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黑衣人嘿然道:“阮掌門人試試就知道了。”
阮松溪看了他手中闊劍一眼,凜然道;“阮某已有十年不使兵刃了,閣下手中有劍,不妨使來,看看阮某接得住,接不住?”
爲首黑衣人大笑道:“在下正想試試,阮掌門人小心了!”
喝聲出口,右手一起,闊劍嘶風,抖劍朝前刺來。
阮松溪看他劍勢出手,就隱挾輕嘯,可見此人劍上造詣極爲精湛,倒也不敢輕估了他,腳下不動,只是身形微側,就讓開了對方一劍,森寒劍鋒從他身側疾掠而過,左手隨着拍出一掌。
使劍黑衣人一劍落空,右腕一縮,劍勢迥轉,劍尖一昂,快捷無倫隨勢朝阮松溪身側點來。
阮松溪左掌拍出,身隨掌轉,右手駢指如戟,直劃出去,這一下指風嘶然,一道無形勁力,正好敲在黑衣人刺來的劍脊之上。
黑衣人但覺闊劍一震,被指風盪開了數寸之多,心頭不覺爲之一凜,暗道:難怪他自稱有十年沒有使兵刃,內力指功果然有他獨到之處。
心念這一動,對這位阮掌門人自然也不敢再存輕視,揮動闊劍,幻起一排劍影,排空卷出。
阮松溪依然不徐不疾左掌右指,開闔之間,攻守兼具。
這回可以看出阮松溪的功力來了,雖然以徒手對敵,任他黑衣人闊劍嘯風,攻勢如何凌厲,他依然神態從容,揮灑若定。
這時,其他三個黑衣人眼看爲首黑衣人已和阮松溪動上了手,也立即揮動兵刃,搶攻而上。
端木讓的對手是左首使短鐗的黑衣人。
端木讓的兵刃,是一根旱菸管,他煙癮很大,煙管是他須臾不可離的隨身老伴。
煙管而兼兵刃,當然不是普通煙管。
三尺長的管身,和拳頭大的菸斗,都是風磨銅合烏金所鑄,不怕鋒利刀劍,另外掛在煙管上的一個菸袋(放煙絲之用),也是用烏金絲織成,動手之時,可以拒擋對方兵刃,有時抽冷子,還可以重重的給敵人一下。
本來他左手掌還經常盤着兩枚鐵膽;百步取敵,百發百中。這回給夏鴻暉囚禁在地室裹,手腳都上了鐵鏈,敢情夏鴻暉知道二師兄是“老槍”,兩枚鐵膽被搜去了,但旱菸管卻並未搜去。
夏鴻暉當然知道這支旱菸管是二師兄隨身兵刃,但手腳都鎖上了鐵鏈,諒他也使不出本領來,那麼沒把旱菸管搜去,就是好讓他在地下室裹還可以吸上一筒煙解解悶,這回卻正好用上。
黑衣人使的是單鐗,銅屬短兵,形方有四棱,長約四尺,一般均使雙鐗,很少單使,使單鐗的人,左手必然另外練有掌功或暗器。
兩人這一動手,黑衣人揮動單鐗,劈擊點刺,出手迅捷,進退如風。
端木讓在這支旱菸管上,浸淫三四十年,招式精密,功力深厚,隨手揮出,呼然生風,具有鋼鞭、點穴撅兩種功用,有時和你硬打硬砸,純走剛猛路子,有時又輕巧靈活,乘隙進招。敲敲點點,專找你左右前後的大穴下手,倏忽變化,令人防不勝防。
因此兩人一動上手,不時傳出銅管交擊之聲,噹噹大響,有時人影飛閃,兔起鶻落,不出半點聲音。
不過一二十招,使單鐗的黑衣人已被逼落下風。
黑衣人口中怒喝一聲,右手突然一緊,使出“退步順掃”,“殺手鐗”,“過旋宕”,一個人突然身形左旋,右手突出,一掌朝端木讓肩頭擊到。
端木讓是老江湖,早就猜到他右手使銅,左手必有花樣,也早就提防着他。此時看他左手劈擊而來,心中暗暗冷笑:原來傷練的鐵沙掌,那也不過如此!
要知端木讓左手長年盤着兩枚鐵膽,當然練的也是左手,身形一側,一聲不作,左手五指勾曲,迎着對方擊出,他練的是虎爪功。
這一記,黑衣人出手如電,來勢極快,端木讓迎擊得也不慢,但聽拍的一聲,雙掌乍然擊實。
端木讓的虎爪功在雙掌擊實之後,掌根內勁突吐,黑衣人內力沒有他深厚,立時被他震得拿椿不住。往後斜退了一步。
端木讓得理不讓人,口中發出一聲怪笑,身形隨着跟進,呼的一聲,系在煙管上的菸袋突然激射而出,朝對方胸口擊去。
黑衣人不敢硬接,慌忙向左閃去。
端木讓又是一聲怪笑,右手一振,旱菸管像雨點般攻到。
黑衣人同樣怒吼一聲,鋼鐗掄動,奮起全力和端木讓搶攻,但武功一道,有不得半點高低。所謂棋高一着,縛手縛腳,黑衣人落了下風,就再也休想扳得回來。
範叔寒是在大師兄的右首。接住的是一個使紫金刀的黑衣人。
範叔寒揮起長劍,使的是“形意劍法”,劍勢輕靈而穩,每一劍都深得以意使劍的訣要,這一展開劍法,身形飄忽,劍發如風,開闊迴環,倏忽進退;身劍如一,瀟灑已極!
黑衣人一柄紫金刀,刀光霍霍,使得十分凌厲,但劍走青,刀走黑,在各展所學之下,他刀勢雖然沉猛,卻不如範叔寒靈活,二三十招下來,已由攻勢轉變成攻少守多。
攻少,就是克敵的時機會少了。守多,就是招架的次數增多了。
雙方動手,你攻少守多,對方必然是守少攻多,時間稍長,就會每況愈下,只有招架,沒有還手之力了。
於立雪的對手是站在北首(其實地底石室不辯昏曉,更認不得東西南北,這所謂北首,就是以這座大廳來說的,如果大廳朝南,那麼北首就是大廳的上首了)使短戟的黑衣人。
戟原是長兵器,柄長一丈二尺,利於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之用。江湖上人用的戟,柄就不須太長,通常在兩尺八至三尺六之間,稱之爲短戟,有單戟和雙戟之分。
這黑衣人使的是短戟,逼近於立雪就展開攻勢,橫刺、斜勒、鉤、劈、斫、挑,一派俱是進手招式,虛實變化、極盡其能。
於立雪使的是軟鞭,對方搶攻過來,她也不再客氣,以攻還攻,手腕連振,把軟鞭使得上下左右,飛舞盤旋,宛如蚊龍攪海,劃風生嘯,好不凌厲?
