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我確實是無法獨自一人從這險惡的沙漠中逃生之後,白飛飛的神情微微平復了一些。
她收回視線,低眉沉思了一會,再擡眼時,眉目間似已有了新的打算,眼波和麪容又重新變得溫柔嫵媚起來,如同朦朧的面紗般將方纔的情緒都掩蓋了起來。
“既然你並沒有威脅的意思,那我就當方纔那些話你沒說過,我也沒聽過。
”白飛飛若無其事般地起身,準備離開。
“世上有句老話,千金買不到後悔藥,”我站了起來,望着她的背影,還想在再做一次努力,“別讓事情到了覆水難收的那一步!別讓仇恨毀了你本可以重新擁有的希望。
”
白飛飛已走到第一重垂簾面前,聽到我這一句話身體不由地微微一頓,然後,掀簾而去。
隨着太陽的更加沉沒,沙漠上空那片迷人的如同火燒般的黃昏顏色,很快地就被漸濃的夜色所代替,四周的溫度開始下降,白日裡曾經帶着滾滾熱浪的狂風,又開始帶着寒意進行新一輪的傳播,這就是千百年來,沙漠地區所特有的變化。
“停步……紮營……”
洪亮的傳令聲夾雜在呼嘯的風聲中,一重重地在長長的隊伍中傳送着,沒過一會馬車就停了下來。
我照例好整以暇地繼續呆在車中,等營地紮好後,才披上寬大的斗篷頂着狂風下了車。
遠處的沙漠如地獄般烏黑幽深,近處地營地卻已掛滿了明亮的防風燈籠。
帳篷和帳篷之間的空地上也已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充滿了人類的生氣。
一進帳,一股初生起來的溫暖便撲了過來,我意外地看見屏風之後居然有熱氣在蒸騰,沙漠中取水困難,向來都是到了綠洲方纔可以盡情地洗浴,平時都只是淨水擦拭而已。
今日卻爲何如此奢侈?
“王爺吩咐,請小姐沐浴更衣之後前去中帳赴宴。
”憐兒一如往常般恭謹地道。
可語氣中卻隱隱地流露出一絲興奮和期待。
看來王憐花已經到了,我伸手探了探水溫,隨意地撥着漂浮在上面的花瓣,只是按行程看來,再過三四日就可以到樓蘭了,快樂王又何必在此設宴呢?難道只是單純地爲王憐花地大捷慶功麼?
沐浴完畢後,換衣時才意外的發現。
這一次爲我準備地並不是我平時所穿的衣服,而竟是一套充滿了少數民族風情的玫瑰色衣裙,上面還以金絲線繡滿了朵朵嬌豔的玫瑰,或含苞,或怒放,或依着碧綠的嫩葉,在燈火下灼灼生輝。
這衣服雖美,可未免過於豔麗了!我下意識地想吩咐她們換別的衣服來。
可想了想,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也罷,不過是件衣服而已,沒必要這麼計較。
何況我若要配合王憐花,讓快樂王放鬆警惕。最好還是表現的認命一點。
見我順從地坐下,知我必然不喜歡如此華麗服飾地伊人和憐兒不由地鬆了口氣,立刻快手快腳地將我的長髮全編成了數十條的精緻小辮,並適當地綴了些細碎的寶石或珍珠,一切都裝扮好之後,才小心地爲我戴上同樣繡着金絲、並插了根白色羽毛的精緻朵帕。
“小姐穿上這套衣服,簡直比天山上的仙女還要美麗呢!”憐兒和伊人傾羨地打量着我。
“走吧。
”我淡笑着站了起來,心底有些微微的恍惚,如果今日這套全新的模樣不是爲了快樂王,而是爲了沈浪打扮地。
我想。
我應該也會喜歡的吧!只可惜,如今我竟連自己穿什麼都不能作主。
穿過守衛們驚豔的目光和火紅的篝火堆。
我一步步地走向快樂王的大帳。
還未走進,就已嗅到了那似濃又淡、彷彿透過你的任何一個毛孔鑽入你體內地奇異香氣,聽得裡面飄出不絕的絃樂之聲,以及豪邁的吆喝聲……我一聽這熟悉的聲音,眼睛頓時就亮了,心也開始砰砰地跳了起來。
熊貓兒來了,那沈浪是不是也來了?
