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姬的大世界,坐落於那木質層樓的後面地底下的大世界。
諸邪如同一隻穿山甲,快速且暴力地破壞着這裡的山體,又如同是人世間最好的建築師,在這深幽的地底下,一點一點地架構出宣姬心中所要的紅崖世界。
空蕩蕩的紅崖世界,只有諸邪一架械人,沒日沒夜地工作,在整個地底世界的最後面,宣姬按照記憶中的龍脈,仿造出了一個縮小版的實驗室。
在實驗室的前方,有一個偌大的深坑,深坑下銅管通地底,在上面,立着一口足以橫距整個山坳的大銅爐。
按照宣姬的設想,這口銅爐一旦啓用,將是不可思議的,它將永不熄滅。
而在這口銅爐的下方,是誅邪挖鑿出來的一個密室,密室裡光線幽暗,亮着緋紅的光。有無數的小火爐上架這一口口小鋼爐,鋼爐下爐火不斷,爐裡燃燒着的硫化硅膠,在整個恆溫恆控的密室裡,汩汩地冒着泡。
仔細看,每一口鋼爐裡的硫化硅膠都有着不同的着色,每一種顏色都如同是人類肌膚的顏色,此刻正在努力地熬製着每一種硅膠的粘稠度、軟硬度與它的彈性。
紅衣女子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是躺在這一間密室裡,密室的牆上掛着一件件的人皮。
初初見時,紅衣女子嚇了一大跳,這一整副的人皮,究竟得多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如此整剝下來?可凝神細看後,又能看出端倪。
這似乎,是造假的皮囊。
紅衣女子鬆了一口氣,原是有人在這裡搗鬼。她正想起身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壓根無法動彈,身子就像不是自己似的,躺在這檯面上一動不動。
“有沒有人啊?”紅衣女子忽然害怕了起來,這種無法自主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不像活着的感覺,她帶着哭腔大喊:“哥哥,你們在哪裡,這裡是什麼地方?”
應答她的,是外頭諸邪工作的聲音,它撬動着山體,導致整個地底世界都爲之一顫,以至於讓紅衣女子都覺得靈魂跟着一顫。
許是聽到了的裡頭女子的吶喊聲,外頭諸邪探了個頭進來,與其說是頭,倒不如說是像是橫樑或者柱子一樣的身體進來。諸邪體形太大的緣故,也只能探進這一點來。
它嘲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如魔音入耳,“何事找哥哥?”
紅衣女子看到這東西居然能說話,一時之間更是嚇得尖叫不已,在這尖叫聲中,宣姬的聲音幽幽傳來,“諸邪退下,別嚇到她。”
終於有個活人了,紅衣女子差點沒被嚇死,待看到聲音來源的時候,宣姬站在她的跟前,與她一樣也在審視着自己。
但更多的,宣姬更像是在審覈一件物品。
紅衣女子怔了一怔,忽然想起自己在暈倒之前就是見到的這個女子,不知道怎麼的,纔沒說上兩句話來,就暈過去了。她想要掙扎,卻仍舊無濟於事。
“你抓我來做什麼,放開我呀。要是讓我哥哥知道了,一定把你殺了。”長城另一邊過來的人,骨子裡都帶着兇性,包括女子。
宣姬一笑,絲毫不在意她的威脅,只讚歎了一句,“真像我呀,我怎麼都沒想到,億萬年再次從地底醒來,居然能碰到最初的自己。”
說着,宣姬的手觸摸上了紅衣女子的臉龐,閉上了眼,感受着這年輕的肌膚下流淌的血液,以及溫度,從掌心微微傳來。
“活着的感覺。”宣姬閉着眼睛感慨。
紅衣女子不能動,卻將宣姬整個神情全看在眼裡,登時覺得無比的滲人,她欲哭無淚,“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想要幹什麼?”