黑衣人短戟原以鎖拿敵人兵刃爲主,但於立雪軟鞭變化精妙,出手迅速,他短戟既沒有她軟鞭的長,而且軟鞭也好鎖拿(刀劍可以鎖得住,軟鞭如果鎖不好,鞭頭會反擊過來。是以和使軟鞭的人動手,絕不可鎖)。
這一來,於立雪的軟鞭就表現了它一寸長。一寸強的“強勢”了。
黑衣人在短戟上也有他的獨到的功夫,自然未必落敗,但至少佔不到於立雪一點上風。
四對正在動手的人中以阮松溪的神態最從容,他生性恬淡,早存出世之心,繼而換上了道裝,清淨無爲,與人無爭,只是他還是形意門的掌門人,爲首黑衣人說出要看着形意門有些什麼驚人之藝,這話衝上了形意門,他身爲掌門人,當然不能弱了形意門的名頭。
但他出手極有分寸,只是把黑衣人劍勢逼住,使他知難而退,並沒有施展殺着,是以和他動手的黑衣人也只是劍勢受阻,處處掣肘,感到縛手縛腳,並無被逼攻的驚險。
最感吃力的是使單鐗的黑衣人,遇上的對手是端木讓。
端木讓一生嫉惡如仇,此時右手旱菸管,左手虎爪功同使,逼的黑衣人落盡下風,只有招架,那裡還有還手之力!
和範叔寒動手的使紫金刀黑衣人,情形和使單鐗的差不多,這一陣功夫,已被範叔寒一片劍光圈在中間,刀招已經失去了威勢。
只有和於立雪動手的黑衣人並未佔得上風。
這時這座石室大廳的後面,另一間石室之中,正有一個一頭白髮的老道姑,目光炯炯,從石壁一處小孔中湊着頭凝注着大廳上的打鬥情形。
她身側立着一箇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赫然正是夏鴻暉,他對這位白髮道姑似是極爲恭敬,垂着雙手,—臉俱是虔敬之色。
白髮道姑忽然回頭道:“看來阮松溪說的不假,他除了這些年靜坐練功,內功精進之外,使的依然是形意掌,並無奇招,依我推測,外面謠傳他得到形意真解之事,多半是你捏造出來的了。”
夏鴻暉囁嚅的道:“侄兒怎敢欺騙您老人家?”
白髮道姑哼道,“我看你從小長大的,你這點鬼心思我還猜不出來,把阮松溪拉下來,你就可以去當形掌門人了。”
夏鴻暉連忙躬身道:“多謝教主姑姑栽培。”
白髮道姑哼了一聲,才道:“本教初創,這幾個人倒不失爲好幫手……”
她口氣一頓,續道:“不過我還要試試他們,再出去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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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大廳上激戰未已,四個黑衣人已被逼落下風,正感左右支絀之際,黝黑的四周,又有四個黑衣蒙面人悄無聲息,像幽靈般出現,他們一言不發,衝入戰場。
朝阮松溪欺去的黑衣人使的是馬牙剌,(馬牙刺其狀如劍,兩刃有銳齒,排列有馬牙,故名)左手捏五雷訣,身形一晃而至,招展“卡莊刺虎”,迅發如雷,勁道極爲沉猛。
和阮松溪動手的黑衣人久屈下風,一柄闊劍已施展不開,此時驟見來了幫手,精神立時爲之一振,身形嫉退半步,口中沉喝一聲,闊劍揮舞如輪,又恢復了他剛猛的攻勢,刷刷刷一連三劍,劍光像匹練般劈出。
“哈哈!”阮松溪朗笑一聲道:“阮某方纔只是讓你知難而退,憑你們兩個,又能奈我何?”
口中說着,左掌隨手揮出,一道勁風逼住馬牙刺,右手劃出劍訣,呼的一聲朝匹練般闊劍擊出。
使闊劍的黑衣人三道劍光吃阮松溪指風交擊,就像給一柄利劍擋住。
再也無法攻近阮松溪一步,不,又把他震退了一步,心頭不覺大怒,劍勢一撒再進,又是二劍接連刺出。
使馬牙刺的黑衣人上場第一招就被人逼退,自然也怒不可遏,左手雷訣揚處,馬牙刺如掃似劈,連環進擊。
本來阮松溪和使劍黑衣人這一對,戰況最爲沉寂,(使劍的施展不開劍勢,戰況自然沉寂了)。這一來兩人聯手,馬牙刺的眼棱光和闊劍劍光交映生輝,登時幻起了一片光影,攻勢之猛,可說夠凌厲了。
但阮松溪是形意門的掌門人,他練劍數十年,手中雖無長劍,心中卻有長劍。右手駢指如戟,使出來的正是“形意劍法”,指風劃過,宛然劍勢,左手隨意劈擊,同樣可以在三尺之外拒擋攻勢。
因此看去他以徒手對抗兩個使兵刃的人,威勢不如對方凌厲,但卻依然保持了他從容不迫的氣度,進退揮灑,綽有餘裕。
欺向端木讓的黑衣人使的是鳳凰金翅鐺,他因使鋼鐗的同黨已被端木讓一根旱菸管逼得險象環生,一上場就呼呼兩鐺,把端木讓的旱菸管接住,響起雨聲金鐵狂鳴。
使鐗的黑衣人有了這一喘息機會,口中虎吼一聲,一記“旋風掃葉”迅疾橫掃下盤,又是拍的一聲,被端木讓旱菸袋接住,三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端木讓大笑一聲道:“我當這般藏頭縮尾的是何方神聖,原來是縱橫淮揚的草寇黑衣十八騎,來,來,端木讓大爺就讓你們聯手使上幾招,看看你們能不能勝得了我?”
他江湖經驗豐富,眼看對方每一個人的兵刃各不相同,登時就想起這些黑衣人是縱橫淮揚的黑衣十八騎來!
黑衣十八騎,當然一共有十八個人,而且個個武功高強。先前只出現了四個,眼看不是自己四人敵手,如今又出來了四個,如果還不是自己的敵手,可能還會四個、四個的出來,自己這邊,一共只有四個人手,看來今晚這一仗,當真是有攻無勝的局面了。
端木讓心念這一動,立時存了速戰速決的念頭,口中喝聲甫落,旱菸管驟然一緊,身發如風,朝使金翹鐺的黑衣人直欺過去,一發之勢,點點鬥(菸斗)影密集如雨,隨身而上,使金翅鐺的黑衣人沒想到他會如此快速進攻,急忙舉鐺封架。
這兩人打的都是沉重的兵器,這一硬打硬砸,登時響起一陣噹噹大響,但在這一陣兵刃交響聲中,夾雜了“拍”的一聲,那是端木讓旱菸管上掛着的菸袋,在旱菸管密集攻出之際,悄無聲息的飛擊出去,一下擊中了黑衣人左肩發出來的聲音。
這一記雖然傷不了黑衣人,但在硬打硬砸之際,左肩一陣陣劇疾,不覺身形晃動,急急往右閃出。
使鐗的黑衣人看到端木讓朝同伴欺去,也鋼鐗疾掄,急擋過來。
端木讓一擊得手,口中發出一聲大笑,左手握拳,身形一側,讓過來勢,呼的一聲,打出一記炮拳,一團勁風朝使鐗的右肩擊去。
使金翅鐺的黑衣人退下一步,左臂舒展了一下,除了肩頭隱隱作痛,並無大礙,口中虎吼一聲,返身撲上,金翅鐺展開拍、砸、拿、滑、壓、撲、挑、扎八法,(金翅鐺用法,只此八字)大撲大蓋,全力發動攻勢。
使鐗的黑衣人也趁機展開反擊,把一支鋼鐗使得鐗影流動,勁風呼嘯。
端木讓大笑道:“來得好。”
他一個矮胖身軀,行動如風,煞是俐落,旱菸管揮舞之間,幻起一片繞身管影,加上左手時而“虎爪功”,時而劈掌,時而炮拳,拳風直搗,拳風如濤,使出了他一身看家本領,好不凌厲!
