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一路上一直悶悶不樂,獨自行在前頭,沈浪忽然打馬跟了上來,與我並騎,道:“還在爲修君兄弟的事不開心?”
我默然地點了點頭。
沈浪微笑道:“你也不要過於爲他擔心了,他此刻雖已失憶智力也不穩,讓你瞧着固然傷心難過,可他自己卻不一定覺得痛苦啊!至少我們從昨天看到他直到現在,他歡笑的時候都是比茫然的時候多的不是麼?你再看看現在他的樣子——”
我無言地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只見蓮兒正拿了一枚果子要喂他吃,卻又逗弄似的遲遲不放到他的嘴裡去,修君急了,忽然伸手抓住蓮兒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蓮兒頓時發出了一聲尖叫聲,修君卻呵呵地地笑了起來,只是在她的手腕上輕輕地碰了一碰,然後一側頭就把蓮兒手指頭上捏着的野果整個地咬到嘴巴里去。
臉上那神情竟是每個小孩子都有,卻從未在他臉上表現出來過的調皮之色。
我不由地怔然,從我七歲那年遇見修君起,他給我的印象就一直只有懂事乖巧、羞澀安靜八個字,別的孩子玩的再起勁鬧的再兇,他也只是在一旁溫柔地看着,從不主動參與,就算被人家硬拖下水總還是脫不了拘謹的神態。
我曾以爲他天生就是這副性子,問了修遠才知道,未遭家變之前的修君其實是個再活潑不過的孩子。
後來我數次試圖幫助修君找回孩子地天性,卻一直都不曾成功——難道。
只有在他忘記一切的時候,他才能釋放出那顆被家變壓抑了多年的心,露出性格中最初的一面嗎?
是啊,也許有時候失憶並不代表就是痛苦,至少我現在不用擔心他會被白飛飛利用和欺騙,我也不會再給她這個機會,讓她再來傷害修君半分。
“放心吧。
有祝老前輩在,相信過不了多久。
修君兄弟就會恢復正常的。
”沈浪柔和地道。
我轉回頭來對他露出一個微笑,道:“你說的對。
”
“哈哈,沈浪說的話,幾時有錯過?”後面忽然想起一陣挪諛地大笑聲,卻是一直跟隨着馬車旁擔任護衛的熊貓兒,見我回頭瞧他,更是故意眨了眨眼扮了鬼臉。
笑容之中彷彿和話語一般大有深意,惹地藥聖父女也笑了起來。
我不由地微紅了臉,忙低喝了聲駕催着馬往前慢跑了幾步,目不斜視地只裝作什麼也沒感覺到。
但還沒走幾步路,前面忽然傳來了一聲輕哨聲,緊接着前方十幾米外,一個黑衣人從樹上飄然而下,伏在前頭路。
“稟小姐。
找到上官公子的四個侍衛了。
”
我精神一振,道:“人呢?”
黑衣人不出聲,只是從懷中取出了一塊布帛抖了開來,那是一塊原本青色但現在幾乎已全變成暗褐色的衣襟。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一無所覺的修君,突然覺得此刻真的有點慶幸他已失去記憶。
不用面對這樣殘忍的現實。
其實自從昨天找到修君,派人以發現修君地地方爲中心,在方圓十里內重新仔細地查找之後,我心裡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如果修君的四個護衛沒事,修君又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可是,修君的護衛都是修遠親自選定的高手,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人所害呢?
“可已仔細檢查過?”