宣姬睜開眼睛,目光掃過紅衣女子身體的每一寸,直言道:“我想要你的身體。”
“你說什麼?”這下,紅衣女子是難以置信的。
宣姬微微垂首,不捨地將手拿開,兀自低言道:“我也沒多大把握,我只是依稀記得他們的實驗裡有一項,將芯片植入人體,取而代之。”
紅衣女子這下徹底無言了,瞠大了眼睛看着宣姬,又看着她這周圍掛滿人造皮囊的密室,忽然感覺自己不是來到什麼她的大世界,而是來到陰曹地府。
也沒人告訴過她,閻羅王居然是個女的。
宣姬取出自己的那張照片,遞到紅衣女子的跟前,讓她看。
的確,那站在都市的高樓林立間的女子,無論是從眉眼還是從輪廓,無論每一處都和紅衣女子長得是那樣的相像,像得……彷彿就像是同一個人似的。
宣姬靠的在她跟前,與她目光並排,看着那張照片,笑着道:“你看,這纔是我,我們是不是長得很像,見到你的第一眼,我都差點我是不是死了,而你是我的轉世?”
說着,宣姬搖着頭輕笑,像是在笑自己這個想法幼稚,她告訴紅衣女子。
“我告訴你,我現在這個身體,是個機器身體,一點都不好。”宣姬摸上自己的臉,從掌心傳來的感覺,都讓她覺得這不是自己。
“我們的時代滅絕了,我當年參加了一次實驗,我把自己的數據輸入到一架機器人身上。你無法想象,我們的科技發到什麼程度。人的大腦,已經可以處理成數字數據,最後進行模擬裝置,植入機械身體,繼續行駛人類的意志。
你看,就是現在的我就是這樣,我這具身體的代號叫“玄機”,但我不能忘了我原來的名字,千萬不能忘記,我曾經是真正的一個人。我真的很不喜歡這具身體,每一處都帶着厭惡,它無時無刻地在提醒着我,我已經不是一個人,只是一架無限擬人的機器。”
宣姬說着說着,語氣也頓了下來,喃喃地說了一句,“就連他看我的眼神,也是這樣的,我能感受出來。”
紅衣女子哪裡有心思去聽她說的“他”到底是誰,只越聽宣姬的話,越覺得渾身寒透,“哥哥救我。”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而承接住這滴淚的,是宣姬的指腹。
宣姬收回手指,仔細地看着那滴淚,許久許久之後,她也閉上了眼睛,想哭,想悲哀自己的人生,也發現,自己哭不出來了。
她苦笑了一聲,“我們之間既然能相遇,我便會好好珍惜這段緣分的,一定一定……能成功的。”
宣姬將手放在她的心口上,感受着她的心跳傳來,說着紅衣女子聽不懂的話。
“芯片要是能順利和人的中樞神經結合的話,在植入的那一瞬間人體會死去,而死去的那一刻,芯片裡數據就會被激活,接下來,就能替代原有的靈魂,徹底成爲這具身體的主人。”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是個瘋子?”紅衣女子看着宣姬如同徹底陷入模擬的一般,在她身上比劃着,她幾乎要崩潰了。
但宣姬彷如無人,她怎麼吶喊都撼動不了,兀自往下喃喃自語,規劃着紅衣女子的軀體,就像是一個即將上手術檯的醫生,在確定最後的手術方案。
“人體有生物電,只要芯片重新激活,心臟就還在跳動,血液還在流動。血肉脈絡與芯片融合之後,身體本身的生物電就能提供足夠的電能維持芯片運轉。就是這樣,我不會記錯的,我再仔細想想,千萬不要漏掉什麼。”
在宣姬冥思苦想的時候,外頭諸邪估計又在挖山了,鬧出的動靜不小。
宣姬忽然暴怒了起來,衝着外面怒喊:“你給我安靜。”她瞠大了一雙眼,再不似剛看到的時候,那般陰柔如水,這一會兒,她彷彿是要吃人。
外頭,果然安靜了下來。
但宣姬看着紅衣女子,忽然又溫柔了下來,說:“嚇到你了吧?不怕,它叫諸邪,就是喜歡這樣吵鬧,我是嫌這個世界太寂寞了,我在地底億萬年,一個人孤獨久了連心都亮不起來,所以我造了它出來,幫我創建一個熱熱鬧鬧世界。”