我不知覺地停住了腳步,怔怔地望着大帳的入口,心底一忽兒酸澀一忽兒甜蜜,直覺告訴我,他一定也在裡面,而且一定正含着微笑,偶爾眨動這那雙哪怕經歷再多的磨難,都不會失去明亮光芒的眼睛,並且不疾不徐端着酒杯淺淺地地酌着……悠然地無人能看穿他真正的心事。
我就要見到他了麼?在間隔這麼多天的分離之後,我們終於要見面了麼?
他還好麼?會不會瘦了?是不是黑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他可有想我?他猜到我要來赴宴麼?等一會看見我時,他會用什麼樣的眼神來凝望着我?會說什麼樣地話?呵呵,我真是傻,在快樂王地眼皮底下,他還能怎麼看我,還能說什麼話呢?一股又酸又軟又痛的滋味,隨着紊亂地意測,從如雷般鼓動的心臟處,急速地涌上鼻尖,催紅了我的眼眶。
沈浪,沈浪……無法見你時,你的溫柔,你的擁抱,你的凝視,總在深沉的魂夢裡暗自縈繞。
如今你就在門後,咫尺可見,我卻有如此多的顧忌,不能順從自己的心向你飛奔而去,反要將所有的情感都深深地剋制住,以保你的平安……
我忍不住酸楚地合了閤眼,可門口的守衛卻連這一會的猶豫時間都不給我,我才停住了腳步,他們就已恭謹地掀起了簾幕,並先一步遣人進去報告。
我只有往進!
習慣性的深吸了口氣,儘量地振了振精神後,我一步步地走向亮如白晝的大帳。
在即將邁進大帳的那一霎,我那越到最後關頭就越冷靜的特質再一次地發揮了出來。
我剛纔是怎麼了?怎麼會任由自己地情緒如此低落?我應該堅決地相信這樣的情況不會一直下去。
甚至不會持續很長時間纔是。
不過是沈浪他們的軟禁,還是我的委曲求全,都不過是暫時的而已,只因,這沙漠戈壁上空的風雲早已悄悄地變化了,我應該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地。
“哈哈哈,我們美麗的七七公主終於來了。
”見我鎮定地走進大帳。
快樂王立刻哈哈大笑起來,碧綠地光芒毫不掩飾地投射在我身上。
肆無忌憚地打量着。
“王爺。
”我穩穩地上前,目不斜視地垂下眼欠了欠身,彷彿渾然不覺滿帳的視線都已集中到我的身上來,也像是絲毫未瞧見我左側坐着的那兩道熟悉的身影,以及右側那個華服的美少年。
快樂王得意地笑道:“無須多禮,無須多禮,來。
七七,這邊坐!”
我這才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快樂王所意示的位置,那位置和他只有一人之隔,他想讓我做在他旁邊?
“姐姐,來。
”早已坐在快樂王身邊地白飛飛見我微微猶豫,立刻笑盈盈地走了下來,親暱地拉起我的手送我坐到快樂王的旁邊。
她今天還是一身的雪白。
不過衣服款式和髮型也都有所改變,也充滿了民族風情,相比起我的一身豔麗,她倒更顯得純潔無暇、如冰似雪。
罷了,不過是個位置而已,我掩住心中的不悅。
溫順地在快樂王的旁邊坐了下來,並沒有急着擡起頭來,而是中規中矩地將視線放在眼前豐盛的菜餚之上,彷彿有些驚訝快樂王居然能在沙漠中還籌備了這麼多新鮮地美味佳餚。
心中卻快速地思索,白飛飛本比我年長,此刻卻當着衆人的面喚我姐姐,顯然是故意要提醒我是快樂王第一夫人的身份了,她想刺激誰?沈浪麼?還是王憐花?
是了,一定是王憐花了。
衆所周知,王憐花過去曾竭力地追求過我。
而今作爲父親的。
卻在把兒子外派的時候搶了他心儀的女人,心裡難免多少會有點疙瘩。
想試探兒子地反應自是情理之中。
如果今晚王憐花能識趣,表現的能讓他滿意,自然一切都好說,說不定還會更加器重他。
如若不然,只要王憐花的神情行爲稍有不對,只怕之前王憐花苦心所做的一切將都付之流水。
以快樂王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留一個不夠忠誠的人在自己的身邊的,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生兒子。
只可惜,他若想要在這個精的像千年狐狸地兒子身上看出一些什麼端倪來,只怕註定要失望了!
