡光,每一道,都是一成就法,實已施展出了她全部的修爲。

她的人,也如羣星護住的明月一般,悄然站立在這鏡光的映照下。她的面容上,竟然是一片罕見的恬淡。

卓王孫雙目中燃燒着強烈的火焰,那柄絲竹劍眨眼升到百丈的高空,然後隨着他雙手霍然催動,凌空倒貫而下!這一擊,強烈得似乎要將整個君山裂成粉碎!

丹真雙目一瞬不瞬地盯緊那道劍光,她的身軀同時躍了起來,竟然向那劍光上迎了去!

六道鏡光被她連環催動,圈成一道直線,向絲竹劍上迎去。只聽一陣輕響,絲竹劍悍然飆落,眨眼間已經連破三道鏡光!

丹真胸口一陣翻滾,一口鮮血噴出。那散碎的鏡光包圍而上,將絲竹劍生生地拉住!丹真身子倏然翻轉,三道鏡光圈轉,帶着那柄名劍,向着卓王孫刺去!

卓王孫右手暴伸,一手指天,勁氣洶涌潮卷,向丹真迎去!

一道鏡光倏然炸開,立即化作熾烈的光芒,怒涌而出!卓王孫雙目只覺一陣刺痛,不禁本能地側頭,便在這時,丹真身形已然欺近他面前,水紋大盛,卷裹起絲竹劍,向卓王孫擊下!

但她的眼睛中閃過一陣痛苦之色,劍光禁不住緩了一緩。

她這些年的辛苦究竟是爲了什麼呢?爲何蒼天不忍,要讓她與苦苦尋覓的三界救主對決?自記事以來的種種經歷,一時皆在她的心頭閃過,盡皆化作哀傷的密雷,轟炸在她的胸前。

她本來還可以守候在這裡,靜靜地等待救主覺醒,迴歸自己的宿命,但自己爲什麼又要與他兵戈相向呢?崇軒那彷彿遠山一樣沉靜的眸子閃過,丹真忽然覺得一陣無力——自己一生所追求的理想,原來並不是自己心中的最重;原來自己向佛持道之心,已經爲世俗之情而迷茫!

這種無力感迅速浸滿了她的心房,讓她忽然感到一陣極爲悲涼的悵然。一時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但就在此時,一道勁氣凌空刮過,卓王孫的拳頭宛如裂空閃電,一拳將絲竹劍轟斷,跟着轟在她的面門上!這一拳來得好快,丹真心念電轉,這才意識到自己能夠用水鏡制約住絲竹劍,原來是卓王孫的誘敵之計!

她的心禁不住一亂,卓王孫一聲大喝,身軀宛如魔神立世,一雙手幻出萬重光影,層層壓下!拳還未及身,那凌厲的拳風已然壓得丹真喘不過氣來!

耳聽崇軒一聲暴喝:“要殺她,先殺我!”立時又一道拳風閃起,呼嘯而來!

丹真莫名地就覺心中一寬,卓王孫先前一拳的勁氣在身體中炸開,她嬌哼一聲,卓王孫拳勢再摧,將她擊了出去。轉身大笑道:“早就在等着你了!”

他一拳先退丹真,再擊崇軒,崇軒就覺自己的手掌彷彿擊到了石壁上一般,竟然全然無法撼動他的身軀!卓王孫冷冷一笑,體內真氣怒潮卷涌,宛如無窮無盡般向崇軒壓了下來。崇他不敢怠慢,身形一旋,身子頓時化作一條龍捲,層層迭迭的掌影幻出,瞬間跟卓王孫對了六十餘掌!每一掌怒衝,他的身軀便是一震,但終於,將卓王孫這風雲變色的一拳擋住了!

卓王孫身子不退反進,全身壓了前去。強大的勁力自全身散發了出來,席捲向崇軒!方纔他只是一拳之力,但現在,卻是全身,也是他的全心!崇軒面容一肅,也是同樣用全身的力量衝了上去!

悚動天下的兩位高手,終於交戰!

狂逸而出的勁氣宛如毒龍般四逸而出,那些梅樹首當其衝,被炸得粉碎斷裂,向四周飛跌而去!卓王孫快到不可思議的身形凌空飛舞,那些梅樹、梅葉盡皆被他捲起,向崇軒壓了過來。“嗆”然一聲響,昧爽劍出鞘!

