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尼託的確是一個聰明人,或者說他在軍隊這一塊混的時間比馬丁更長,心比馬丁更黑,也更懂得如何迎奉上級的意思。雷恩只是稍微給他一點提示,他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面對這樣一場悲劇,他該如何處理。
是的,就是悲劇,難道不是嗎?
一個行省最高的行政長官,帝國女皇陛下任命的總督居然被一羣“別有用心”的人殺死了,這簡直就是挑戰帝國的底線。如果不從嚴從快的處理,如何保持住德馬拉古的穩定,又如何保持住帝國的局勢不發生變化?
所以面對暴徒,貝尼託已經將屠刀磨的雪亮,就等待着出鞘的那一刻。
當警備隊和城防軍包圍住總督府,並且衝入三樓書房,看見躺在了血泊中的加赫爾與他的妻子時,警備隊長顫抖了起來。他這個時候才感覺到自己胸口裡藏着的錢袋不僅沉重的難以想象,而且還滾燙的如同燒紅的烙鐵!他眼皮子不斷的跳動着,擡手按了一遍又一遍,也絲毫無法阻止眼皮的跳動。
這下,出了大事了!
別說一袋銀幣,哪怕是一箱子金幣,他也蓋不住這件事情。
總督夫婦被刺死在自己的書房裡,從奧蘭多一世開始就從來沒有發生過,整個帝國都要被震動!
然而就在這一刻,貝尼託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所有的城防軍都拔出了武器。
諾頓的笑容纔剛剛綻放,就徹底的凝固了。
因爲貝尼託的長劍,架在了諾頓的脖子上。鋒利的刃口已經割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膚,一條血線擠出的血液順着貝尼託手中鋒利長劍的劍身,緩緩滑落。
貝尼託臉色陰沉,譏誚的喊了一句,“解除所有警備隊和這些地痞流氓的武裝!”
警備隊員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紛紛舉起了雙手,看着自己腰間的長劍和制式長棍被解下來,丟在了地上。受害者的家屬們也懵了,茫然的看着這些原本是要來鎮壓他們的警備隊員和城防軍,木然的站在一邊。
“貝尼託大人……,是不是搞錯了?”,諾頓臉上的笑容比哭還要悲切,他腆着這張難看的笑臉,斟酌的說道:“我也是按照……”
後面的話來沒有說出來,貝尼託手中長劍稍微讓開一些,另外一手攥成拳頭,對着諾頓的面門就來了一拳。作爲一名中隊長,他可是四級的騎士,力量和技巧都要遠遠的超出諾頓這樣的普通人。這一拳頭,不僅打斷了諾頓的鼻樑骨,還打掉了他的門牙。腥甜的鮮血在他的嘴裡炸開,混着唾沫滑入了嗓子裡。
他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淚水都被咳了出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鼻樑骨被打斷刺激的。
他不敢再說話了,因爲他從貝尼託的眼神裡看見了濃烈的殺意。他很清楚,只要他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再敢多說一句話,長劍就會切開他的脖子,帶走他的生命。
“是誰刺殺了加赫爾伯爵?”,貝尼託問了一句,他虎視眈眈的掃視着擠在一起的人羣。人們的目光隱隱閃爍起來,他們當然知道是誰,可在他們心中,也有一種莫名的快意。罪魁禍首死了,他爲他的殺戮與殘暴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些人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和犧牲,來捍衛那個完成了他們心願的人。
可下一刻,貝尼託第二句話,就瓦解了他們這種想法,“根據我們探查的情報,這件事是有人在背後煽動,煽動者就是諾頓。”
“長久以來,諾頓懷恨在心,他恨加赫爾伯爵對他以及他的勢力沒有任何容忍的打擊,摧毀了他欺行霸市的目的。加赫爾伯爵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過他,他卻沒有絲毫的悔意,反而將加赫爾伯爵恨入骨髓。趁着這次機會,他讓自己的人混入到你們當中,率先帶動了節奏,襲擊了總督府並且刺殺了總督,可惜我們來遲了一步。”
“他這就是要用你們,來爲他的行爲埋單。你們可以不說,但你們會因爲他的私心毫無意義的死去,他卻會活下來,享受着用你們生命爲代價澆灌出的勝利果實。”
人心啊,這個東西,不僅難以猜測,還十分的自私。如果說前一刻他們還打算誓死捍衛這個秘密,願意挺身而出,那麼在貝尼託的話之後,他們的目光就變得難以描述起來。憤怒、憎恨、厭惡、鄙夷……,他們動搖的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就轉換了立場。
從最本質的層面來說,無論刺殺加赫爾的人是不是諾頓授意的,加赫爾的死是不是因爲他和諾頓之間的矛盾和衝突,本質上加赫爾已經死了。無論是什麼原因造成的,總之他死了。不管死因是因爲諾頓,還是因爲他們這些受害者的家屬,結果是相同的,達到的效果也是相同的。既然如此,就應該沒有絲毫的動搖。
但他們動搖了,他們不願意爲了諾頓揹負這種責任,也有可能是貝尼託給他們找了一個臺階,讓他們能下來。
所以他們毫不留情的,默默的讓開了,那個將短劍刺入加赫爾胸口的傢伙,臉色蒼白,渾身戰慄的被人羣排出了。他牙關得得得的作響,一腦門豆大的汗珠,幾乎要站不住。
一名城防軍將他從人羣中拉了出來,他就像是一條死狗一樣,被人一碰就倒在了地上。他哀求的眼神望着諾頓,這和之前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可諾頓的眼神和他的眼神,幾乎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被城防軍揪着頭毛,拽了出來。
“是誰指使你行刺加赫爾總督的?”,貝尼託居高臨下的斜睨了他一眼,那人猛的一哆嗦,立刻偏着頭看向了諾頓。
他指着諾頓,在這一瞬間,什麼兄弟義氣,什麼誓言,在生存與毀滅之間,都化作了泡影,“是他,就是他,是他叫我暗中殺死總督的,我的武器也是他給我的!”
