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對!”
望着一屋子的人,一名貴族臉色陰沉如水,緩緩站了起來,他桀驁的眼神不斷來回掃視着房間裡或坐或立的貴族同僚們。就在剛纔,彼拉戈斯侯爵列出了這次參與帝國議會議員甄選的大名單,一共十二人,他並不在其中。
彼拉戈斯臉色有些不那麼好看了,他眉頭擰在了一起,挪動了幾下屁股讓自己坐的更直了一些,眼中憤怒的火焰幾乎要點燃空氣。以前怎麼沒有看出這個傢伙如此的衝動和不理智?如果他私底下找過來,彼拉戈斯或許會調整一下名單,或是儘可能的安撫他,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價。但是他居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反駁了自己的提議,這讓彼拉戈斯很難下臺。
強捺住心頭跳躍的火焰,忍着劇烈波動的情緒,嘴脣顫抖了幾下,從脣齒中擠出了一句話,“反對?你反對什麼?憑什麼反對?”,被人掃了面子,彼拉戈斯的態度自然也不會像平時那麼溫和,語氣中不由自主的帶上了火氣,強硬的用“憑什麼”這個詞作爲反擊反駁了回去。他微微擡着頭,森然的眼神裡遊離着若有若無的殺意。
他可是貴族集團的領袖,帝國的世襲侯爵,掌握着許多人的生殺大權。多少年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拍桌子瞪眼睛,這讓他有一種被羞辱的憤怒感。
說話那人冷笑着橫眉冷對,絲毫沒有退縮的迎着彼拉戈斯的目光,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我想問一問侯爵閣下,爲什麼我沒有入選這個名單?”,說着他看向屋子裡其他人,整個屋子裡聚集了差不多有六十多人,這些人的目光都隨着巴德恩的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次空出來的議員席位不像以前那樣只有一個,頂多兩個,而是整整十二個。
以前有甄選議員補充席位的時候,因爲席位數量太少,往往都是彼拉戈斯從這羣人中選出最有聲望的那個人,或者最有能力的人,大家對此並沒有什麼怨言。畢竟只要一比較,就能分出高下,也沒有什麼好囉嗦的。但是這次不同,整整十二個席位,雖然提交的名單中並非所有人都能成功的入選成爲議員,但這是一個機會。
機會這個東西沒有人會嫌多,機會就像開啓寶藏大門的鑰匙,打開藏寶室的大門裡面未必會有什麼財寶,但如果沒有鑰匙,那麼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這十二人名單中除了四五個人選是沒有異議的,其他人選多少都存在了一些異議。
人性骨子裡的自私總是讓人忽略掉自己的缺點,放大自己的優點,這份名單出來之後,每個人都會把自己和名單上的每一位比較一番。這種比較未必就一定要有什麼動作,只是單純的比較,一種自己給自己的定位,以及自己對自己的肯定。
巴德恩也是其中之一,他比較了一下名單上的人選,突然發現有七個人在貴族集團內的聲望,以及貢獻都不如自己的時候,他就忍不住爆發了。他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自己好像被這些人出賣了,拋棄了,背叛了!
他面對彼拉戈斯的目光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理直氣壯的大聲說道:“帝國三百五十一年,侯爵你要組建德科希曼商會,要我將我封地上的鐵礦和銅礦貢獻出來,我有哪怕一秒鐘的猶豫嗎?價值數十萬上百萬金幣的礦山我沒有絲毫猶豫,以一個低到令人髮指的價格轉讓給了德科希曼商會。帝國三百六十年,侯爵你說我們應該建立起一支橫跨大西洋的貿易艦隊,我毫不猶豫的承擔了三艘運輸船的建造費用,沒有向你或者其他人索取哪怕一個金幣。帝國三百六十六年,土木倫動亂,明明我只要三天時間就能趕去鎮壓,你要我放棄這次機會並且把機會讓給其他人,我有說過一個不字嗎?”
