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將那些小部落暫時移居到大部落旁邊,人數衆多的情況下,恐怕那些跳蚤一樣的德西人也不會輕而易舉的攻破你們的營寨,更不會肆無忌憚的屠殺你們的族人。等戰爭結束之後,那些想要獨立出去的部落再獨立出去不就行了?”,獅心王查理笑了起來,可總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這傢伙頂着一個巨大的獅子腦袋,總是無法讓人把他也當做是人類的同族。
種族生殖隔離的壁壘被打破之後,這天底下就出現了許許多多奇怪的獸人,而獅族則是其中較爲強大的一支。他們擁有人類的智慧,更保留着野獸強壯的體魄,在戰鬥中不僅要防備他們的拳腳與刀劍,更要小心被他們咬上一口。
獅心王查理嘿嘿的笑了幾聲,看向圖圖以及其他幾個大部族的酋長,“諸位酋長,說不定戰爭結束之後,你們的族羣會超過十萬人呢!”
衆多大部族的酋長頓時心動起來,薩爾美山脈的原始叢林裡遵從的是最原始的生存法則,弱肉強食。有時候部落和部落之間的戰爭未必就沒有德西人的入侵狠辣。戰敗的部落會失去所有的成年男性以及老弱病殘,他們只會留下不足十歲的孩子以及女人。失敗者的酋長會被撥皮抽骨,製作成一面戰鼓,敲打戰鼓的鼓槌便是兩隻大腿骨。
大部落不斷的吞併小部落,而大部落彼此之間也是征伐不止。如何擴大自己的部落,佔領更多的地盤,擁有更多的人口和戰士,一直以來都是黑蠻追求的最高目標。獅心王的話並不難理解,也正中他們下懷,不需要任何的戰爭,也不會有勇士戰士和傷亡,就能吞併一個個小部落,這些大部落的酋長們心中已經決定了下來。
他們望向那些小部落酋長的目光此時變得格外陰冷,此時正是大舉吞併的時候,若是這些人敢跳出來反對,那麼下場怕是格外的悽慘。
一個不算麻煩的麻煩就在獅心王查理的一句話中被徹底的解決,獅心王查理也未必就安了什麼好心,黑蠻的戰士實在太多。這些生活在原始叢林中與天地爭搶生機,幾乎和野獸沒什麼區別的野蠻人從小開始就被當做戰士培養。不管男女,都是出色的叢林獵手,那些不合格的也早早就在一輪輪狩獵中被大自然所淘汰。
幾十萬上百萬的野蠻人對奧蘭多帝國是一個威脅,但同時對拜倫帝國也是一個麻煩。原本這些部落星羅密佈的坐落在叢林裡不同的地方,即使彼此之間戰爭不斷,對於整個種族而言這些戰爭也只是不疼不癢的一種“進步”。在可以控制範圍內的進步,只能不斷增強這個種族的素質,增強黑蠻們的整體戰鬥力。但是當這些小部落都依附在大部落身邊,整個種族只剩下一些人口基數龐大的部落時,他們的戰爭也會隨之升級。
從不疼不癢的小衝突,到徹底消滅一個部落的部落戰爭,就算什麼都不做,黑蠻人口的數量也會在一兩百年的部落戰爭中被消減到最低,直到有人站出來統一整個部落,成爲野蠻人之王。
查理豎起的瞳仁悄然的瞥了一眼興奮的圖圖,心中冷笑連連,他尊稱圖圖爲野蠻人王,也是爲了黑蠻將來的內戰埋下伏筆。這羣沒有文明的原始野蠻人,未必就會臣服於圖圖這樣的酋長,野蠻人之王的頭銜不僅不是一項尊榮,反而是挑起內戰的導火索。
不過現在而言,說起黑蠻的內戰還早了些,至少要先把奧爾特倫堡攻下,打開關隘放入拜倫帝國鐵騎。
一個個酋長半自願半被脅迫的讓人傳令回部落,讓他們的部落遷移到大部落的周圍,他們心在滴血,卻又不能不這麼做。一旦戰爭結束,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那些大部落的酋長絕對不會想要看見自己的領地裡還有一羣不聽從自己命令的人,他們的下場要麼是成爲一個普通的野蠻人,要麼就是被人制作成戰鼓,時時敲響。
解決掉“後顧之憂”,戰爭的進程再一次加速,不到七日時間,黑蠻主力已經從原始叢林裡走了出來,駐紮在離奧爾特倫堡只有三天路程的地方。
也就在這個時候,在叢林的深處,阿芙洛開始了自己最後的努力。她深知此時的各大部落酋長,已經被拜倫帝國的獅心王查理騙的神魂顛倒,甚至是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賭一個看不見的未來,也是註定要失敗的未來。她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這些巫祭的身上,至少巫祭們天生和她更加的親近,她可是聖女呢!