“等以後,你成爲我了之後,你就會看到的。”宣姬忽然一笑。說着,她站起身來,身影直接籠罩在紅衣女子的身上。
密室裡頭,燃燒的小火爐裡,仍舊汩汩地冒着泡,這裡面開始在進行一場讓人爲之瘋狂的“手術”。
宣姬將紅衣女子帶回上面的實驗室裡,她看着轉動的魔方,從魔方里折射投影出來的畫面,是自己生前的一切數據,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頸部後面嵌入芯片的位置。
宣姬深吸了一口氣,她需要將一切數據全部設計好,每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
魔方展開,一片片光影交錯的方形模塊,組建成一臺計算機的模樣,宣姬也上了試驗檯,和紅衣女子一樣。
旁白的機械手臂,按照她輸入的程序,正有條不紊地從她的頸部切入,切斷屏蔽她這具鋼鐵身體此時的一切感知,原本還鮮活的一個人,忽然就失了靈魂,沉睡了下去。
魔方懸浮着,從折射出來的虛擬屏幕中,正在虛擬着下一步,機械臂將如何將芯片嵌入紅衣女子的體內……
空蕩蕩的紅崖世界,承載着宣姬無數的孤寂。
此時此刻,外頭的日光大盛,折射到這崖底世界的時候,光影也是有限的。
但在山崖上,日頭卻甚得很,霍翎一路追着紅衣女子到這裡來,可是卻在臨近紅崖的時候跟丟了。
霍翎看着深深的崖底,心裡在猶豫着要不要下去尋找,她循着上次那些人從上面的通道滾下去的地方,心裡預算着紅衣女子出走,肯定也是回到這裡來找她的夥伴。
下去紅崖,這裡是唯一通道了。
這麼一想,霍翎便深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將自己的腰身一緊,矮下了身從那通道上往下滑。
這條通道超乎霍翎想象的長,她好歹也是從小被父親訓練着出來的,一路滾下來都幾乎要閃斷了腰,跌到地上的那一刻,她懵了好久才醒過神來。
撐着山壁站起來的時候,霍翎朝着這周遭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影,心裡就開始泛起了狐疑。
且不說紅衣女子在不在這裡了,就是昨天從上面滾下來的那些人,此刻也不見了蹤影,約莫是還活着。
或許趁着昨夜爬上去,又或許藏起來了。
霍翎走了幾步,擡眼看時,映入眼簾的是紅崖客棧破舊層疊的木房屋。
霍翎是土生土長的,聽老人說這裡以前也曾是一個村落,也曾旺盛過,但由於地處崖底,出行不便,漸漸地這裡的人都走了,樓也空了。
再如何宏偉的建築,一旦失去了人氣,也變得破敗老舊了。
“他們會不會躲在這裡面?”霍翎暗自盤算了一番,萬一要真的遇上了,她孤身一人肯定難以抵擋。
於是霍翎多留了份心眼,利用這邊山壁的突出遮掩自己的身影,慢慢地朝着客棧那邊摸索過去。
霍翎還沒摸索進客棧呢,卻聽得客棧的門“咿呀”地一聲,發出獨屬於這木門的年紀該有的聲音,從門內,一道紅色身影緩緩地走了出來。
霍翎一看,是那紅衣女子,她果然在這裡。
卻是不知怎麼的,乍一眼見這紅衣女子在跟前,她低眉順首的模樣,鬢邊銀簪流蘇淺淺地拂過她的臉頰,眼光穿過那銀色流蘇,她的目光陰柔、冷寂,像是帶着一種從地底深處傳來的陰寒。
霍翎一時半會也沒注意到這紅衣女子,怎麼才幾個時辰不見,感覺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她只想趕緊將她逮回去。
霍翎正想提步上前的時候,卻見紅衣女子朝着身後看了一眼,冷漠地道了句:“跟我來。”
她身後,還有其他人?
