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涼了,在這種天氣下半夜三更的穿着鎧甲巡邏並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金屬良好的導熱性足以讓每個巡邏的士兵都感到秋天的惡意,可他們的職責又不允許他們卸下沉重冰冷的鎧甲,只能加快巡邏的速度,儘可能早一些回到房子裡,享受火爐所帶來的溫暖,再喝上一杯熱的果茶,吃兩塊點心,好好休息一下。
“好像有什麼聲音!”,巡邏小隊停在了第一大道的交口處,耳邊隱隱傳來一些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這聲音並不激烈,也沒有引起這支隊伍的警惕。停步不前的巡邏小隊很快就看見了來人,以維託爲首的一些貴族。
貴族們在金環區內夜不歸宿是很正常的事情,夜晚纔是貴族們真正的主場,他們會舉辦各種舞會、宴會、冷餐會,爲自己空虛的生活找一點樂子。如果在天亮之前看見貴族,那麼一定是某個活動結束了,這些貴族們正在準備轉場,或是歸家。
再者說這羣人領頭的可是宰相維託,那可是僅次於陛下的權貴,雖然最近一段時間有些小報在抨擊陛下的施政方案,也或明或暗的爆出陛下與宰相之間的不和,但那畢竟都是小報,在陛下或是維託沒有站出來承認之前,都不足爲信。
原本就沒有什麼警惕心裡的巡邏小隊,這下子連最後一絲戒備都丟掉了,他們站的筆直,不是爲了準備戰鬥,只是爲了給維託留下一個深刻的好印象。
“這麼晚還在巡邏嗎?”,維託看上去非常的和氣,一點也沒有身爲宰相的架子,讓這隊巡邏士兵都感覺到了一種自己被重視,被認可的感覺。小隊長立刻向前一步,挺起胸口。
“是的宰相大人,守衛皇宮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所以我們任何人都不敢大意偷懶。”
維託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都是好樣的,請繼續保持下去,皇宮的安全可是就靠你們來維持了。”,維託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帶着貴族們繼續拐了一個彎,朝着士兵巡邏相反的方向走去。
望着這羣貴族快速的離開,巡邏小隊的士兵眼裡流露出一種羨慕的眼神,轉瞬即逝。
沒有人不想成爲貴族,只要是德西人,生活在德西帝國中,就絕對嚮往着成爲一名真正的貴族。貴族在這裡擁有很大的權力,很高的社會地位,最重要是有錢有面子。
羨慕的目光從貴族們身上收回的一瞬間,一柄長劍就刺穿了小隊長的脖子。他眼角的餘光看見自己身後的年輕士兵臉上一臉猙獰如同惡魔一樣的笑容,脖子雖然被刺穿但是並沒有完全損毀嗓子,他簡單的問了一句爲什麼,卻發現自己在飛!地上躺着的屍體那麼的熟悉,除了他之外,還有兩人也被砍掉了脖子。
咚的一聲,他的腦袋掉在了地上,一股刺痛讓他整個意識都變得暗淡昏沉,陷入了永恆的睡眠之中。
這一個月的時間裡,維託和其他貴族們用盡了一切的辦法收買皇宮的守衛,威逼利誘只是最尋常的,有些守衛的家人都已經被這些貴族們控制了起來,他們的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皇宮,然後以反正的名義宣佈雷恩政權是非法政權。到了那個時候,維託會迎娶歌莉婭,成爲這座皇宮的新主人,也將成爲這個帝國的新主人。
從大門洞開的後庭進入了皇宮之後,維託立刻讓人散開尋找歌莉婭和雷恩的女人們,當然還有馮科斯那個娘娘腔。而他自己,則帶着貴族們,走進了經常出現的正殿。望着臺階上冰冷的御座,維託的心不爭氣的開始劇烈的跳動。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口乾舌燥,血液似乎都在燃燒!