一時間三件兵刃交匯成一幢光影,在地上翻滾,三條人影像走馬燈似的,此去彼來,很誰分得清敵我,這是分作四處激戰中最猛烈的一處了。
範叔寒那三人,這時也打得很激烈!
撲向範叔寒的黑衣人手中使的一雙黃澄澄的熟銅練子錘,人還未到,呼的一聲,冬瓜似的銅錘已經朝範叔寒激射過來。
範叔寒一柄長劍劍光如練,正把使金刀的黑衣人逼得招架無力,陡見銅錘飛來,勢勁力急,十分沉重,(錘重約一斤十二兩,但錘打悠勁,如再貫上內力,勢道自然極重)不敢硬接,慌忙身子一側,避開來勢,劍尖閃電朝錘上點去。
他避開來勢,再以劍尖順勢點出,用的正是借力打力,那黑衣人右手銅錘正待發出,陡覺手一震,銅錘去勢突然加快,連收都不及,撲上來的人幾乎被銅錘去勢拖了出去,(錘上有鏈,長三尺五寸,有皮套系在腕肘之上,銅錘被人點出,超過三尺五寸,自然把人也帶着拖出去了)心頭一凜,急忙站椿收錘。
他在第一招上差點就吃了範叔寒的虧,心頭自然大怒,右錘堪堪收回,左手一招,左錘又呼然有聲,朝範叔寒打出。
那使紫金刀的一直屈居劣勢,心頭怒惱已極,此時壓力一鬆,脫出劍光之外,口中大喝一聲,紫金刀直劈橫斫,捲起凜烈刀風,猛攻過來。
範叔寒對付一個黑衣人,劍勢迴環,使得得心應手,還綽綽有餘,但這回又加上了一個使練子錘的,對方雙錘一收一發,快若流星,此去彼來勁風盈耳僅憑一支長劍,已經接應不暇,再加上使紫金刀的爲了要出方纔一口惡氣,刀光如匹練飛舞,直往直來,大有非把你立劈刀下之概,自然更有顧此失彼之勢。
只不過幾招工夫,範叔寒已被逼落下風,心頭自是大爲震驚,自知此刻大家都在拼搏之中,誰也照顧不了誰,這兩個黑衣人只有靠自己之力,解決困難,心念一動,立時沉下心來,奮力全力,一心運劍。
他練了二十年劍,對本門形意劍法自然精到純熟,登時身隨劍走,意在劍先,又恢復了揮灑輕靈的境界,任他們雙錘急驟如雨,金刀鋒芒凌厲,他依然不慌不忙,劍勢悠然,在身前三尺,划起了重重劍影,一時之間,勝雖未必,但也不見絲毫敗跡。
於立雪可不同了!她和使單戟的黑衣人能夠打成平手,完全是她軟鞭施展開來,上下左右,盤旋飛舞,風雨不透,黑衣人一支短戟,無法欺近身去,最多也只能說打成平手,如今忽然又出現了一個黑衣人,像幽靈般朝她欺近過來。
欺來也沒有關係,姑娘使的軟鞭比別人的兵刃要長,她連鞭如飛,招式精妙,你也未必欺得進去。
但這欺來的黑衣人,雙手使的是一對雪亮的短叉,出手就啷啷有聲,這聲音就使人聽得十分刺耳,人還沒欺近,一片震耳欲聾的啷啷之聲,已經蓋了過來。
於立雪聽得不禁心頭有氣,口中一聲清叱,長鞭刷刷兩招,朝使叉的揮去。
使叉的黑衣人怪笑一聲,突然左叉一轉,噹的一聲金鐵大震,軟鞭鞭頭被他鎖個正着!
使單戟的不敢鎖,是因爲他手中只有一支戟,但使叉的卻有雙叉,一支叉鎖住了你的兵刃,另一支還可以攻敵,怪笑未已,一支明晃晃的鋼叉飛快朝於立雪肩頭叉來。
使單戟的黑衣人一眼看到便宜,豈肯放過?刷的一聲,短戟直奔於立雪的後心。
於立雪軟鞭被鎖,心頭方是一驚,突覺身後也有金風劈到,匆忙之間,執鞭右手用力往後一拉,雙足急點,一個人隨着一拉之勢,徒地朝上翻起,這一下急中生智,果然給他避開了前叉後戟夾攻之勢。
使戟的黑衣人這一戟幾乎用上全力,短戟直送,於立雪朝上飛起,他短戟也堪堪送到,中間少了一個人,沒有阻擋,一時收不住手,還是直刺過去!
使叉的黑衣人左手發叉,也刺了個空,才發覺於立雪朝上飛起,要待舉叉追擊,瞥見一支短戟朝自己穿心刺來,一時無暇舉叉追擊,迅快改作橫削,封架短戟。
這時使戟的也已手腕一沉,硬生生把刺出的短戟收了回去,兩人的兵刃纔沒擊上。
於立雪就趁這一點時間,右手一振,放棄了鞭柄,一下落到使叉的黑衣人身後,迅速從身邊抽出一對短劍。
這使叉和使戟的兩個黑衣人。名列黑衣十八騎,當然不是庸手,方纔只因於立雪飛身翻起,身法極爲快速,驟不及防身,才被她從中閃出。
此時使叉的突然一個輕旋,轉過身來,右手一振,雪亮的鋼叉叉聲啷啷,急滾刺到。
使戟的也不慢,身形閃動,一下欺到於立雪左旁,揮手橫斫。
於立雪棄去長劍,手上有了一雙短劍,你就是不向她攻去,她也會向你們逼攻過來,她最討厭的就是使叉的黑衣人,叉聲啷啷,撓亂心情,一見他鋼叉滾轉,朝自己刺來,她不退反進,一個旋身,轉到了鋼叉側面,右手短劍才疾劃而出。
這一下身法奇快,她當然也算準了的,劍鋒剛好削在他叉柄之上,但聽刷的一聲,滾轉的鋼叉立被她秋霜劍削斷。
因爲使叉的黑衣人每一叉出手,鋼叉都是滾動的,因此叉頭被削斷之後,滾轉之勢不竭,隨着啷啷叉聲,飛出去七八尺遠,才噹的一聲跌落地上。
使叉的黑衣人鋼叉和短劍乍接,頓時感到手上一輕,心知不對,急急往後躍退。
於立雪輕笑一聲,左手刷的一劍朝短戟上劃去,口中喝道;“你也逃不過!”