霍翎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又退了回去。
從紅衣女子的身後,徐徐地又走出一個女子來。一眼看去,這女子墨發豎起,斜眉入鬢,本該是自帶英氣的一張臉,可是卻不知道怎麼的,像是沒有靈魂似的,行屍走肉般跟隨在紅衣女子身後走。
臨走時,紅衣女子凜冽如霜的目光,朝這邊掃了一眼,霍翎內心一跳,趕緊偏身躲了回去,心裡卻在不斷地想着,怎麼又多了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又是誰?身上竟然有着斑斕的血跡,像是戰鬥過後的,卻又像是被什麼銳物所傷的那樣,殘破與麻木。
霍翎止不住這滿腔的疑惑,在前面兩人轉頭走後,霍翎也壯大了膽子提步跟上。她倒想看看那紅衣女子連夜逃跑出來,到這崖底究竟是想幹什麼。
懸崖的後頭,是亂石成堆,這裡是諸邪建造紅崖的時候的,從下面砍伐上來的山石,堆砌成山,在這山石旁,還凌亂地堆砌着無數鋼鐵廢材……
很顯然,這裡是紅崖廢墟。
而站在這廢墟往上看,是萬仞懸崖高聳雲天。紅衣女子則帶着身後機械性的玄機站在那裡,擡着頭,呆呆地看着上頭那片天。
紅衣女子收回了目光,轉向身後的機械人玄機,她對玄機說:“你的使命也到此爲止了,這個世界上只需要一個宣姬,再也不需有你玄機的存在了!”
霍翎躲在亂石堆邊,背後貼着那鋼鐵,不敢教人發現了自己的蹤影,她屏息凝神聽着上面紅衣女子的話,心中大略知曉了紅衣女子的名字。
原來,她叫宣姬!
宣姬說完,目光朝着下方看了一眼,萬壑崖底,別有洞天,從那洞天之中,諸邪不斷地鏟亂山石,帶着從龍脈裡運出來的鋼鐵,朝着這邊拋送過來。
宣姬看向腳下那堆廢墟,廢墟堆砌如山,本是不動如山,卻在宣姬目光掃到的時候,那堆亂石開始還在簌簌往下掉,地面也開始在顫抖。
霍翎靠在那堆亂石上,一時之間站不穩,只好拼命地巴着身後的鋼鐵。
這是怎麼回事,地動山搖?
不,這種感覺,更像是地底山神在翻身。
在霍翎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堆亂石下的鋼鐵彷彿復活的起來了似的,那條原本蜷成堆在亂石下面沉睡的巨大鋼鐵蛇骨,此刻蛇頭高昂了起來,原本盤着的身軀也開始慢慢地網上聳。
霍翎被震得,好幾次差點摔下去。
從她的角度看去,那個叫做宣姬的紅衣女子,此刻帶着她的玄機,正站在蛇頭的地方,驅遣着這條巨大的鋼鐵蛇骨,就這麼送她們上懸崖。
霍翎則掛在蛇身上,就這麼一路跟着宣姬她們被送往懸崖上頭去。
宣姬帶着玄機踏上了懸崖,霍翎只能從蛇身上順着懸崖的山壁一躍,緊緊地抓着山壁上石,將身子貼在懸崖峭壁上。
但聽得懸崖上面,宣姬的聲音傳了過來。
“玄機啊玄機!我本還可以留着你的,但……我看到你總會想起曾經那段無止境的生命,深埋地底下的黑暗,以及無時無刻地在提醒着我,我曾經也是一架機器人。”
機器人?
霍翎眉心一擰,這個宣姬……難道和下面那條巨型蛇骨是同樣的東西?
沒等霍翎震驚,便聽到宣姬輕聲一哼,絲毫不掩飾她的厭惡。
但即便如此,宣姬終究還是伸出了手,用她這自帶溫度的血肉之軀,輕輕覆蓋上玄機的臉頰,這具曾經承載了她靈魂的機械啊!