《尚書》雲:“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於牧野,作牧誓。時甲子昧爽,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後來武王文成武功於天下,乃取西方精金,鑄了這柄昧爽劍。此乃王者之劍,也是取勝之劍!卓王孫殺得性起,施展的乃是他一生武功的精華,自華音閣創建之人簡春水傳下來的春水劍法!

這一劍出,風聲頓息,整個天地之間,響動的,全是這一劍的聲音!

步劍塵忍不住心頭的興奮,他不由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被這一劍逼迫出的崇軒的武功!

這必將成爲他攻敗天羅教的最關鍵的一點!

天地神魔都爲這一劍而嘆息,這實已是人類劍術的極詣,濃重的劍光將崇軒整個人包了起來!崇軒彷彿想施展什麼,但仍然猶豫了一下,這一劍已然神龍怒卷,電射而下!

一劍從崇軒的肩胛斜斜劃下,直達後背。若不是崇軒危急中縮了半分,這一劍,已然取了他的性命!

崇軒一口鮮血噴出,在空中化作萬朵血蓮,向卓王孫罩了過去。卓王孫長劍一展,血蓮盡消,崇軒趁着這片刻的耽擱,飄身退到了梅樹下。卓王孫的劍風,卻跟着追裂而來!

新傷舊創,一齊發作,退無可退!奇怪的是,崇軒並沒有驚惶,他的臉上,還現出了難得的安靜,看着昧爽劍的目光,現出了一絲冰寒。他的手忽然撕開胸前的衣服,立時一道血光騰了起來!

剎那間,神魔的讚歎全都化成了悽嘯,這血光之濃冽,竟似連天地也爲之變色!步劍塵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訝意,喃喃道:“血鷹?他的幻血竟然已經完全練成了?”

步劍塵的心跳也忍不住急了起來,他一定要看好這一刻,不漏走一點一滴!他甚至運起了少林的“天眼通”。

卓王孫劍勢卻絲毫未停,矯光凌厲,如風,如雷,如電!瞬息縱橫,切到了崇軒的面前!崇軒的手卻散開!那血鷹衣緊緊貼在他的胸前,似乎已經化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隨着他的呼吸,不住獰惡地蠕動着,劍光凌厲,那血衣上繡着的一頭巨鷹爪鬣飛張,竟似要離衣而起一般!卓王孫的劍再變,如蛟龍,如猛虎,如鷹隼!飛流瀉電,洶涌而下,劍勢越來越凌厲,兩人正面直撼的一刻,也越來越近!

也許江湖命運,就要在這一劍中決定!

空中忽然響起一陣慘烈的鷹鳴!崇軒最後的秘密,上古秘寶之一的血鷹衣就要出手。

傳說身着血鷹衣的人,能將幻血施展到不可思議的境界,能頃刻擊殺一位武功高於自己數倍的絕頂高手!然而一旦施展,全身的血脈都將因不能承受這強大無比的力量而暴烈!

這一招若出,必然殺人殺己,玉石俱焚!

然而,這驚天動地的一劍,卻是爲她而出。

丹真的眸中頃刻盈滿淚水,嘶聲道:“不,不能!”

步劍塵眸子深處卻閃過一絲陰冷——玉石俱焚,這其實才是他最想要的結局!從此,天下將再無人能與他抗衡!

就在此刻,奇變陡生,就在卓王孫這一劍運轉到極處,再也不能變化時,它卻突然出現了最不可能的變化——劍勢倏然迴轉,在任何人都未反應過來之前,刺進了步劍塵的胸口!

劍身上蘊蓄的強大的勁力爆炸而開,步劍塵臉上閃過一陣不能相信的驚駭,勁力轟然震響,將他刺入了背後的梅樹上!崇軒一怔,鷹鳴之聲頓止,他卻似乎受了重傷一般,踉蹌退後,倚在了梅樹上,登時就覺氣血麻痹,再也無法出手。

卓王孫腳步一退,滑出了場中,淡淡道:“武王伐紂,乃做昧爽,這一劍,不但是君王之劍,更是以下易上,改朝換代之劍。步劍塵,這個位子你也坐得太久了吧?”

步劍塵臉上一陣抽搐,厲聲道:“你……你竟然敢做出這等犯上的事情來!”

