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那本被撕去一頁的登記本,林曉東懷着複雜的心情一步一步從閣樓往下走着。
不管怎麼樣,有收穫是好的,至少說明,他懷疑的方向沒有錯,那個畫畫的人曾經被關押在這個監室,那記錄,撕得欲蓋彌彰。
所以,系統裡登記的人沒問題,因爲錄入的時候,這條關押記錄就不見了。
他當然不相信什麼未卜先知,他更願意相信,這個人的身份,不允許他有關押記錄,而和他相關的人竟然有這個能量可以抹去這條記錄。
1998年,是沈家被滅門後的第五年……他腦中盤算着,耳邊隱約聽到嶽健峰在說話,把他拉回到了現實。
“林隊,還有件事,我想不通……如果說這個監室的情況,真的是如你所說,畫畫的人1998年記憶中的樣子,那麼,那天你說的那個時段,畫裡連那個時間照到監室的光線都被精準畫出來了,就不對啊,難道監室是98年的監室,月光,還是今時的月光嗎?”嶽健峰疑惑地說着,三個人已經到了看守所的一樓,不寬的門廊,還保留着民國時期的拱門風格,就好像有天然的魔力,可以打亂時光向前的腳步,帶着混沌與迷霧,把行走其間的人裹挾着陷入漩渦當中。
一路下來,林曉東都沒有再說話,他去了看守所的各處,角角落落,以及徐斌勇死亡以來去過無數次的關押監室和監控室。
返程的路上,嶽健峰終於忍不住問林曉東:“林隊,你剛纔到底在找什麼?有什麼發現嗎?”在嶽健峰眼裡,林曉東向來是個直腸子,從前兩個人搭檔辦案子,有商有量,無話不說。但是這段時間,嶽健峰明顯感受到,林曉東和從前不一樣了,有時候會突然悶着,一個人想事情,也不和他說。
“我在想你說的那個問題。”林曉東終於開口了,“關於那個月光,就是立夏之後的時間,他要告訴我徐斌勇死在落日之後。還記得那個和小鹿有關的案子嗎?那個網絡詐騙。”
“當然記得,我們網警大隊的同事加了一個月的班,最後發現這個服務器在境外,沒把人給氣死。”嶽健峰沒好氣地說着。
“上次,我在自家窗口裝了監控對着小鹿開的那個畫廊,想要錄下她的行蹤,結果,電腦被黑了,這是我第一次領教那幫人的水平。那時候我以爲是小鹿乾的,後來你這裡找到了網絡版的愛君堂,我才知道這是團伙作案。這些人是誰,其實我們到現在還不清楚。”林曉東深吸了一口氣。
嶽健峰反應了過來:“林隊我懂了,你是懷疑,替換畫面的人,和這個網絡詐騙是同一個團伙?”
“我剛又去看了記錄監室的那個探頭,那個破洞的地方,被凸出來的洗臉池擋住了,如果畫畫的人是黑進監控查看徐斌勇的情況,他是看不出來牆上那個地方已經被補好了。我一開始以爲,監控畫面是在監控室裡被現場替換的,所以對所裡的幹警很懷疑,這個要外人進入篡改的難度太大了,必須是內部人員。但是,如果,這個人,是通過黑進監控系統操控這一切的,很多問題就得到解答了。我們第一天過來的時候,房所長就介紹了,看守所的探頭是雙向的,可以通過實時喊話對在押人員進行管理,不用每次都是民警到現場管教的。我剛纔在監控室試了下,這個單間的監室,喊話也是可以單獨的進行的。”
聽到這裡,嶽健峰不由得心頭一凜:“啊,林隊,你的意思是?”
“如果對方成功黑進了看守所的監控系統,在徐斌勇關押的時間裡,不僅可以隨時看到他的情況,還可以和他進行實時的對話,這就解釋了爲什麼他三天前就行爲不正常了。”林曉東沉聲說道,眼神堅毅地注視着前方,彷彿是找到了幽靈的蹤跡。
“但是,對方到底是用了什麼方式,讓徐斌勇按照他的指示坐在地上呢?徐斌勇不僅是個有自主意識的人,還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如果是知道對方有殺他的意圖,怎麼可能還會配合行動?”嶽健峰不解地說着。
“這個我還沒想通,而且,如果事實真的和我推斷的一樣,也不能排除臨州看守所有的問題,看守所肯定有問題,但這個問題的方向和我們一開始想的不一樣,它可能不是現在所裡幹警的問題,有人對這個看守所的情況非常瞭解,所以徐斌勇纔沒有被送去按照慣例應該去的二所。說起這個……”林曉東轉頭對着嶽健峰說道,“督導組那裡有消息嗎?上次不是說要查到底是誰把徐斌勇簽到臨看的?”
“哦,對!林隊你說起這個,那天你不是把自己一個人悶在會議室嗎?我正好和省裡那幾位一起在食堂吃飯呢,我聽他們說起簽押送單這件事,也奇怪得很,他們還在查,不過被你這麼一說,我感覺可以和他們交流下。”
“哦?”
“押送單確實是省裡籤的,但現在都是電子籤,關鍵簽發的那位分管副廳長堅稱自己沒有簽過。爲了安全,這種電子籤都是要在內網完成的,也就是說,這位領導必須在自己的辦公電腦上操作,但是簽發的時間,他在清湖市開現場會,甚至人都不在臨州,因爲這個事情,省廳正在內部全員排查。”
林曉東一聽,神情更加凝重了:“照理說內網系統是不可能這麼容易被攻破的,尤其省廳的內網。”
“林隊,這些都只是我們的假設,也可能確實有人直接在那位領導的電腦上操作了,包括看守所這個,我們現在也是合理推測,不然的話,省廳是內網,這個看守所的監控更加是一個閉環的系統……”
嶽健峰的話卻給了林曉東啓發:“健峰,你說得對,從外部攻破的可能性太小了,操控是可以遠程的,但是肯定有人事先對這兩個地方做了手腳,出問題的時間不在出問題的當天,就和畫中的月光並非當時的月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