宣姬說:“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這種沒有生命,沒有情感的東西。你算什麼人,你怎麼跟我比,你連畜生都不如。”
說着,宣姬收回了手,看着自己此時新換的身體,是實實在在的血肉之軀,還有和她以前一模一樣的容貌,她實在是滿意極了。
可即便滿意,眼裡對跟前站着的這架代號爲“玄機”的械人,那種從心底根生的厭惡卻沒有收回,兀自咬牙切齒,“畜生最起碼,還有生命溫度。”
宣姬的話,一字不落地全被霍翎聽去了,若說在這之前她還對寇天官的話有所懷疑,但現在……她完全相信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鋼鐵械人,它們披着人的皮囊,活在這個世上。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怎麼會是這樣?
霍翎害怕,前所未有地感到害怕,可就在她心驚膽戰的那一刻,懸崖上面那架代號爲“玄機”,呆呆地站着的機械人,忽然直直地從懸崖上面,往下墜!
僵直的身軀,就這麼往下墜落,一雙清亮的眼中仍舊沒有半點情緒和波動,不會害怕,也不會意識到自己這麼摔下去的命運,將是粉身碎骨。
如果械人也會粉碎的話!
霍翎震驚來不及收,只怔怔地看着那架械人往下墜,身影逐漸地在變得渺小,最後……紮在那堆亂石堆裡。
亂石堆裡,還有橫七豎八的鋼鐵。
在玄機墜落下去的那一刻,鋼鐵貫穿了她的胸腔,她的肺腑……
貼在懸崖壁上的霍翎只能依稀看到那架械人落地的情景,但卻不知怎麼的,她彷彿能夠感受到那械人依舊睜着的雙眼,依舊機械性麻木的表情,依舊全身貫穿着鋼鐵條呆呆地看着上頭的天,依舊毫無知覺地被下面那隻叫做諸邪的大傢伙拋運上來的巨石給壓覆下去……
霍翎的心幾乎快要從嘴裡跳出來了,下頭叫做“玄機”的這架械人,被拋棄了。
而拋棄她的,上頭那個叫做“宣姬”的紅衣女子,她到底是什麼人?
霍翎順着懸崖往上看,其實並不能看到宣姬的身影,只能看到宣姬剛纔伸出手去推她的械人下懸崖的那隻手,仍舊久久地橫在那裡。
彷彿,這隻手的主人此刻也在失神怔忡。
風沙吹過那如藕的玉臂,隱約有紅色的衣角翩飛過來,襯得那蔥蔥五指,如似泣血!
霍翎看這隻玉臂的時候,也一時看呆了,渾然忘了這隻手在剛纔,還親手將一個人給往下推。當然,如果那算是一個人的話!
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當霍翎再度將目光收回的時候,卻赫然發現,宣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手臂收了回去,步履也朝着崖邊多跨了兩步。
此刻,繡鞋有一半懸在山崖外,只有腳跟站在山崖上。
而霍翎對上的,是宣姬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目光,她忽然感覺自己整個人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似的。
她看到自己了嗎?
看到了嗎?
然而,未等宣姬有下一步的動作,後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姑娘,那邊山崖危險。”
這聲音像是從地獄裡投進來的一道光,那是李瑤之的聲音。
宣姬轉過頭去,看着站在自己背後的李瑤之時,尤然是那等居高臨下的身姿,但見前方山丘下,李瑤之一人一馬,公子翩翩,在看到宣姬轉過身來的那一刻,止不住地驚豔。
在宣姬的記憶中,是否也曾有這樣一個人,什麼模樣已然模糊了,唯獨眼裡這樣的驚豔之色,哪怕再過個億萬年,也不會忘記的。
不禁,宣姬的欣喜油然而生,她張開了雙臂,紅裙如梅,墨發如飛,輕輕側首時耳畔邊上那銀簪流蘇傾瀉在容顏側,如似畫裡走出的天仙,臨風轉了一個圈。
她問李瑤之:“李瑤之,你看我好看嗎?”
“好看!”李瑤之呆住了。
豈會不好看!
李瑤之從未想到過,在玄機身上帶着的那張照片裡的人兒,忽有一日,真的會出現在自己眼前,那種驚豔……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