其實她右手纔是削鐵如泥的秋霜劍,左手一柄只是普通百鍊精鋼短劍而已。
但使戟的黑衣人目睹鋼叉被短劍削斷,尤其她這句“你也逃不過”,更使他心頭一凜,使兵刃的人,誰肯讓人家把自己的兵刃削斷?急急往後躍退。
於立雪雙手一合,把兩柄短劍合在一起(左手短劍是後來配上去的,可以和秋霜劍合在一起,是雙劍的使法,可分可合)劍交右手,左手已經迅速快的掏出兩支冰魄針。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兩個黑衣人雖知於立雪手上是兩柄剝鐵如泥的寶刀,但你手上縱有寶刀,他們豈肯就此罷手?
使叉的怒吼一聲,啷啷叉聲響起,鋼叉又滾轉着攻來,使戟的也一退即上,揮戟欺近,他們只要不和你兵刃硬碰硬砸,一樣可以發動攻勢。
於立雪當然知道憑自己的武功,絕難勝得過這兩人,而且對方已經被自己削斷一柄鋼叉,那是使叉的一時大意,再想削斷他們手中兵刃,那有這般容易?她已經掏出兩支冰魄針,也就是不想再和他們在招式上拼搏。
一見兩人揮動叉及戟搶攻過來,右手揮起一道劍法,朝他們兵刃上撩去。
兩個黑衣人不敢和她硬碰,立即中途收招。
於立雪心中暗暗好笑,口中發出一聲清叱,右腕帶轉劍勢,朝使戟的迎面劈去,左手在劈劍之時,兩支針已經同時發出。
這一着果然完全給她料中,使叉的身形一偏,向右方閃出,使戟的因她朝使叉的攻去,朝她右首欺來。
她兩支冰魄針,也就是一支朝左,一支朝右打出去的。
這兩個黑衣人沒料到她會在此時打出暗器來,其實就是他們注意她的左手,也沒有用,冰魄妃子使冰魄神針的手法,即使是江湖一流高手都無法閃避得開,何況是兩個黑衣人?
他們一個左閃,一個欺進的人,突然發出一聲輕啊,這真是如響斯應,噹噹兩聲,鋼叉及短戟立時墮落,兩個人已經牙齒捉對廝殺,身子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抖,冷鵑除了“呵”、“呵”直響,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本來這四處激戰,情況最不利的是於立雪,如今她卻最先贏得了勝利!
於立雪一擊奏功,不禁喜出望外,再也沒去理會兩人,俯身拾起軟鞭,在纖腰上圍好,同時也把另一柄短劍收入鞘中,一手執着秋霜劍,目光一轉,看到範大哥正在和兩個雲衣人動手,好像還落了下風,口中低哼了一聲,左手掏了兩支冰魄針,雙肩一晃,朝範叔寒奔去一面大叫道:“大哥,我來幫你!”
聲到人到,纖手揚處,兩支冰魄神針分向兩個黑衣人打出。
那個使練子錘和使紫金刀的黑衣人自然也看到了,奔過來的只是一個小夥子,年紀比範叔寒還輕,那會把他放在眼裡?但就在他欺來之際,兩人同時感到身上一冷,登時奇寒澈骨,一個人冷得禁不住起了一陣顫抖,手中練子錘及紫金刀同時砰然墮地。
範叔寒一柄長劍力戰兩名高手,縱能支持,也十分吃力,此時眼看於立雪人還未到,已把兩個對手齊制住,心頭大喜,長劍一收,說道:“賢弟來得正好,這兩個黑衣人扎手得很,愚兄堪堪只能自保,休想勝得了他們。”
戰力最弱的於立雪,反而最先獲勝,戰況並不太利的範叔寒,兩個對手也在一瞬之間被制住了,剩下來,阮松溪功力深厚,兩個黑衣人聯手合擊,還是處處被逼,顯得縛手縛腳,端木讓力戰兩個黑衣人,也毫無遜色。
這是說對方雖然使出來了八個黑衣人,還是落了下風。
就在此時,石窟大廳上響起一個冷漠的老婦人聲音喝道:“大家住手。”
這句話,說的並不響,但聽到正正在動手的雙方耳朵之中,卻極爲清晰?
激戰中的人,一齊停下手來。
北首中間一堵石牆,緩緩裂開一道門戶,走出一個白髮如銀的老道姑。
這老道姑雖然白髮如銀,但臉上一絲皺紋也沒有,看去不過四十出頭,只是她生成一張馬臉,雙顴微笑,嘴脣極闊,尤其一雙三角眼,眼珠極小,卻射出棱棱冷芒,使人感到這老道姑極非易與。
這一剎那,這座地窖石室,登時靜寂下來。
老道姑的出現,阮松溪立即示意二師弟,四師弟和於立雪站到一起,嚴神戒備。
老道姑也沒有說話,一直走近四個中了冰魄針的黑衣人身前,伸手朝使鋼叉的右肩一招,只見銀光一閃,一支冰魄針已經到了她手中。
“冰魄神針。”
老道姑一雙三角眼朝於立雪投來,緩緩說道:“你不像是韓仙子門下,那來的冰魄神針?”
於立雪道:“但我使的是冰魄神針,總不假吧?你管我那裡來的?”
那使鋼叉的方纔還全身顫抖,面無人色,但說也奇怪,經白髮老道姑伸手一招,起下冰魄針,敢情連寒氣都被她掌心吸去,凍得不住顫抖的人,立時好轉,不再抖動了。
白髮老道姑一路行去,給其他三人同樣只招了招手,三支冰魄神針全到了她手上,三個人身上奇寒澈骨的冷氣也一齊爲她收去,顫抖立即停止。
白髮老道姑朝於立雪冷峻一笑道:“老婆子和韓仙子昔年也有幾面之緣,你除了會使冰魄神針的手法,武功並非出她門下,韓仙子這三個字,當然也唬不飼老婆於,不過老婆子看在你會使冰魄神針這一點上,和韓仙子不無淵源,老婆子也不至於爲難你。”
說到這裡,目光一擡,朝阮松溪道:“阮掌門人,老婆子聞名已久,今晚得瞻身手,果然不愧是一派宗主,老婆子深爲欽佩,這兩位大概是你令師弟了,此處不是談話之所,還是請到裡面坐吧!”