“回小姐,已仔細檢查過,四人皆是被一長約尺餘的短叉。
一叉入喉。
瞬息致命而死,沒有其他傷痕。
不過四人面上均無異色,似乎死前已曾被迷昏。
”
**,又是**!又是這樣下三濫的手段,竟奪去了我七世堂的四條精英地人命,還把修君害的這麼慘!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寒着臉吩咐他留下一批人好好地處理後事,接下來幾乎半天都沒開過一句口,大家自然都看出了我心情極其不好,也沒人來打擾,我機械地催着駿馬跑在最前面,腦子裡卻不停地在轉動,晉城在望的時候,我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冷冷的笑意。
就算是一隻病貓,也是有爪子的,更何況我不是病貓。
* * * *
“二公子回來了嗎?”我們剛進入客棧,才見了五哥和三姐夫,一抹纖細地身影就從樓上奔了下來,驚喜萬分地呼道,看見好奇四顧着新環境的修君,更是激動地眼含熱淚,慌忙上前攙扶,沒想到修君卻突然避開她的手,往蓮兒身邊縮了縮。
看到修君的小動作,我暗中輕呼了一口氣,心裡多少感到了一點欣慰,修君不記得白飛飛,對他來說其實是件好事,再看明顯一副護犢情緒的蓮兒,我的心裡忽然涌起了一個希望,真希望在將來的生命裡,蓮兒和修君將能成爲彼此最重要的依靠!只是事情能如我的願嗎?
不,不管能不能如我願,我都會保護修君,不會再讓白飛飛有機會傷害到他的!
白飛飛一怔,纖手頓時停在空中,濃密黑長地睫毛顫了顫,淚光頓時浮了上來,哀聲道:“二公子,朱公子說你失憶了,難道——難道——你連飛飛都不認識了嗎?”
“二公子?飛飛?”修君眨了眨無辜地雙眼,求助般地看着蓮兒和我,秀氣地問道,“蓮兒,仙女姐姐,她是在叫我麼?她也認識我麼?”
“二公子,您——您怎麼會這樣?我是飛飛,我是飛飛呀!”一顆如珍珠般晶瑩的淚珠兒從白飛飛潔白地面龐滑了下來,彷彿被修君的無知狠狠地傷害了一般。
見她又想來碰自己,修君輕叫了一聲。更加躲向蓮兒地身後,弱弱地問道,“蓮兒,她是誰?”
“二公子,我是您親自買回來的丫鬟呀——”
“白姑娘你又妄自菲薄了,修君一直都把你當作是他請來的客人,你再這樣說。
修君要是清醒了一定會不高興的。
”見她似乎還要再試圖靠近修君,我忙向蓮兒使了個眼色。
蓮兒會意忙側過身,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白飛飛,同時將修君扶往一旁的椅子上。
“白姑娘千萬不要傷心介意,修君兄弟不知中了哪個賊人的暗算,傷了大腦,連自己都不記得了,並不是有意要忘記姑娘地。
”沈浪在一旁溫和地解釋道。
“是啊。
白姑娘,他也不認得我們呢?不過,你也不要擔心,祝老前輩很快就會醫好他的,到時候他一定會重新想起你來地。
”熊貓兒也勸慰道。
我在一旁瞧着他們倆個只微笑不語,回來的路上我也曾想過要隱瞞藥聖父女的來歷,可一轉念,白飛飛和王憐花都不是普通人。
身後也有自己的一批勢力,遲早都會查出他們的真實身份,與其這樣還不如索性坦蕩一點,以免打草驚蛇。
“祝老前輩?”白飛飛淚盈盈地看了一眼藥聖,突然俯身便拜,道。
“求求祝老前輩,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只要醫好了我家二公子的病,飛飛來生就是作牛作馬也要感激祝老前輩的大恩大德。
”
“老夫這可擔當不起!起來起來,快起來!”藥聖忙伸手扶起白飛飛,他年齡本就大,因此自然不需要和年輕人一般拘禮,雙手便直接地扶住了白飛飛。
“既然修君小兄弟地病可以醫好,大家就不要太感傷和多禮了,你們急趕了一天的路,必已十分辛苦。
在下已在花廳備下了薄宴。
爲大家接風洗塵,七七。
還不快請祝老前輩們去用膳。
”三姐夫笑着打圓場道。
“是啊,有什麼事等吃完飯再說吧,修君肯定也餓壞了。
”我有意無意地將白飛飛和修君再度隔離開來。
白飛飛,你現在的名字叫危險,我絕對不能讓你再有機會接觸修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場宴席下來,除了偶爾“忍不住”低頭試淚、幾乎未動過筷子的白飛飛外,可謂是賓主盡歡。
只因我們回到晉城時已是酉時末,再經一番酒宴之上的你來我往,眼見已到了亥時。
大家正欲撤席換座,酒樓的掌櫃忽然跑了進來,在姐夫耳旁一陣低語。
在場的大部分都是練武之人,因此他的聲音再低,我們也聽得個清清楚楚,他說地正是:“已在東郊十里處的破廟發現色使司徒的蹤跡。
”
“此話當真?”姐夫還未說話,我已眼前一亮,大聲問道。
這幾日以來,我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這位“青衣婦人”啊!