卓王孫微微一笑:“華音閣在我手中,我一定會將他發揚光大的,你放心去吧。”他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持劍向前一步,步劍塵的身子晃了晃,忽然消失!卓王孫臉色變了變:“木遁?”他凌厲的目光在林子中穿梭着,忽然一笑,道:“中了我這一劍,你又能有何作爲?讓你去又何妨?”

他優然轉身,道:“此後華音閣已有新主,我不乘人之危,崇軒,等着我的戰書吧!”

他仰天發出一陣狂肆的大笑,拔步下山而去。崇軒凝視着他的背影,臉上漸漸顯出少有的鄭重之色。

步劍塵雖然可怕,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傲兀的卓王孫,纔是最可怕的人!

丹真苦笑道:“沒想到事態竟然演變成這個樣子。”

崇軒沉默着,道:“他是你要找的人,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丹真慘然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又何必再說呢?

崇軒看着她,目光中漸漸露出了一絲溫柔。他也靜默着,沒有說話。

又何必再說呢?

第五章 相見蕭郎青絲皤第三章 振刀去國意氣雄第一章第三章 拔步千里風吹襟第四章 半面紅妝寫清愁第五章 瀚海擊掌平沙沈第七章第二章 板橋茅店夜色森第二章 身上衣衫寂寞紅第十章 長悵秋山望飛鴻第四章 不辭一笑期同心第六章 水道縈迴葦花長第九章 身化秘魔馭毒龍第一章 濺落芳塵次第歌第二章 身上衣衫寂寞紅第九章第四章第一章 濺落芳塵次第歌第五章第九章 身化秘魔馭毒龍第六章 此日蹙兮五陣從第二章 幾復彈劍奏鳴珂舞陽風雲錄4之梵天寶卷第二章第二章 十二重臺明月光第七章第五章第六章第四章 七十二藝戰天魔第四章第七章 秋月映雪舞楓狂第五章第四章第二章 幾復彈劍奏鳴珂第八章 長笑歸去畫翠螺第二章 神山碧血驚靈猴第九章 仙醴欲翻絳紅蓑第一章 劍門誰牽碧玉驄第八章 可憐心事畫圖空第六章 底事人間苦消磨第十章 相憶江湖未相忘第二章 幾復彈劍奏鳴珂第八章 長笑歸去畫翠螺第六章 九野龍戰碧血侵第六章 劍動梅香疏影浮第八章 玉珠金帖初相逢(全)第一章 劍門誰牽碧玉驄第四章 直上危崖迷舊蹤第七章 暫乘霹靂動漢河第八章 可憐心事畫圖空舞陽風雲錄2之芙蓉華落第五章 執手相望忍凝眸第六章 水道縈迴葦花長第二章 袖底青電矯神龍第七章 天意高隔緲難尋第五章 四視茫然幽穴中第八章 玉珠金帖初相逢(全)第五章第七章 暫乘霹靂動漢河第六章 水道縈迴葦花長第九章第九章第十章 相憶江湖未相忘第四章 置酒向君語從容第六章 劍動梅香疏影浮第二章第七章第二章 幾復彈劍奏鳴珂第四章 七十二藝戰天魔第四章 不辭一笑期同心第六章 底事人間苦消磨第三章 振刀去國意氣雄第六章 底事人間苦消磨第三章 拔步千里風吹襟第十章 歸去來兮抱鶴吟第七章 天意高隔緲難尋第二章 十二重臺明月光第七章 恢恢天網更幾重第六章 水道縈迴葦花長第五章 四視茫然幽穴中第四章第四章 直上危崖迷舊蹤第一章 一劍舞陽聚羣雄第一章 一劍舞陽聚羣雄第五章 相見蕭郎青絲皤舞陽風雲錄4之梵天寶卷第三章 振刀去國意氣雄第三章 劍擊飛電耀天狼第八章 金波微吐洞庭霜第八章 玉珠金帖初相逢(全)第三章 拔步千里風吹襟第五章 當時悽然一笑中第八章 金波微吐洞庭霜第八章 玉珠金帖初相逢(全)第五章 相見蕭郎青絲皤第九章第四章 不辭一笑期同心第七章 秋月映雪舞楓狂第二章 身上衣衫寂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