說完,擡手肅客,當先往石門中走去。
阮松溪只覺得這老道姑一身陰氣,分明已經練成了某種極高的旁門陰功,試想四個身中冰魄神針的人,早已凍得功力全失,但經她輕輕一招,就把他們身上寒氣吸出的這份功力,就非同小可,—憑自己四人,決非人家對手,何況老道姑話說得還算客氣,這就朗笑一聲道:“道姑寵邀,二師弟、四師弟、於小兄弟,咱們就進去吧!”
舉步隨着她身後走去。
端木讓、範叔寒、於立雪自然也跟了進去。
這石門之內,地方不大,倒似一間客室,除了上首一張高背錦壁太師椅,左右兩旁,也各有六張椅子。
老道姑也不和大家客氣,在上首太師椅上坐下,才擡擡手道;“阮掌門人四位請坐。”
阮松溪等四人到了此時,也不得不在椅上落坐。
老道姑朝阮松溪深沉一笑道:“阮掌門人大概已經知道老婆子是誰了?”
阮松溪道:“在下孤陋,不知道姑是那一門派高人,正想請教。”
老道姑道:“老婆子有一個侄子,和阮掌門人還是同門師弟兄。”
阮松溪心中原已料到幾分,聞言輕哦一聲道:“道姑原來是三師弟的姑母,昔年玄陰教的護法……”
老道姑接口道:“也就是現在玄陰教的教主。”
“現在玄陰教的教主”,這句話聽得阮松溪心頭不由一震,由此看來,玄陰教果然死捉復然,重出江湖,只要從黑衣十八騎已被他羅致到手下,可見她野心不小了。心念一動,拱拱手道:“原來還是玄陰教主,阮某倒失敬了。”
老道姑道:“敝教立教已有數百年,原爲玄門旁支,武林一脈,只因江湖各大門派宥於門戶之見,把敝教看作左道旁門,自然有失公允,也因此和各大門派之間,積不相能,敝教自從三十年前,一蹶不振,老婆子經昔年幾個道友敦促,意在重整敝教,庶能和各大門派和平相處,阮掌門是形意門一派掌門,領袖羣倫,因此老婆子頗想敦請阮掌門人在敝教擔任一個護法名義,俾各大門派可以有所瞭解,敝教重出江湖,絕不是和各大門派站在敵對地位,而是各派兼容,毫無門戶之見的一個教會,不知阮掌門人可肯俯允?”
話說得很好聽,原來是想拉攏形意門。
阮松溪正容道:“教主說的不錯,貴教確是玄門旁支,絕非左道旁門的邪教,江湖各大門派,對貴教原也投有岐視之心,只是三十年前,貴教所作所爲,不用阮某多說,教主自然清楚,如今教主發大宏願,重整貴教,立意和各大門派和平相處,這自然是一件好事,阮某極爲贊成……”
老道姑道;“這麼說,阮掌門人同意了?”
阮松溪道:“至於教主要阮某擔任貴教護法一節,阮某身爲形意門掌門人,歷代祖訓,不準本門弟子參與任何幫派教會,阮某恪於祖訓,實在歉準應命。”
老道姑一怔道:“敝教並非江湖幫派,乃是玄門一支,譬如各大叢林廟宇,當地相佛道二教的士紳,也都可以擔任護法大德,阮掌門人一生慕道,而且也換了一身道裝,與敝教同是三清弟子,敦請阮道友擔任護法,有何不可?”
這話倒也無法反駁。
阮松溪道:“教主說的固然極是,但阮某身爲形意門掌門,恪於敝門祖訓,實是無法擔任貴教護法之職,請教主多多原諒。”
老道姑怫然道:“阮掌門人說來說去,還是對敝教心有成見了。”
端木讓道:“教主重整貴教,如真有和各大門派和平相處之心,真有誠意要敦請大師兄擔任護法,理該踵門相商,那有使下五門手腳,把咱們劫持而來,囚之地室,手腳還上了精鋼鐵鏈,等咱們破門而出,又暗使黑衣十八騎連番施襲,這是貴教和各門各派和平相處之道嗎?”
老道姑道:“端木二俠這是錯怪老婆子了,把幾位弄到地室中來,是你形意門爲了形意真解所引起的師兄弟內鬨,並非老婆子預謀,等到老婆子聽說阮掌門人幾位已經在地室之中,才趕來制止。邀請阮掌門人擔任敝教護法,乃是老婆子剛纔想到的事,敝教復出江湖,如有阮掌門人擔任護法,可以減少各大門派對敝教的誤解,也可以減少不少因誤會而引起的糾紛,老婆子並不是怕了各大門派,老實說各大門派中,也很少有老婆子對手的人,真要和老婆子作對,那是他們自取滅亡。”
她說到這裡,目中寒芒陡盛,坐在她下首的四人,都可以感覺得到身上寒意大增,於立雪功力較淺,忍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老道姑目光一收,冷然道:“好了,老婆子話已說完,阮掌門人最好考慮考慮。”
阮松溪朗笑一聲道;“阮某也已經說清楚了,此事礙難從命,用不着考慮。”
老道姑點頭道:“很好,老婆子良言蓋此,那就只好屈留四位了。”隨着話聲,倏地站起身來。
端木讓大怒道:“你待怎的?”
就在喝聲中,室中燈光突然熄去,眼前登時一暗。
端木讓在方纔和黑衣人動手之際的已經收起了火筒,此時燈光乍熄,他立時取出火筒,“擦”的一聲打着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等到火光亮起,白髮老道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這間斗室之中,四面俱是石牆,那裡還有一點門戶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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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時間,很快就到了。小紅和迎雲也廝混得很熟,但你若想在有意無意之間。探詢五山主或是苟總管什麼的,迎雲就會臉色微變,急忙拿話岔開。
有時被逼急了,就悄聲的說:“小紅,等你家公子病體好了,就趕快離開,這裡的事你不知道的,就不用知道,知道的越少越好。”
三個月之中,苟總管也允許她去探望過兩次公子的病勢,當然,二次阮天華都清醒着,只是躺在牀上,真如大病初癒一般。
小紅心裡有數,要阮相公清醒與否,都操之在五山主手裡,他要你清醒幾分,你就清醒幾分。
好在三個月的時間已經到了,只要阮相公一清醒,自己就可以把他救出去了。
她眼巴巴的計算着時日,她所盼望的日子,終於來了。
這天晚飯之後,全身收拾妥當,就悄悄躍出後院,一路疾奔,快到竹林,就迅快的閃身而入,穿行竹林,來至小樓側面,舉目看去,窗口已無燈火,她小心奕奕的飛身躍登屋檐,閃到窗下,然後雙手捫着窗隙,緩緩撥開窗戶,踊身躍入。
牀上,阮天華正在跌坐連功,忽然聽到窗戶開啓之聲,睜開眼來,只見一條小巧人影已經穿窗而入,輕手輕腳的走近牀前,不覺問道:“你……”
他該是要說“你是什麼人”的,但只說了一個“你”,小紅心頭一驚,急忙“噓”了一聲,低低的道:“相公,是我。”
阮天華驚奇的道:“你?”