無數的目光都匯聚在了諾頓的身上,諾頓捂着口鼻,面色格外的難看,白裡透着青灰。他也在顫抖,一部分是因爲脫離了掌控的劇本,而另外一方面,也是被氣的。
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樣,地上那人突然醒悟過來,他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也好,諾頓也好,都是被拋棄的棋子。就像是爲了引動對方棋盤上的皇后出現,他們被綁在了小兵棋子上被刻意的送到了對方的騎士嘴邊,他們的結果已經是可以預見的。不過,爲了生存,他還是要盡一切可能把更多的罪名都丟給諾頓。
“從一開始就是他的計劃,他對總督大人懷恨在心,一直以來他都經常說,只要給他機會,他就一定會幹掉加赫爾,修庫修斯的人都知道,每個人都知道他說的那些狠話。”,他翻過身爬到貝尼託身邊,抱住了他的小腿,“大人,我是被威脅,被脅迫的。諾頓這個傢伙說,如果我不按照他說的做,他就要殺我全家……。”
面對生死關頭,攀咬就成了唯一的出路,也是最有效的出路。承受,永遠都不如背叛來的輕鬆,即使最後的結局不會發生任何的改變。
在這一刻,“真相大白”,覺得自己被利用的受害者家屬們怒目而視,似乎恨不得將諾頓撕成碎片。可是他們好像在這一瞬間,都集體忘記了當加赫爾死去時,他們心中的寬慰和解氣。也忘記了這個刺客只刺殺了加赫爾伯爵一個人而已,他的夫人則是被他們這些人合力殺死的。他們把一切的罪過都推到了這個刺客和諾頓的身上,無辜的就像一個單純如白紙的孩子。
“卑鄙!”,貝尼託偏着頭望向了警備隊長,“爲什麼你接到了總督府的救援信息之後,沒有立刻趕過來?按照治安所和總督府之間的距離,你們有足夠的時間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面對貝尼託的責問,警備隊長望向諾頓的眼神裡也充滿了仇恨,如果不是這個傢伙攔了一下,他們最少能提前七分鐘到這裡。七分鐘,足以挽回局勢,至少能保證總督和他夫人的安全。但是就是這七分鐘,讓一切被推到了無可挽回的懸崖邊上,他面對的,是萬丈深淵。
於是他也很痛快的把所有的罪責,都推給了諾頓,他從懷裡掏出沉甸甸的錢袋,丟到了地上。崩裂的錢袋口子裡崩出了十幾個銀幣,滴溜溜的在地上滾動了一會之後一動不動,人們的視線都隨着那些銀幣在轉動。
“諾頓給了我一袋子錢,讓我把這些錢分給其他兄弟,要求我等幾分鐘再來總督府。我拒絕了,他又拿我的生命威脅我。他以前是個大人物,手底下的人多的數不清,我不敢亂來,只好等了兩三分鐘,然後立刻帶着兄弟們趕了過來。可沒想到的是,還是遲了一步。”
諾頓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話都能被他說得出口,他立刻就想要反駁,想要把事實說出來,不過貝尼託沒有給他機會。貝尼託擡起手腕,用劍柄後的尖刺部位直接刺穿了諾頓的嘴巴,猝不及防之下,連同他的舌頭被撕裂了。他痛苦的嚎叫着,雙手抱着連蹲在了地上,一邊喊,一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