“回七小姐,自從小姐到晉城那日起,屬下就已派人四處搜尋那惡賊的消息,如今這個消息已十不離九了。
”掌櫃的恭聲道。
“那色使膽子倒大的狠啊,他居然還敢留在晉城?”熊貓兒叫道。
“那色使地職責原就是爲快樂王蒐集天下美女,如今他一下子失去了兩位絕世美女,心中必定極不甘心,如果換了我,也一定會選擇留在附近伺機再動的。
”沈浪微笑道,“不管是真是假,我們前去一探便知。
”
熊貓兒哈哈大笑道:“他孃的,這變態總算浮出來了,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啊!”
我興奮地站了起來,叫道:“我也去。
”
“還是我去吧!”三姐夫也站了起來。
“讓我去,我倒要瞧瞧敢欺負我朱家的人有幾分能耐。
”五哥一慣溫和的臉上也現出霜意。
沈浪道:“不必,人多反倒打草驚蛇,那日在下和色使曾交過手,對她的身手心中大約已有數,在下和貓兄兩人去即可,朱兄和範兄還是留下來陪伴保護朱姑娘和白姑娘爲好。
”
五哥和三姐夫對望了一眼,似已默許,我正欲張口反對,熊貓兒卻搶先笑道:“七七你別急,我們保證一定會把那傢伙抓回來給你出氣,外面天黑風高的,你就不要去了。
不如你就利用這段時間,先好好想想等人抓回來後該怎麼出氣,如何?好歹也得讓他知道我們的七七可不是好惹的美女是不是啊?哈哈哈——”
對呀,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反正只要人能抓回來就行,管他是誰抓的,而且這件事沒有誰能比沈浪和熊貓兒去辦更讓人放心了。
我眼睛轉了轉,看了一眼五哥,兩人地眼中不約而同地閃起同樣地光芒。
整人麼?這可是我們的專長啊,而且——嘿嘿——尤其還是整惡人。
“好,那就你們倆去吧,記得要給我留活口回來。
”我勾起一朵微笑,吩咐道,“鸚歌,墨蘭,你們去房間把我那些好東西都給搬下來,今天本小姐我要好好地溫習溫習一下功課。
”
“是。
”聽到馬上就會抓回色使司徒,鸚歌和墨蘭顯地比我還興奮,立刻象一陣風似的跑到樓上去了。
“五哥,我們先來商量商量等會拿什麼招待人家吧?”我甜甜地笑道。
這一等便等了半個多時辰,眼看快過亥時將到子時了,卻還不見倆人回來。
“七七,你就莫要再轉了,轉的我眼睛都快花了。
難道沈公子和貓兒出手你還不放心嗎?”五哥悠然地坐在雕花紅木椅上,一邊優雅地品着茶,一邊和藥聖下圍棋,蓮兒也帶着修君在一旁嬉笑着玩我的跳跳棋,鸚歌不住地跑進跑出,看人有沒有回來,墨蘭雖沒動來動去,不過一雙眼睛卻始終望向門外。
而白飛飛,白飛飛則獨自黯然地坐在一邊,不時地擡起眼,用哀怨又自責的目光注視着毫無所覺的修君。
“回來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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