他轉過身環顧身邊臉上流露着興奮的貴族們,微笑着點頭致意,朝着臺階走去。一隻腳踏上臺階的那一刻,他體內彷彿就有什麼東西覺醒了一樣,他的表情也變得肅穆,如同虔誠的信徒,懷揣着神聖的信仰,一步步走到臺階上。
當他背對着御座,面朝大殿中林立的貴族時,腦子升起了一個他自己都沒有想過的念頭,原來站在這裡的風景,是那麼的獨特。
他緩緩將屁股放在御座上,沒有完全的坐實,他感覺到有什麼無法描述的東西,正在通過御座傳輸到了他的體內。他緊繃着臉不讓自己在這個莊嚴的時刻笑出來,臉上辛苦的肌肉顫抖着,嘴角微微的上挑,讓他看上去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我們成功了!”,他向後坐了坐,“但現在還不是慶功的時候,在帝都內依舊存在着許多涉嫌勾結雷恩叛國的貴族們,在帝都之外,還有一些地區已經倒向了弒君者雷恩的腳下,所以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現在第一件事,就是掃平帝都內的叛國份子,諸位,都發動起來吧!”
維託興奮的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彷彿從今天起,他將主宰這個帝國。
直至有人來回稟,歌莉婭不見了,西萊斯特不見了,黑蠻的聖女不見,連馮科斯都不見了的時候,維託才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冷靜了下來。
“你們的意思是,整個皇宮都是空的?”,他心中不妙的念頭再一次浮起來,他回想從開始到結束所發生的一切,只能說太輕鬆了,太容易了,就像是……雷恩在默許他們“造反”那樣,一路給他們開綠燈。
密謀了一個月沒有走漏一絲的消息,皇宮居然如此容易就進來了,整個皇宮裡卻找不到任何與雷恩有關係的人,雷恩那個瘋子到底在想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怎麼敢這麼做?
到了這個時候,心中不妙的感覺已經進化成了惶恐,這就像是雷恩設置下的陷阱,而他卻一頭栽了進來。
不好的消息不斷的傳來,在帝都內,所有和雷恩有直接關係的貴族們都消失一空,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莊園和一羣不值錢的傭人們,就連老圖書館裡,都找不到多少灰狗,更別說尼采這個雷恩身邊的狗腿子了。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一個個不對勁的消息不斷的從外面反饋回來,離開的貴族們又重新聚集起來,他們臉上已經看不見多少取得勝利的笑容,只有對此時此刻莫名其妙的局勢而產生的茫然。
明明獲得了勝利的果實,可爲什麼反而給人一種失去了某些東西的感覺?
焦慮一直在持續,直至天明時,纔有人筋疲力竭的離開。此時的維託已經沒有繼續坐在御座上了,那個東西讓他坐立難安,就像是屁股下着了火,又像是御座上有看不見的針刺,難以坐下去。
雷恩本人此時已經悄然來到了滿月帝國和德西帝國交界附近一處綠洲中。
這處綠洲的面積不算大,直徑大約有兩公里不到,呈現一個不規則的橢圓狀,在綠洲中心有一處湖泊,湖泊中的水主要來自於修多恩河的底下支流。綠洲永遠都是沙漠中的生命線,哪怕是王帳金帳,都需要固定在某個巨大的綠洲邊上,才能夠使其繁榮。
這裡的綠洲本來居住着不少沙蠻,但是這些沙蠻除了被殺的,其餘的都已經被驅趕,而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爲了真理之眼。雷恩的確可以直接找一個大城市進行練成,可他並不想這麼直接的冒險,他需要驗證煉成陣的真實性,而沙蠻這個種族,顯然是最好的試驗品。
當最後一塊固化的煉成陣陣板緊密的何在一起,玄妙的符文在泰伯利亞晶石魔力的灌輸下開始閃爍着熒光,所有人都離開了這裡。他們並沒有走遠,只是在不遠處觀察。