小紅眨動眼睛,藉着窗前月光,看到阮天華坐在牀上,果然清醒了許多,但他看到自己竟似不識,豈非神志只恢復了一半?(她聽五山主說過,他在三個月之後,只使阮相公神志在半醒之間)這就湊近了些,悄聲道:“阮相公,你還認識小婢嗎?”
阮天華目光灼灼,凝視在小紅臉上,過了半晌,才道:“好像很熟,只是記不起來了。”
小紅道:“小婢是小紅呀!”
阮天華點點頭道:“不錯,你是小紅。”
小紅喜道:“相公記起來了。”
阮天華道:“你怎麼會找來的?”
小紅悄聲道:“小婢是冒險進來的,相公立即跟小婢出去,離開這裡纔好。”
阮天華搖搖頭道:“我不能離開,這是師父說的,要我好好練功。”
小紅急道:“不成,他不是你師父,他是個壞人,相公一定要和小婢出去,儘快離開這裡。”
阮天華道:“師父怎麼會是壞人?”
小紅道:“他們是害你,相公目前神志只恢復了一半,是他用手法點了你後腦‘玉枕穴’,相公不能再留在這裡。”
阮天華遲疑道:“你說的是真話?”
小紅道:“相公連小婢的話也不相信麼?小婢和相公是一起被他們擄來的,你怎麼忘了?”
阮天華想了想道;“你說的好像不錯,我就是想不起來怎麼會在這裡的?”
小紅道;“現在相公相信了,那就快些走吧!”
阮天華楞楞的道:“我們到那裡去呢?”
小紅道:“我們出去了再說。”
阮天華道:“好,我都聽你的好了。”
小紅心想:阮相公神志只在半醒半迷之間,自己爲了救他,說不得只好要他全聽自己的,才能逃出樊籠。
心念道一轉,就接口道;“對了,我們爲了逃離這裡,不管有什麼事,相公都要聽小婢的,就是遇上五山主,你也要聽小婢的,不可聽他的話了。”
阮天華問道:“五山主是誰?”
小紅道;“他就是相公叫他師父的人。”
阮天華道;“你不是說他是壞人嗎?我自然不會聽壞人的話。”
小紅暗暗一喜,自己總算說服了他,一面忙道:“那就快些走了。”
阮天華點點頭,立即跨下木牀。小紅看到牀前掛着一口長劍,伸手摘下,遞給了阮天華,低低的道:“相公把劍帶上。”
阮天華伸手從几上取過一柄兩尺長的鐵骨摺扇,說道:“這也是我的。”
小紅說了聲:“快隨我來。”接着又囑咐道:“出去之後,相公就不可再開口了,只要跟在小婢身後,走得越快越好。”
阮天華點頭道:“這我知道。”
小紅沒有作聲,當先穿窗而出。阮天華也隨着她穿窗而出。
小紅回過身去,輕輕掩上了窗戶,伸手指了指,就翩然飛起,落在地上,一下閃入竹林,阮天華立即跟着過來,閃入竹林之中。
差幸況天機認爲此時正是阮天華練功的時候,何況這裡又是他們聯盟的中心,外人絕不能進來,防範上自然不很嚴密。
小紅爲了要救出阮相公,這三個月來,當然處處留心,早就計劃好逃走的路線。雖然她始終問不出這裡是什麼地方,但從種種跡象判斷,譬如廚房打雜的,要出山去採購糧食,都要兩三天才回來,可見離市鎮極遠。
大宅是建在山麓間,只有東首有一條山路,因爲四周都是羣山峻嶺,沒有人行走,就沒有山徑了。
自己兩人要逃出山去,自然要循着山徑走,如果一旦被況神機發覺,他們就很容易追上來,而且追上來了,你想硬拼也拼不過他們,最後還是被他們捉回去。
這回如果被他捉回去,阮相公當然會被他們用手法完全迷失神志,自己不用說連命都保不住。
因此,小紅擬定的路線,就是和山徑背道而馳,朝山中奔去,入山雖深,總會有出山的一天。
小紅一路提氣急奔,阮天華自然也是跟在她身後奔行。
夜深山黑,天上雖有明月,但所經之處,全是懸巖峭壁,沒有路徑可循,這要是白天還好,黑夜之間,走來自然倍感吃力。
翻過兩重山嶺,小紅已經嬌喘不勝,香汗溼透衣衫,她因這裡距那大宅還近,怕五山主及苟總管尋來,那敢稍息,還是一路提氣疾行。
現在又翻過了一重山嶺,小紅實在感到體力無法支持,只得站停下來,回頭看去,阮天華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自己腳下一停,他立即站停,一張俊臉,和平時一樣,既沒有流汗氣喘,心中暗暗驚奇,一手拭着汗水,問道:“相公累不累?”
阮天華道:“我一點也不累。”
小紅忖道:阮相公武功比我高,但也不會差得太遠,自巳巳累得心跳氣喘,汗出如漿,他怎麼一點也不累呢?看來這三個月時間,五山主當真教了他不少武功,內功也增進得很快,唉,他們如果是不存什麼壞心,阮相公跟他們學武,該有多好?
阮天華看他望着自已沒有作聲,他究竟神志清醒了一半,說道:“你跑累了,怎麼不坐來憩憩呢?”
小紅心中暗喜,忖道:“看來阮相公果然清醒多了。”
她找了一塊大石,用口吹了吹,就坐了下來,仰頭說道:“相公也坐一會兒咯!”
阮天華聽她叫他坐,果然走了過來,和小紅坐在一起。
小紅從來也沒和男子坐得這麼近過,他這一坐下,就和自己並肩而坐,驀的感到一陣羞澀襲上心頭,但這是自己叫他坐的,他總是神志沒有恢復,你叫他坐,他自然坐到自己身邊來了。
但不論他神志只清醒一半,他總是男人,小紅本來還有話問他,現在就不敢說了。
兩人默默的坐了一回,夜風吹來,身上汗水很快就幹了,經過這一陣休息,疲勞也恢復了大半。小紅總是擔心着有人會追來,自然還是快些走的好,這就盈盈站起,說道:
“相公,我們走吧!”
