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曉姓巫師,父母官羅江後來一直有些愧疚,因爲當時過於歡喜,居然忘了救子恩人。幾年來,他們一家有閒沒閒都試着找過曉女巫,估計一下不下一百次,但對曉氏女巫一直以來,只聞其種種善事而不見其人,這些善還多與扶胎救產、保赤佑童有關。
羅杞十歲前實在乏善可陳,跟平常富貴人家長大的小鬼沒什麼倆樣,所謂的聰明乖巧等等好話,不過是當爹媽愛子誇張出來的,實際上這傢伙的童年,無非在過家家玩遊戲、吵着吃零食,和鄰居孩子爬樹掏鳥窩,然後在家長哄騙誘惑中學了幾個字,再就是夜驚尿牀什麼的。
在他長大到七歲的時候,我才認出羅杞這傢伙像我,是我的前世沒錯,因爲這傢伙跟我五歲的照片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穿着古裝,留着長髮,說着古語言,也比我認真。雖然長得一表人才、十分聰穎,到了懂事時,就不說不笑也不哭,終日默默無言、悶悶不樂,彷彿有什麼難解的心事鬱結一般。父母爲此憂慮不安,百般延醫引藥也不見效驗。
他身邊的那個大約十七歲俏麗的丫環每天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如果我沒猜錯,羅杞一出生,就是她向羅縣令報的信,從一歲到十一歲,羅杞的尿布和內衣內褲都是她洗的,好可憐!
她像羅杞姐姐多過像一個丫環,而羅江夫婦對她也非常寬厚仁愛,除了做爲一個貼身丫環必做的事外,待她有如親身女兒。不過,她永遠是一個丫環,這點她根深蒂固,因此對羅杞這個少爺更是忠心耿耿。
而羅杞和阿玲在一塊時,纔會變得無憂無慮,天真活潑。
八月初三這一天,羅杞和阿玲受羅江夫婦之命,出門上街。
“玲姐姐,那邊有個廟會,我們去看看好嗎?”不由別人答應,拔腿朝右面的小巷跑,穿過一條內河橋廊,鑽進另一條街道。
“不行,今天是老師生日,老爺和夫人要我們送禮物給他。而且時間不早了,我們是一定要在晚上回家,不然妖魔鬼怪就會出現,把我們抓去吃了的。”丫環阿玲提着一籃子禮物無奈地邊叫邊跟着他跑,“大家都說你乖,只有我知道,從你出生那天起,就從沒看你真正乖過,唉!”後面一句是喃喃自嘆,嘴巴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算了,反正遲一點也沒關係,廟會這麼熱鬧,錯過可惜了。”
當她跑到白雲觀的山門前時,羅杞站在一個欄杆邊上扔銅幣,一邊和一個雙目機靈,相貌油滑的小鬼談話,後面還跟着三四個身材粗壯的少年,像是黑社會的保鏢。
“老大,這幾個銅板,是剛搬進東街一戶人家的小鬼上繳的保護費。”那油滑少年笑嘻嘻地將幾個錢幣放在羅杞手上。
“這麼少。”羅杞皺起眉頭。
“沒辦法,又是窮鬼一個,還是用針線活換的。人就在橋那頭的欄杆邊上,瘦小的那個。”方龍指着一位穿綠色衣裙的女孩子說。
“針線活?是女孩子啊,方龍,你真是越活越沒出息了,我上個月不是訂下會規,女孩子的保護費一律免除嗎?”羅杞生氣地將錢扔給方龍,“過去還給人家。”
“我也不想要啊,昨天這個女孩子被西街的飯桶王欺負,我和幾個兄弟救了她,打了飯桶王一頓。聽說我們要收保護費,那女孩流着感激的眼淚就硬要送鞋送襪,軍民魚水情啊,我當然拒絕收下。今早她在廟會賣了許多鞋襪,看到我們又要送,只好收下啦,她說非常崇拜老大您哩!”