大約用了三四天的時間,被驅趕的沙蠻派了一個只有二三十人規模的小隊人馬跑回來看了一眼,當他們發現德西人已經離開之後,立刻通知了已經處於困境的族人們。缺少水資源補給的數天時間裡,他們已經宰殺了好幾百匹坐騎,用血來代替水,可這仍然不夠,已經有一些族人死去脫水,還有一大羣族人即將因脫水死去。
好在,這些德西人終於離開了,他們又可以回去了。
大約有兩萬人左右規模的沙蠻急衝衝的從沙漠中衝入了綠洲裡,他們虔誠的跪伏在湖泊邊上,用雙手捧起微涼的湖水,留着眼淚,嘴裡哼着沙蠻土語的歌曲,一邊大口大口的補充着水分。
就在這時,在遠處觀察的雷恩點了點頭,一直潛伏在綠洲周圍的一些煉金術士們,將泰伯利亞晶石嵌入了各個節點之中,銀色的光華頓時綻放,如同一道高聳入雲的銀色光幕,將整個綠洲都包圍在了中央。
天空中的雲層迅速的變黑,翻滾着,偶爾會有一條銀蛇在黑色的雲層中隱隱若現,卻遲遲聽不見雷聲。
一個虛弱的沙蠻的喝飽了水,走到樹蔭下準備休息休息的時候,他的眼睛突然瞪的滾圓,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將他的眼睛向外拽。他雙手用力想要將自己的眼睛按回去,卻什麼都做不到。
啪啪兩聲脆響,鮮血混雜着一種透明的果凍狀東西,從他手掌與臉頰之間的縫隙緩緩流出來。他的脖子上彷彿被套上了套索,被什麼力量高高的吊起,雙手自然的垂在身側,腳跟也離開了地面,只有腳尖還觸碰着土地。他失去雙眼有些恐怖的臉朝着天空的方向,張開了嘴巴,三股灰色的東西從他的眼眶裡和嘴巴里緩緩溢出,最終匯聚成一股灰色的氣團。
那就是他的靈魂!
不斷有沙蠻如他這樣雙眼炸裂,面朝天空如同被吊起來一樣,即使是最強壯的沙蠻,也抵擋不住這股特殊的力量。越來越多的靈魂互相碰撞,融爲一體,隱隱可以從這些靈魂中“聽見”哭聲,叫罵聲。這些靈魂翻滾着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灰色的氣團,氣團不斷的壓縮收緊,最終變成了一顆半透明的小珠子。
這珠子裡有一道深紅色的血絲,透着迷人的香味,讓人有一種想要舔一舔,嘗一嘗的慾望。當煉成陣陣板中最後一顆泰伯利亞晶石崩碎之後,珠子突然間從空中失去了支撐,掉進了湖泊中。
所有被吊起來的沙蠻一瞬間都跌落在地上,可奇怪的是這些人還沒有死去,他們就像是睡着了那樣。他們還可以呼吸,身體的機體本能還在運轉,甚至有些人因爲跌落的不是地方,身體上還出現了一些猶如常人一般的反射。
這場面即使是經常出現在騎士小說中代表了邪惡一方的煉金術士們,都覺得有些瘮得慌。
雷恩走到湖泊邊上,伸出一隻手放進了水中,他的掌心突然裂開,數十條荊棘藤蜂擁而出,迅速在湖中搜索。不到十分鐘,那個珠子就被他撈了起來。
望着掌心安靜躺着的小珠子,雷恩有些莫名的感慨,這可是一兩萬人靈魂的精粹所在!而他也突然間明白,爲什麼真理教派會被滅絕。
當這顆珠子接觸到雷恩的皮膚時,雷恩就有一種“我可以做到一切”的感覺和衝動,彷彿他只要揮一揮手,就能撕裂天空。跺一跺腳,就能分裂大地,他就像全知全能的神明一樣,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攔他。
他趕緊甩了甩頭,將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拋之腦後,用一個小瓶子將真理之眼裝了起來。
滿地狼藉的綠洲在雷恩一行人的離開之後,大量食物動物從四面八方涌過來。這些生性膽大的食腐動物們可不管這些人到有沒有死透,在這樣的季節裡,反倒是活肉更好吃一些。這些活着的人沒有反抗,沒有驅趕,就靜靜的躺在綠洲中,仍由這些動物們把他們變成肚子裡的食物。
而雷恩的下一站,則是帝都。
他故意讓這些人跳出來,他估計給他們足夠多的時間和機會,他也給了對方勝利的果實。
現在,他要把這一切都奪走。
包括了他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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