阮天華是沒有主張的,你叫他走,他就站起身來,跟着你來。
這一個晚上,他們也不知走了多少山路,天色漸漸黎明,前面有一道寬闊的山澗,擋住了去路,兩山之間相距少說也有二三十丈,下臨絕壑,水勢洪洪。
小紅眼看無法過去,只得沿着山澗走下去。
晨曦漸漸從山頂間升起,晨霧漸漸從山林間消失,他們已從山腰間走近山麓,山澗也隨着山勢朝西流而去。
小紅因阮相公神志只清醒了一半,沒人可以商量,自思山澗水勢既然朝西流而去,自己兩人只要跟着山澗走去,定可找到出路,這就依然一路沿着山澗走去。
走了將近一里來遠,山間中亂石累累,兩邊山勢因爲你已經走到山麓,望去更見高峻,危石似要壓頂而下,中間水勢還是十分湍急,就是沿着山間而行,這段路卻愈來愈難走,你只有在亂石上,縱跳起落,大概要走完這一段兩山夾峙的山縫,纔會有平地。
小紅一晚沒睡,這一段路當真走得她粉臉通紅,胸脯起伏,只是喘氣,前面又有一方十數丈高的大石,擋住了出路。
十數丈高的大石,她當然跳不上去,只好從大石後面繞過去了。那知轉到大石後面,忽然發現右首石壁間,有一人來高的石窟。
裡面雖然有些黑,但天光照射,看去洞窟相當寬敞,也極爲平整,心中不禁一動,暗想:自己兩人已有一晚沒睡,這裡地勢幽僻,不易被人找到,不如在這裡休息一回,養足精神再走不遲。
這就回身道:“相公,這個洞窟不易被人發現,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回再走吧!”
阮天華道:“你說在這裡休息,就在這裡休息好了。”
兩人走入石窟,小紅又仔細的打量了一陣,發現這座石窟竟然極大,裡面簡直象一條寬闊的甬道,黑越越的不知有多深?光是從裡面吹出來的風。就使人有寒颼颼的感覺。左右兩邊石壁間黑暗之處,似乎也有幾個窟窿。
這要是在夜晚,小紅絕不敢在這座深邃的石窟中逗留,但現在已是大白天,當然不用害怕了。
她要阮天華站在中間,自己卻向左首石壁走去,到了近前,凝足目力看去,這裡果然有兩個較小的洞窟,只是裡面太黑了,她不敢進去,再走向右首,石壁間也有兩三個洞窟,同樣黑得有點怕人,她當然也沒進去,只是在兩邊走了一圈。
她覺得在石窟中休息,雖有天光透入,總覺不太好,因爲外面如果有人,就可以看到,還是石窟進門的左首,較爲隱秘,也可以避風,這就朝阮天華招招手道:“相公,到這裡來較爲避風。”
阮天華依言走了過來。
小紅道:“我們已經奔行了一晚,相公快坐下來,在這裡睡一會兒好了。”
阮天華道:“你坐下來休息好了,師父要我每天一早,就得練武,這裡地方很大,我要練劍,練完了劍,還要練扇。”
小紅舉手理理鬟發。嫣然笑道:“這是平日,學了武功,自然要勤加練習,但今天我們奔行了一晚,就該休息了,出山去,還不知要走多少走呢,不養足精神,體力如何支持得住?”
阮天華道:“我晚上都不睡覺的,師父都要我坐着練功,他說練功比睡覺還要好。”
他口中的師父,自然是五山主了。
小紅道:“那麼相公就坐下來練功好了。”
阮天華果然依言坐下,盤好雙膝。瞑目垂簾,運起功來。
小紅也倚着石壁坐下,她人雖極爲疲乏,但一時之間,想到出山之後,該到那裡去呢。
那晚天罡門集會,被鐵手五煞闖入,死傷了不少人,不知伏大娘有沒有負傷?阮相公只是臨時代替於公子的,現在該不該再把阮相公帶回去?
相公是形意門的人,他應該回家去纔對,只是他臉上易的容,是伏大娘的獨門手法,沒有伏大娘的洗容藥,是洗不掉的。
想到他易了容,不覺側臉朝他看去,這一回功夫,只見阮天華坐着的人,頂門上冒着縷縷熱氣,好象從蒸籠上冒出來的熱氣一般,心中不禁覺得奇怪,再仔細看去,阮相公的身上,也在冒着熱氣,整個人都象被熱氣包圍了一層,心中暗自忖道:阮相公練的不知是什麼功夫?難怪這三個月時間,他內功增進了很多。
坐了一回,心漸漸靜下來,人也朦朧睡去。
突聽有人洪聲笑道:“果然在這裡了!”
這句話聲若焦雷,小紅驀然驚醒,耳朵猶在嗡嗡直鳴,她只當是五山主、苟總管追來,發現了阮相公自己二人,急忙睜開睛來,只見石窟中間站着一個長髮披肩,身穿半截黃衫的老者,此人身材不高,但肩膀極闊,因自己兩人坐在進洞左首靠壁處,看到的只是此人背後。
小紅心中暗暗奇怪,這人不象是追蹤自己來的,他面向洞裡,似乎也沒有看到自己兩人,怎麼會說“果然在這裡了”呢?
心念方動,只見長髮黃衫老者己舉步朝石窟中走了進去。那條象甬道般的石窟,黝黑陰森,他進去了,立時就被黑暗吞沒,看不見人影。
小紅回頭看去,阮相公依然瞑目垂簾,一動不動,身上還在冒着縷縷熱氣,當然運功還沒完畢。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從洞口走入。進來的兩人,一個身穿灰佈道袍,手持拂塵,另一個穿的是一件藍布大褂,腰束闊帶,她能看到的依然只是兩人的後形。
他們一路邊走邊說,走到石窟中間,才略爲駐足。
穿藍布褂的目光回顧,道:“這裡是白鶴洞,大概不會錯了。”
灰衣道人笑道:“咱們那就進去瞧瞧。”
穿藍布褂的道:“此洞如此黑暗,崆峒老怪又先咱們而入,只怕不易對付。”
灰衣道人大笑道:“難道合咱們之力,還怕他不成?”
穿藍褂的道:“近日白鶴洞出世的風聲業已傳開,只怕進來的不止咱們三個人而已!”
灰衣道人道:“所以咱們還是早些進去,不要讓老怪一個人捷足先得。”
穿藍褂的點頭道:“道兄說得也是,白鶴真人成道已有百年,江湖上傳說他得到的一部《紫府銓真》,藏之洞府,留待有緣,自然也在此洞之中了,紫府奇書,玄門之寶,覬覦者必衆,據兄弟看,在老怪前面,也可能早已有人進去了!”
兩人只是在中間停得一停,就繼續舉步往裡行去。
小紅聽了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好象這座石窟,叫做白鶴洞,被人發覺還沒有幾天,裡面藏有一部奇書,好象還會有很多人聞風赴來,她當然不會去關心這些,只是會有人趕來,自己二人就得及早離去。
就回頭看去,這一陣工夫,阮相公身上的熱氣,已經漸漸消失,心中暗道:等阮相公運功醒轉,就可以上路了。
剛回過頭來,突見自己兩人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個子矮小的白髮鳩面老婆婆,手中柱着一支彎彎曲曲的木杖,一雙綠陰陰的眼睛望着自己兩人,臉上似笑非笑,神情譎詭,使人一看就會感覺到她笑得不懷好意。
小紅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身來,右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腰間短劍。
鳩面老婆婆發出尖銳的磔磔笑聲,問道:“你們兩個小娃兒,是何人門下,可是跟着你們師父來的?”