“七七,今日在場地都是舊識,你不必如此拘謹。
”快樂王側過頭來,溫和地道。
我嘴角一勾,帶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柔順地擡眼環顧了一遍帳下。
不管是遇到目光急切、關心之意明顯之極地熊貓兒,還是目光沉靜、依如井水深邃無波的沈浪,還是笑容滿面、一派自然的欣賞着我的王憐花,一律都以微笑相對,掃了一眼即刻轉過,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好似下面坐的不是我赤誠肝膽的朋友,不是我曾生死與共的情人,而是普通的賓客而已。
“今日設宴,一是慶祝我兒憐花屢屢大捷,爲本王順利地清掃了塞外的殘餘勢力,使得本王以後再無後顧之憂;二來也是因爲長途爬涉,路途未免有些寂寞乏悶,正好藉此機會讓大夥聚聚,開心開心。
”快樂王捋了捋長鬚,滿面紅光地舉起杯來,“來來來,這一杯先爲憐花接風洗塵,祝賀他不負本王重望,凱旋歸來。
”
“多謝王爺!憐花愧領了。
”王憐花舉杯笑起,面上的得意和謙遜之神情調節的恰到好處,既合理地展示了他自信的一面,又不讓感到他居功自傲。
“憐花兄向有大將之才,此番勝利也是在理之中,在下也敬憐花兄一杯?”左側傳來一道溫和的笑聲。
這個聲音一起,我放在案下的手頓時輕輕一緊,心也跳躍了兩拍。
“同敬同敬!”只聽熊貓兒敷衍地亂叫一通,隨即就是一聲響亮的咕嚕,人人都未動口,他的酒已然下肚,“好酒啊好酒!我說王爺,你既然有這麼好的美酒,怎不早點拿出來?”
貓兒還是那般地無忌,絲毫不在乎自己如今的身份,我微微一笑,心情頓時放鬆了許多。
“既是美酒,當輔以適時的氣氛喝起來才更有味道,等過幾日本王大婚,少不得還有更好的美酒,只要你們願意,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快樂王哈哈大笑道,也一飲而盡,一雙目光卻暗藏銳利地將案下衆人的神情都收在眼裡,尤其是王憐花。
好一個快樂王,竟立刻揪住熊貓兒隨意的一句話,非但暗示熊貓兒和沈浪,只要他們歸順,立刻什麼都應有盡有,並且還巧妙地提到最舉刺激性的“大婚”兩字。
哪知那邊的王憐花卻笑的更歡了,神色自如地舉杯飲盡後,立刻讓旁邊少女倒滿,笑道:“自古天下第一美人當得天下第一英雄配之,昔日娥皇女英共奉舜帝,被傳爲千古佳話,而今王爺同得朱姑娘和白宮主這兩位絕世美女相伴,猶如雙珠連璧,灼然生輝,來日也必成流傳青史之美談。
屬下斗膽,在此先恭賀大喜,願王爺和兩位王妃琴瑟和諧、白首到老!”
“哈哈哈,憐花孩兒不愧是我柴玉關的親生兒子!”快樂王滿意地捋須長笑,眼中光芒頓斂。
“謝王爺誇獎。
”王憐花同樣笑着作揖道,看起來十分開心,“屬下在剿匪過程中,無意中得獲一座寶貝,本想等到婚禮之上再作賀禮,今日既見王爺如此開心,倒有點忍不住想提前拿出來獻獻寶了。
”
“哦,什麼寶貝?”快樂王微揚了下眉,道:“那就讓本王先睹爲快吧!”
“請王爺稍帶!”王憐花微微一笑,撅口輕哨了一聲。
片刻之後,四個身披輕紗的少女一起合託了個純銀色的大托盤,輕飄飄地走了進來。
只見托盤之上,一塊紅綢布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一座近兩尺的事物,少女們走到中帳處,一面單手穩託着托盤,一面齊聲盈盈下拜,嬌滴滴地行禮道:“拜見王爺千歲!”
王憐花笑着離席,優雅地走到她們四人前,親手去掀那紅綢布,我也不禁注目以待,不知這裡面是什麼東西,竟能讓王憐花也稱之爲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