“噁心!你就愛胡扯。現在少羅嗦,快還人家,阿牛阿虎你們也趕快離開,我的管家婆阿玲過來了,等一下又大驚小怪,講給老爺子聽就不得了了。”
亂世之中,一是乞丐多,另一個最興旺的就是宗教了,在城北的白雲觀佔地有近五平方公里,光觀前的廣場,就有一個足球場般大,四周到處都是人,有許多雜耍在表演着各藝術和魔術,有人在唱戲,成羣的百姓圍着廟燒香拜佛,一個個認真地在“會神仙”。據說這一天神仙降臨人間,喬裝出現,誰若遇見能摸他一摸,就走好運。神仙也許裝成大官,也許扮做乞丐,也許像狗,也許像驢。所以使人緊張之處就在永遠無法認定他。臥在道旁的狗,睡在破席子上的乞丐,誰也不敢說是不是神仙。所要注意的就是狗、或是乞丐、或是和尚、或是老太太,看他是否忽然神秘的失去蹤影。
比方說,倘若有個乞丐五分鐘以前還在牆角兒躺着,可是忽然不見了,他就是神仙。遊客或是給過他錢,或是看見過他,就覺得歡喜。這種風俗,使人對乞丐慷慨,對畜生仁慈。
白雲觀門口兒有一座橋,叫“捕風橋”。這是天一城閭山教和太極教鬥法的一個產物。
白雲觀是閭山的法觀,向來香火不錯,於是,太極教在附近也蓋了一個廟,叫“西風寺”,暗示西風會把白雲刮散。閭山的道士於是在白雲觀前面修了一座捕風橋,可以把太極用法術刮來的西風捉捕起來。
橋下有一個黑洞,裡面有一個閭山的老巫師盤膝打坐。洞裡的頂上懸掛着一個大銅錢。遊客若用錢向大銅錢上投而投中,會走好運。可是那個大銅錢懸掛的地方兒,正好在橋角兒與洞頂之間,是不容易打得到的。
羅杞從小就練有射箭,才投一次就投中了那個大銅錢,接着連投數次,次次中,旁邊看熱鬧的人便喝采起來,令羅杞得意萬分,四下揮手,他的稚氣令所有的人大笑起來。
羅杞看到丫環阿玲走過來,微微一笑,拉着她的小手說:“我們走吧!”
這時,他身後又傳來一陣鼓掌聲,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相貌特別秀氣和精靈的少女,投了幾個銅錢,試了幾次,也投中了一次,也引來陣陣喝采。
那少女示威似地看他一眼,甩了甩垂肩的長髮,向他可愛地吐了吐舌頭,忽地笑了起來,露出一雙潔白的貝牙。然後在人羣中消失。
“玲姐姐,神仙會不會是她?”羅杞癡迷地說,這麼可愛而有性格的同齡少女,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作者注:以上這一章節,本人學自林語堂大師《京華煙雲》中一段,因是遊戲之作,稍有改動,特此聲明,不可當真。)
“它是否神仙我不知道,但當初給你接生的曉巫師,一定是神仙,真正的神龍見首不見尾,我真想再看她一眼啊!”
“我也想啊!對了,她有玲姐姐漂亮嗎?”
“噓,老爺交待過,你要是亂來,說不該說的話,我會被罰的!現在你該收心了,我們去給先生拜壽。”阿玲雖然有些害怕,怕別人聽見亂說出去,但心裡倒是甜滋滋的,巴不得小羅杞多讚揚好漂亮。
“好啦,我聽話就是!咦,我要那隻糖葫蘆看起來好好吃啊!”
“玲姐姐,到了晚上真的有鬼嗎?”
“當然,我就看過好幾次了,嚇得再也不敢出門了,好在鬼怕門神,而且它們只能走直線,因此進不了家宅,否則連睡覺都提心吊肚,太可怕了。”阿玲心有餘悸地說。
“不用害怕,我會保護玲姐姐的。”羅杞奶聲奶氣地說,但面容非常堅定和自信,“如果鬼敢欺負玲姐姐,我會用箭將他們全部射死。”
阿玲感動地將他將起,輕笑說:“鬼是殺不死的,但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因爲你是連鬼都害怕的星君。”
“鬼真的殺不死嗎?”羅杞在阿玲懷裡好奇地問。
“那也不一定,如果用法術的話。我上個月,就隨夫人在舅老爺家,看到閭山的法師,將一個女鬼消滅了。只見一張紙符,在燒起來後,射出好幾道金光,將一根會動的柱子包裹住,然後一個透明的女鬼掉了下來,被金光打了一絲不留。”
小羅杞沉默了一下,說:“那女鬼有害人嗎?”
“那倒沒聽說。”阿玲奇怪地問他,“你問這個幹嘛?”
“鬼也是人變的,只要它們沒做壞事,就不該傷它們。”小羅杞堅定不移地說,“那隻女鬼真可憐,連鬼都做不了,也沒人可以幫它。”
阿玲感到他的想法非常奇怪,有時她覺得羅杞一個七歲的小童,想的問題比大人還深,這是不是另外一種着魔呢,當下她不敢再在這個話題說下去,另外岔開話說:“好了,先生一定等不及了,我們快走。”
羅杞的小手被丫頭阿玲拉扯着,走在幽深的小巷裡,突然他在心裡感嘆了一句:“我想看看鬼是什麼樣子,他們和我一樣被人瞧不起。哼,鬼又怎麼樣,魔種又怎麼樣,庶子又怎麼樣?我一定出人頭地,將那些瞧不起我、辱罵我的人踩在腳下跪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