小紅搖搖頭道:“我們沒有師父,昨晚山中迷路,今天早晨才找到這個石窟,只是在這裡休息一回,等我家相公醒來,就要走了。”
鳩面老婆婆看了阮天華一眼,問道:“他就是你相公?”
小紅點點頭道:“是的。”
鳩面老婆婆道:“你們早晨就在這裡,可曾看到有什麼人進來嗎?”
小紅道:“最早我也不知道,剛纔我是被一個長髮老人笑聲驚醒的。”
“長髮老人?”
鳩面老婆婆問道:“那是怎樣一個人?”
小紅道:“我看到的只是這位老人家的背後,個子好象不高,肩膀很闊,身上穿一件半長不短的黃衫……”
“崆峒黃衫!”
鳩面老婆婆自言自語的道:“這老怪物也來了,唔,還有什麼人?”
小紅道:“後來又有一個灰衣道人和一個藍褂的老人,剛剛進去。”
鳩面老婆婆道:“那是九宮雙劍了,他們居然趕到了老婆子的前面。”
剛說到這裡,阮天華已經運功醒轉,睜開眼來,看到鳩面老婆婆站在前面,正在和小紅說話,不覺奇道:“小紅,這位老婆婆是誰呢?”
小紅忙道:“相公醒來了,我們該走啦!”
鳩面老婆婆尖聲問道:“小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阮天華道:“我叫於立雪。”
鳩面老婆婆又問道:“他呢?”
阮天華道:“他叫小紅。”
鳩面老婆婆道:“很好,你們兩個跟老婆婆進去。”
小紅急道:“不成,相公離家已有多日,我們急於趕回家去。”
鳩面老婆婆臉色微沉,說道:“老婆子要你們跟我進去你們就得跟老婆子進去。”
阮天華道:“小紅說要趕回家去,自然是要趕回家去了。”
鳩面老婆婆暗道:“這小子面貌極爲清秀;怎麼說話有點渾!”
一面磔磔笑道;“老婆子一向言出如山,你們知道老婆子是誰?”
阮天華楞楞的道;“不知道。”
小紅心頭暗急,說道:“老婆婆。真對不住,我們還要趕路,不能跟你進去。”
一面朝阮天華道:“相公,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阮天華點頭道;“好,我們走。”
鳩面老婆婆道:“你們走得了嗎?”
小紅氣道:“老婆婆,你講不講理?”
鳩面老婆婆磔磔怪笑道:“跟老婆子講理的人,都到閻老二家裡去了。”
要知她乃是江湖上出名的魔頭,焉會看不出來,阮天華只是個楞小於,出主意的是他書童小紅,因此話聲出口,右手一擡,伸出一雙千枯得象鳥爪的手爪,五指如鉤,朝小紅肩頭抓來。
小紅沒想到她會猝然出手,一時如何來得及躲閃?阮天華看她向小紅出手,右手疾發,一下就把她爪勢格了開去,有這一瞬空隙,小紅趁機向右閃出。
鳩面老婆婆不覺一怔,目中綠光大盛,尖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格得開老婆子一爪。”
阮天華道:“是你先欺侮小紅的。”
小紅一手握着劍柄,說道;“老婆婆,咱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要進去,我們要回家,大家各不相干,好了,我們要走了。”
鳩面老婆婆磔磔怪笑道:“要走容易,你們只要接得住老婆子三招,老婆子就不再難爲你們。”
阮天華望望小紅,沒有作聲。
小紅道:“接下三招,你就讓我們走了?”
鳩面老婆婆道:“不錯,老婆子言出如山,說了豈會不算?”
小紅道:“相公,老婆子要你接她三招,才能讓我們離去,看來只有接她三招才行。”
阮天華道:“只有接她三招才行。”
鳩面老婆婆忖道:“這小於果然很渾,真是個繡花枕頭,錦繡其外,敗絮其中!”
一面喝道:“好,你們小心了,這是老婆子第一招!”
右手一揮,朝兩人拍來。
她一向獨來獨往,從不收徒。但進入石窟,聽了小紅的話,知道崆峒黃衫及九宮雙劍已經進去,因此想到要兩人跟她進去,原意只是不想兩人泄漏自己行藏。
後來她伸手一抓,被阮天華格開,試想她數十年修爲,這一抓雖然只不過隨手抓出,但阮天華的舉手一格,也只是隨手而發,發覺這年青人武功極高,但人卻楞楞的,是個渾小子。
這下正中她的下懷,把這楞小子帶進去,豈不是一個得力助手,但還是先要看看他的武功來歷,故而說出接她三招的話來。
既是存心要試試這楞小子的武功,第一招上,她只使了三成力道。她雖然只使出三成力道,但江湖上一般好手,已經未必能夠接得下來。
小紅右手一直接着劍柄,此時手腕一翻,鏘的一聲掣出劍來。
阮天華回頭道:“你不用出手,我來。”
右手一豎,迎着鳩面老婆婆掌勢擊出。
鳩面老婆婆這一掌不帶絲毫風聲,好象只是朝前輕輕推了一把。阮天華擊出的一掌,也沒有凌厲的風聲,但卻有一股森冷的寒氣,應掌而生。兩股勁氣乍然一接,中間卻發出蓬然一輕震,鳩面老婆婆的第一招,就被阮天華接了下來。
小紅當然不會知道鳩面老婆婆這一記只使了三成力道,眼看阮相公居然接下來了,心頭自然暗暗高興。
鳩面老婆婆目中綠芒飛閃,磔磔笑道:“小娃兒,原來你練的是‘北溟玄功’!好,再接老婆子一掌。”
話聲出口,又是一掌拍了過來。
這回她又加了兩成力道。
阮天華道:“接就接。”
右手忽然握拳。身形微側,呼的一拳朝前擊出。
“蓬”!又是一聲輕響,阮天華只是上身晃動了下,果然又被他接住。
“形意門的炮拳!”
鳩面老婆婆一張鳩面流露出欣喜之色,點頭道:“果然難得得很,你小娃兒這點年紀,能接得下老婆子五成力道,好這是第三招了!”
身形一動,人已到了阮天華的面前,不,右手快如電閃,雞爪般五指一下扣住了阮天華右手脈門。
阮天華用力一掙,鳩面老婆婆五指有如鐵箍,那想掙得動分毫,一張俊臉登時脹得通紅。
小紅見狀大驚。右手長劍一指,疾欺而上,喝道:“你快放手!”
口中喝着,劍光一閃,巳朝鳩面老婆婆右側腰肋刺去。
鳩面老婆婆右手扣着阮天華脈腕,只向左跨出半步,就讓過小紅刺去的一劍,磔磔笑道:“小子,你再敢動一動,莫怪老婆子心狠手辣,我只要催動真氣,你家相公就會逆血攻心,送了小命。”
小紅舉目看去,阮相公一張俊臉果然已經脹得通紅,心頭更急,說道:“那你要待怎的?”
鳩面老婆婆磔磔尖笑道:“老婆子還是一句老話,你們兩人跟我老婆子進去,我就放開你家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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