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主上任才幾天城市就亂了起來,很多留意雷恩的勢力已經開始逐漸放棄了對他的關注,一個愚蠢的末日黃金貴族顯然更符合一部分統治階級的需求,他們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帝都內部的敵人身上,而不是再消耗資源去關注一個連馬車都看不住的蠢蛋。
當然,也有一小撮人還保持着對雷恩關注的態勢,但是這種關注就像看報紙時候遇見那些中縫的垃圾信息,如果不是刻意的去看,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會忘記中縫其實也有內容。
此時在奧爾特倫堡,雷恩並不知道自己進入這座混亂之都的第一次交鋒,就讓許多達官貴人們舒了一口氣。他此時翹着腿,坐在城主府中,拿着一張帝都金環區的莊園地契嘖嘖做聲。在他下首位置,胖胖的稅務官理查不斷擦着臉上的油汗,一部分是熱的,一部分是被嚇的。
如果只是僞造一份偏遠鄉下地區的地契,帝都的貴族們根本就不會爲此大動肝火,因爲鄉下實在太遙遠,牽扯的利益實在不多,不值得大費周章。但是僞造一份帝都金環區佔地一公頃多一點的地契,那就真的會要人命了。摸了一下貴族們桌子上的奶酪並且留下一個烏黑的手印,等於自己編織了一條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和作死沒區別。
如果不是考慮到那個叫做布萊爾的傢伙用利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理查以他已經過世的老祖母發誓,他絕對不會幫助這個年輕且莫名其妙的貴族製作一份這樣的僞造品。
“做的不錯,如果不是我知道這份地契是假的,或許連我都無法分辨出來真僞。”,雷恩滿意的彈了彈地契,地契的紙張經過特殊的魔法工藝加工,過程極爲複雜,難以僞造。這種紙張只有帝國的國立機關纔有權享用,比如說每年上報的稅務報告,就會用到這樣的紙張,以防層層剋扣。不過以奧爾特倫堡的情況來看,每年都能省下不少紙張,幾十個金幣的稅收連一張紙都不需要就能羅列清楚。
被逼着幹了一件壞事的理查只能苦笑着點頭,“能幫助到大人您,是我的榮幸。”
雷恩放下地契,由衷的稱讚道:“你是一個人才理查,我不知道爲什麼你能連續九年收不齊稅收還能坐在這個位置上,但你就是一個人才。擁有價值的人才纔是一個好的人才,你在稅務官這個職務上無法發揮出最大的作用,不如來幫我。我雖然只是一個落魄的貴族,可是我依舊是一個貴族,能給你的東西,是你在稅務官這個職務上幹一百年都無法獲得的。”
理查的小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縫,多年養成的習慣沒有讓他立刻就答應下來,反而問道:“如果我拒絕您的好意呢?”
雷恩笑了起來,“在我所擁有的認知中,這個世界上的人分爲兩種,第一種是我的朋友,不分貴賤,我們會互相幫助、扶持。第二種是我的敵人,我會盡可能的送他們去見光明神,無論他們是否招惹過我。”,雷恩攤開手,用一種吃定了的態度直視着理查,“現在你可以自由選擇了。”
理查毫無尷尬的大聲叫道:“我當然是您的朋友了,尊貴的大人,請您接受我的請求,讓我幫助您!”
這是一個人精,用得好比一百個武士還有效果。雷恩站了起來,手扶在腰間的細劍上,寶石熠熠生輝,迷幻的光澤形成一個個光暈。理查挪動着他肥碩的身體,圓滾滾的顛到羅西下首,吃力的跪在了地上,低下了自己的頭顱。雷恩嗆的一聲拔出細劍,平放在理查的肩頭,“效忠吧!”
理查暗中咬了咬牙,形勢比人弱,他是真沒辦法。這個叫做雷恩的貴族和其他貴族似乎不太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他還沒有發現太多,至少奸詐如鬼,手段狠辣是肯定的。效忠這種人,要麼將來飛黃騰達,要麼陪着他一起去見光明神,這與理查爲人處世的準則不太一樣。可他內心深處,似乎也有一種力量,在蠢蠢欲動。
有一種慾望,正在破土而出!
“我,理查,現在向偉大如您的黃金荊棘獻上無與倫比的忠誠。在我的有生之年,您的意志將是我的目標,您利劍所向將是我的敵人,我以遠古神聖祖先的名義起誓,永遠效忠偉大如您!”