巴德恩的聲音越來越大,一些人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這傢伙的聲望很高,愛交朋友,不計較得失,只是脾氣不怎麼好。他的確爲這個團體做過很多貢獻,平時可能大家都沒有關注到,但是當他親口一件一件說出來的時候,人們才發現,巴德恩的確付出了太多太多,卻沒有得到什麼好處。貴族們聚集在一起成爲了貴族集團,最初是爲了抵抗強硬的皇室,後來則是爲了攫取利益。
說到底,最終的目的還是爲了自己。
但是巴德恩的付出和回報並不成正比,這次在名單上的幾個人對集團的貢獻遠遠不如巴德恩對集團貢獻大。那些人上了名單,但是他卻落選了。如果是其他什麼事情巴德恩可能會忍氣吞聲或是毫不在乎的一笑而過,但是帝國議會議員這個頭銜真的太重要的。成爲了帝國議會的議員,就等於進入了國家的決策層,在地位上是巨大的提升。
別的東西他都可以放棄,唯獨這件事上,他絕對不能讓步。
彼拉戈斯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此時也感覺到有些棘手,名單的擬定中他的意志佔據了主導的地位。可是這也不能怪他,人除了擁有智慧之外,還擁有本能。本能的,彼拉戈斯就喜歡那幾個人,看他們順眼,作爲貴族集團的首領,他有權力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並且他不認爲他選擇的這幾個人就真的能入選議會得到席位,他們更多是陪跑,賺取資歷。
可他也沒有想到,就是因爲這件事,巴德恩居然當衆向他開火了。
他抿着嘴沉思了片刻,掃視着房間裡的貴族們,氣氛逐漸變得緊張起來,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咬的十分清楚,“巴德恩伯爵,您雖然低價轉讓了您封地上的礦山,但是在德科希曼商會中,您佔據的份額位居第七,這些年來得到的分紅以及未來的前景,要遠遠超過您的付出。”
他輕蔑的笑着,擡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虛點了點,“跨海貿易中,您的商船爲您賺取的利潤,遠遠要超過您建造船隻的付出,每年至少有三萬金幣的分紅流入您的錢包裡。”
“土木倫動亂結束之後,您的封地由原來的面積擴大了接近一半,其中這一半封地來自您所說的他人的轉讓。”
彼拉戈斯豁然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巴德恩,眼神冰冷的可怕,“這就是您的委屈?”,他譏笑了幾聲,“您還認爲您得到的利益無法彌補您的損失嗎?您還覺得您可以理直氣壯的站在這裡質問我的決定嗎?嗯?”
巴德恩輕笑了兩聲,他反問道:“彼拉戈斯侯爵閣下,我們站在這裡,不就是爲了爭取更多的利益嗎?我要爭取本來應該屬於我的利益,難道還有錯嗎?您所謂的補償不過是我付出應有的回報。”,他走到離彼拉戈斯不遠的地方,擡頭望着逼格拉斯,“這,不正是我們存在的原因嗎?帝國議會的議員任選不應該由你,或者我,或者任何一個人、幾個人來決定,而是應該由這裡每一位來共同決定!”
安靜的貴族們繼續保持着安靜,只是他們的眼神和表情都在不斷髮生着變化。彼拉戈斯的確統治貴族集團許多年,貴族集團的確也蒸蒸日上。但同時,貴族集團內部也是矛盾重重的。彼拉戈斯再聰明,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理智。他一樣有自己的喜好,一樣有自己的追求,這讓貴族集團內部形成了許許多多的小團體。
其實矛盾一直隱藏在不斷攫取利益的勝利果實之下,到了需要面對更深層次的誘惑時,累計許久的矛盾終於爆發了!
最後看了一眼彼拉戈斯,巴德恩轉身朝着門口走去,數名貴族最終也紛紛起身,尾隨巴德恩一同離去。既然在最大的利益上產生了分歧,那麼破裂就是必然的事情。如果彼拉戈斯不能妥協,這些人的離去就會是永久的。回報的再多,永遠也比不上成爲議員對這些人的誘惑。
而彼拉戈斯偏偏又不能妥協,他妥協了,就喪失了權威性。權威這個東西真的很有趣,要養成權威可能需要經歷非常多的磨難和時間,但是要毀掉權威,只要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足夠了。
目送這一行人離去,彼拉戈斯重新坐下,他胸口劇烈的起伏着,這是他人生中的污點。緊閉着的眼睛緩緩睜開,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他掃了一眼地上破裂的水晶碎片,命人清掃乾淨之後,才露出一絲笑容,“現在,還有人對這份名單有異議嗎?”
沉默,再次鞏固了他的權威,他很滿意的點了點頭,“無論是誰最終成爲了議員,最終都會爲我們這個集體謀取利益,本質上這不應該有任何的衝突。大家能在這裡,在一個屋檐下,我們就應該團結在一起。任何的個人矛盾都應該放在一邊,只要這個集體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個人的問題也都將得到解決。”
“一棵大樹沒有樹根輸送養分,又如何保持枝繁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