一路上躲躲藏藏,終於找到了圖圖部落的巫祭,再次面對這個巫祭的時候,阿芙洛心裡突然滋生出一種無法描述的詭誕感。
那巫祭臉上青黑色的刺青在皮膚鬆弛之後變成一團團看不清原本模樣的圖案,頭上精美漂亮的羽毛讓她看上去居然有一些可笑,略微勾起的鼻子上都是星星點點的褐斑,眯起的雙眼眼縫裡偶爾才閃爍過一道智慧的光芒。她穿着穿着漿洗到發白的灰色麻布衣服,盤腿坐在一塊石盤上,渾身散發着腐朽與死亡的氣息。
她擡眼看了一眼一臉期待的阿芙洛,搖起頭來,“聖女,你很清楚,我沒有辦法阻止這樣一場戰爭。”,她說話的時候語速很慢,慢條斯理的伸出如干枯雞爪一樣的手,撓了撓鬆弛的脖子,指甲縫隙裡頓時被一層層黑色的油灰填滿,“而且聖女大人您也不應該回來。”
阿芙洛就站在老人的對面,臉上多了一絲愁苦,“我知道我們會輸,所以我不得不做最後的努力。如果是神諭,也無法讓他們停下腳步嗎?”
“神諭?”,巫祭裂開嘴露出一嘴所剩不多的大黃牙笑了起來,笑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尖厲,笑道最後連氣都喘不過來,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斷氣一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迫着自己不再笑出聲來,擡起胳膊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阿芙洛,“聖女,作爲蠻神的侍從,您真的聆聽過神明的低吟嗎?”
她不等阿芙洛回答,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繼續說道:“我從七歲開始覺醒了所謂的血脈,被族人奉爲部落的巫祭,學習了祖先留下的智慧,到如今已經……”,她仰起頭閉着眼睛,手指一陣亂掐,“已經八十一年了……”,她臉上此時也流露出一種之感嘆,一種莫名的感傷,似是自嘲,又是嘲笑別人的說道:“八十一年,人們都尊稱我爲巫祭,稱呼我爲蠻神的僕人,我也用神諭指引族人。但是聖女啊,你知道嗎?整整八十一年,我從來沒有真真切切的聆聽過神明的低吟。”
她的臉上有着說不出的冷漠和諷刺,“我最初很惶恐,很不安,我質疑自己的信仰和虔誠,我一度認爲我無法溝通蠻神,蠻神也無法降下神諭,是因爲我還不夠純粹。我自律、苦修,幾乎用了接近四十年的時間來讓自己變得更加的純粹,更加的符合你們口中神明所喜歡的那種人。”
“可是,我依然沒有得到哪怕一丁點的神諭。四十年的努力,讓我不僅開始質疑自己,也開始……”,她裂開嘴笑了起來,笑容格外的瘮人,“我也開始質疑神明瞭啊!”
“最初的時候,這種念頭讓我痛恨我自己,我還自殺過。”,她露出手腕翻着面向阿芙洛,手腕上有數道深褐色的傷疤,扭曲着。“當時別的巫祭救了我,他們問我爲什麼要自殺,我不敢說,只能閉着嘴把所有的念頭都埋藏在心裡。沉默就像最適合滋生懷疑的土壤,漸漸的我發現,並非只有我一個人無法聆聽神諭,所有的巫祭,所有的巫祭!”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來,“所有的巫祭都無法聆聽神諭,那個恐怖的念頭越來越瘋狂,直到有一天,我問我自己,如果所有的神明,所有的神諭都是虛構出來的呢?都是不存在的呢?”,她的笑聲充斥着某種能穿透人心的癲狂,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巫祭?嘿嘿,巫祭!”
她擡起頭望着阿芙洛,“你說有神諭,那麼就請展示神蹟吧。如果沒有神蹟,聖女啊,其實您和我都是一樣的,都是普通人的。這世間,從哪來的神明,從哪來的神諭?”
“如果我是您,我會現在就離開這裡,離開這座牢籠,回到外面自由的世界去!”
阿芙洛還想努力,那老巫祭卻閉上了眼睛,她最終還是將所有的情緒化爲一嘆。同時,心中也無法抑制的生出一股哀傷,她回想起跟隨着雷恩住在一起的日子裡,她突然間明白了一切。所謂的神諭,無非就是酋長們愚弄那些可憐人的把戲。這些老巫祭不時以神諭來操縱普通的野蠻人,既然他或是他們自己都清楚這世界上沒有神諭,卻依舊以神諭行事,所代表的意義無非就是政教結合的統治手段。
在現在這個時候,“神諭”只會告訴那些族人這場戰爭會取得前所未有的勝利,而不是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