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將來不來的黎明
這個夏末的後半夜,黎明將來卻遲遲不來。
林曉東和嶽健峰暫作告別,驅車往回趕着,那幅畫,他沒有帶去看守所,一切都需要有所保留。徐斌勇,這個身份太特殊了,距離他們太近了,讓很多事情,被迫變得要慎之又慎。
油畫……讓許多的記憶忽而翻涌了上來。
也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小鹿死了,江絮走了……就連林正陽,也倏然消失了。
然而,死亡的預言卻回來了。
除了死者和兇手,還有誰可以做到這麼真實而細節地還原現場,他想不通,彷彿真的有超自然的存在用這凡人無法看到的視角記錄着無法被預見的黑暗。
彷彿有亡靈不甘心自己被埋沒、被遺忘,一定要出現了提醒他,黑暗沒有離去,正義還未被伸張,道路還很漫長。
長長的臨州的路,路燈忽然都熄滅了,熹微的晨光繼承着路燈堅持了一夜的光明,照亮了又一個白天。
等到他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亮了。
新家的窗簾淺色,日光透進來完全不費力氣。
蔣琳始終沒有睡,好不容易有些氣色的臉,彷彿一夜之間,變得蠟黃,憔悴萬分。
林曉東理解,她爲什麼睡不着。
當他開門進去的時候,她彷彿被開門的聲音驚到了,抖了一下,緩緩站起來,怔怔地看着林曉東。
“徐斌勇,真的死了嗎?”她問着,那神情算不上期待,五味雜陳的樣子。
林曉東知道,這幾個小時對她來說一定很煎熬。
“嗯,是的。”林曉東簡略地回答着,因爲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他……怎麼死的?”蔣琳的嘴脣顫抖着,手也顫抖着。
“目前還不能確定。”林曉東用手搓了搓臉驅趕着一夜的疲憊,“真是走不完的路啊……”他捂着臉的時候喟嘆着,很不像從前那個一往無前的林曉東。
“他爲什麼可以這樣輕易地死了……這不公平……”蔣琳頹然地坐在了座位上,“我本可以在法庭上指證他的,在所有人的面前,指證他……”
林曉東看着她,大約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但並不能瞭然,常年被禁錮在幽暗的牀上,渾身的肌肉都萎縮了,這樣的折磨,竟然沒有讓蔣琳精神失常,已經是個天大的奇蹟了。
相比之下,她此刻的哀怨、憤怒,都不足爲道。
甚至,林曉東覺得她可以更加直白地表達自己的痛苦,這是他期望葉蘼蘼能做到的事。但是葉蘼蘼太強大了,強大到他連提要求的機會都沒有。她縮在角落如野獸獨自舔舐傷口的模樣,令他久久不能釋懷卻也無能爲力,但是此刻的蔣琳,他希望有機會讓她得到救贖。
他走上前,張開雙臂把蔣琳抱在了懷中:“你想哭就哭出來吧,無論公不公平,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了。”
一個堅強太久的普通人,對別人的好,是最沒有抵抗力的。
蔣琳的頭靠在了林曉東的肩上,對於她來說,這個寬厚的肩膀,如此的奢侈,一度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好像,只要這樣靠着,一切的苦難都煙消雲散了。
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她聳動着身體,緊接着在這樣一個寧靜的清晨,房間裡,一個女人慟哭的聲音傳遍了每個角落,許久許久。
林曉東無聲地抱着她,這是他終於可以保護的人,死去的人已經夠多的了,她,活下來了,這多好啊。
……
“葉總,JN003最新一期的報表出來了,上一次實驗的數據……”江南醫藥,研發部正在向葉蘼蘼彙報最新的進展。
“我知道,這次數據表現很好。”葉蘼蘼打斷了研發部彙報,“我需要一份倒排計劃表,告訴我確切的JN003可以上市的時間,歐洲現在是假期,我們做好準備,確保國內國外能同步上市。我們的藥海外什麼標準,國內就什麼標準。”
“對了葉總,最近,臨州市在做一個創新峰會,想要我們作爲生命健康產業的代表出席,您看……”公關部的負責人小心翼翼地請示着,因爲自從葉蘼蘼上任以來,她這裡接到的各項邀約,就從來沒有被通過過。
“不參加。”果然,葉蘼蘼冷淡地拒絕了。
“我們在臨州的各項工作,還是需要市裡支持的,他們已經來表達多次了,您看?”
“那就請副總參加。”
“這不太好吧……”
“沒事的,就說我需要把更多的時間放在江南醫藥給臨州的經濟貢獻上,這纔是最重要的事不是嗎?還有……”說着她擡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公關部的負責人。
葉蘼蘼雖然年輕,但是江南醫藥集團見過的情緒最穩定的領導。
此時她這樣的眼神,已經說明要說非常嚴肅的事情了。
公關部的負責人立刻緊張了起來,連坐姿都板正了許多。
“我知道現在很多人都在打聽我。我需要你們部門做好反向公關。”
“您說的反向公關的意思是?”
“把他們的注意力從我個人轉移到江南醫藥的發展上來。我不希望在網絡上關於我的任何個人信息或者照片,這是我對你們部門今年的要求。”如果不是葉蘼蘼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絲毫沒有笑容,在場的人也許會認爲這是一句玩笑話。
其實算起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葉蘼蘼笑了。
所謂的情緒穩定,大約是低位穩定,不發火,但是冰冷的。
……
對於臨州看守所的民警來說,這幾天算不上好日子。
對於徐斌勇死前的監控視頻的分析很快就出來了,林曉東是對的,這段畫面,是三天前同一時刻的畫面的移花接木。
替換畫面意味着,徐斌勇的死,是不是自殺存疑,也意味着,在管理森嚴的看守所,存在着內鬼的可能。
第一個被詢問的,是新來的房所長。
此刻,林曉東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的看守所格外悶熱,房所長臉上的油光似乎比那晚更加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