雷恩嘴角一翹,“我接受你的效忠。”
效忠是一種很形式,很儀式性的東西,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這個充滿了欺詐的世界裡,效忠儀式依舊是神聖的,不可欺騙和侵犯的。即便是最反覆無常的人,一旦宣誓效忠,都很難背叛。這種一種超越了價值觀之上的東西,神聖,也聖潔。
儀式結束之後,雷恩讓理查坐下,如果是之前理查還會推讓一下,可現在他就一屁股坐實在椅子上,態度上也隨意了許多。從某方面而言,現在理查等於是雷恩的家人,值得信賴的家人。
這種荒唐的事情也只能在這個世界發生。
“說說吧,爲什麼九年沒有完成徵稅任務,你還可以坐在這個位置上,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辦到的。”
經過效忠,理查也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他緩緩的將雷恩所詢問的答案徐徐道來。
奧爾特倫堡的情況貝爾行省方面也很清楚,這是一個非常糾結的地方,從帝國版圖上來看,奧爾特倫堡曾經屬於貝爾行省。在和拜倫帝國的征戰期間,這裡又從貝爾行省的統轄範圍內給劃了出去,成爲一個獨【】立的城市。由此奧爾特倫堡所負責的對象,從貝爾行省直接升級到帝都中央政權。
換句話來講,這裡的小官員們,其實都屬於“京官”,由中央政權直接委派。如果這裡是一個如亞歷山大港那樣的經濟區,中央肯定會盯着不允許出現任何錯漏。可這裡是混亂之都,邪惡之城,人渣的聚集地。一屆又一屆的稅務官都因無法完成徵稅被開革,中央政權對這裡的期望值也越來越低,最終甚至放棄了這個地方。
理查之所以能九年還不被人踢走,實在是因爲他很聰明,比起那些上任沒多久就被割了腦袋的稅務官,以及一個金幣都收不上來的稅務官,他還算有本事的,至少每年都能見到一點金幣。這就足以糊上那些官員的面子問題,同時也保證了奧爾特倫堡還在“可控制的範圍內”,還是奧蘭多帝國的奧爾特倫堡。
這就足夠了!
這裡的官員在這裡不需要有什麼作爲,只要能活着就行。
至於爲什麼理查會順水推舟的宣誓效忠,也同樣出自這個問題。他幹了九年,已經三十三歲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幹多久,可他明白,如果不再找條出路,他的一輩子都會被拴在這裡。不只是他,還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孫子,以及他所有的後代。他們會漸漸變得平庸,從特權階級被革除,淪爲普通人。
也許他的後代會死於市井中的衝突和矛盾,甚至會淪爲罪犯,這是一個稅務官無法忍受的事情。可想要跳出這潭死水,他又沒有那個能力。帝都的大人物安於現狀,只要主權問題不出現波動,其餘的都不重要。一個能活着並且堅持下去,彰顯主權問題的稅務官比那些總是莫名其妙就送了命的稅務官用着更合適。
至少他們不需要每年都向皇帝陛下表明,奧爾特倫堡又死了個稅務官。
雷恩也猜到了一部分,理查的敘述只是側面證明了他的猜測,他並不驚奇。他沉吟片刻,說道:“稅務官的職務你繼續做,和以前一樣就可以。我的目標是徹底掌控奧爾特倫堡,到時候你會有大用,如果不出意外,一屆城主我會留給你,當然你也要有本事才行。我從來不會因爲身份和地位從而將某人的價值恆定,只有表現出更大的價值,才能得到重用。”
“這張地契的事情,不要泄露出去,後果不是你可以承擔的。在局面明朗之前,閉緊你的嘴。”,雷恩揮了揮手,“你可以回去了!”
看着理查離開之後,羅西又陷入了沉思當中,選擇理查也是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做出的決定。他需要在固有的特權階級中找到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方便他謀奪整個奧爾特倫堡的權力。
警備隊長理應是第一人選,可通過雷恩的觀察,那個看似古板的警備隊長實際上並不可靠。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表現出的那樣刻板,不知變通,那麼他早就死了。在這座充滿了罪惡的城市中,那些警備隊員和街頭邪惡勢力表現出的融洽,絕不僅僅是表面所表現出的那種程度。用同流合污,可能不太恰當,不是說這個詞彙侮辱了警備隊,而是太高估了他們。
城防軍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不是雷恩看不上奧爾特倫堡的城防軍,而是這裡的城防軍看不上他。就如同警備隊一樣,作爲帝國最鋒利長矛的帝國軍人居然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城市一步步脫軌直至成爲今日的模樣,只能說這是他們放縱的結果。警備隊、城防軍,都在有意無意的維持現狀。爲什麼會這樣?其實除了利益之外沒有別的答案。
他們也可以說是這座城市中的勢力代表,和那些幫會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有着官方的身份,他們有着同樣的利益訴求,一個混亂的城市,顯然比一個有秩序的城市更符合他們的利益。想想看,一個有秩序的城市誰會給他們上供?只有這座城市混亂了,他們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特權,以及金幣。
書記官也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因爲他有退路,只要書面報告做的漂亮,上級機構纔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盡職,時間一到就能升職。與其和一個衰敗落魄的貴族混在一起,他能有更多的選擇。
所以理查,纔是雷恩需要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