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
武夷山,亂真洞天、天問峰,目前正在上演一出奇特的光景——千層樓閣空中起,萬疊雲山足下環。
這整座山,目前正在經歷一場天翻地覆的大擴建,感覺整個天問峰馬上就要變成一座大型森林公園一樣,無論哪一處地方都在動工修建廟堂庭戶,這可不是三千萬能搞定的工程量,因爲政府第二次投資了,而且理由相當誇張……
也幸好是由汪海鳴擔任總工程師,所以這片山頭的風水和林意沒有損傷。這工程要是交給別人,天問峰都要給人推平一半。
然而奇特的是,只有天問峰內圍,也就是東寮和西苑沒有任何變化,裡面的氣氛不僅是像平常一樣,反而在外面喧鬧的工程之中顯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安靜和肅然……
因爲內圍進來一個訪客:胡力學。
這人大概三十歲後半,方臉,帶着眼鏡,笑容可親。
不過蕭遠悠對他一點都親熱不起來,因爲他的身份是:福建省軍區、作戰支援第二支隊、武夷山後勤部政委。
首先,蕭遠悠感覺到不自在的是,老胡肩扛三顆星,校級的三顆星,也就是說此人至少是個團長級別的人物。
其次……之所以會有這個政委的到來,是因爲這三座山峰現在已經屬於“軍區”級別了,閒人免進。
雖然蕭遠悠知道自從上次之後,第一個來找自己的人應該是永恆不變的祖國,但沒想到會這麼小題大做。
“我的……胡政委——”
“怎麼了,鶩遠道長?”
蕭遠悠和這個大叔坐在院子一石桌面對面,今天要談很多心裡話。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蕭遠悠陰沉着臉:“我們只是修道煉丹的道士,你們這樣會讓我們在其他道友眼中的處境比較尷尬。”
老胡想了想:“可不這樣你們會在政治立場上比較尷尬。”
“呃……”蕭遠悠被噎住了。
這人在來這裡之前是軍分區後勤部副政委,要知道軍分區司令員的軍銜也就只比他大兩級,看上去挺和善的一個人,也絕不是省油的燈。蕭遠悠想忽悠他,目前來說是不可能的。
“其實你之前同意‘那個提案’的話,事情就沒有這麼麻煩了。”
所謂“那個提案”,就是要讓蕭遠悠定期向海軍那邊輸入一定量的人才參軍,當時蕭遠悠立即就拒絕了,搞得大家很尷尬。不過還好他又提出了定期爲軍隊訓練、培養部隊的方案,對方妥協了,不過如此一來,武夷山這片就算做軍事訓練區,亂真派就屬於後勤部門,需要指派個政委來協助工作。
“少林寺那邊,也會定期向海軍陸戰隊輸入武僧,像這樣的例子並不少,所以能告訴我爲什麼嗎?當時爲什麼拒絕?”
“因爲我是一個不成熟的人。”
“嗯?”
蕭遠悠道:“我還沒高明到能洞穿人心的地步,爲了教派好我可以答應那種提案,但教派是人組成的,人願不願意,比我的意向、教派的意向都重要得多。所以我無法給國家的軍隊任何承諾,也不想因爲這件事強迫我的門人、師兄弟離開道派。”蕭遠悠頓了頓,道:“道士都很清閒,大家也都很喜歡閒在這個地方。”
所以他寧願多一點麻煩,慢慢教授軍隊裡的人,也不願意讓自己的道士直接入伍參軍。
胡力學點了點頭,心中對道士的理解更深了些。
“胡政委應該已經結婚了,那我這樣說你會懂得。家裡最重要的不是家庭住址,是家裡人,人還在,家才溫暖。或許也有爲了讓家裡更暖一點而發生讓人失散的情況,但我相信那種情況也是迫不得已的。”
這樣說胡力學就能夠設身處地了。
“那您覺得當時的情況不算是迫不得已嗎?”
當時胡力學是以跟班的身份來和蕭遠悠會面的,正式跟他見面的是軍分區副政委(大校),那氛圍完全足夠嚴肅,但蕭遠悠當時據理力爭的樣子讓那些軍人都爲之動容。
到現在,蕭遠悠鬆了口氣般,顯露出很多疲態:“能爭取到現在這個局面,就證明那會兒還不算。”
“嗯……”胡力學點了點頭:“道長很謙虛,您很成熟了。”
外面有人通報:“掌教,那些兵已經到了。”
“嗯……叫陳天澤過去一下,算了,我也下山看看吧。”和胡力學下山途中,蕭遠悠問道:“現在軍事力量這麼強大,指揮官在房間裡按按鈕,然後無人機、導彈飛來飛去,戰爭就結束了,還有必要讓士兵特地訓練飛劍術嗎?”
“因爲軍隊裡大家的職責不一樣,指揮官的職責是按按鈕,發射和控制飛彈的是導彈部隊,我們負責訓練的軍隊,也有自己的職責。”他看蕭遠悠沒什麼反應,又仔細說道:“福建基地屬於中國海軍的‘東海艦隊’,東海艦隊的前身是‘華東海軍’。”
這麼講就懂了,當年“華東海軍”的軍事目標,就是解放臺灣……
胡力學看蕭遠悠懂了,繼續道:“所以我們對登陸作戰的所有部隊要求都很高,尤其是海軍陸戰隊。”
兩人走下山峰來到北峰後院的練功房,身穿特戰服,但沒有拿武器的陸戰隊隊伍已經整齊地集結在裡面。
這支陸戰隊的人數正好一百,身高最低都高過一米八,膚色黝黑,顯然是久經訓練的實戰部隊。陳天澤正在部隊方陣正前方等蕭遠悠,有點手足無措,看到蕭遠悠過來時如釋重負。
陳天澤:“掌教。”
“嗯。”蕭遠悠看向這支100人的部隊。
其實光這個人數就讓蕭遠悠感到了一陣壓力,因爲他當時提議“我們不會讓道士參軍,但可以讓道士訓練軍隊”時,人家反問“士兵能學會嗎?”
這就相當於高三送孩子進加強班,家長問“孩子能考上大學嗎?”這玩意怎麼回答?機遇、運氣、資質、努力,影響結果的因素太多了,誰能給個保證?
所以蕭遠悠和那位老師的答案一致:“不好說。”
當時人家就覺得蕭遠悠沒誠意了,所以他連忙補充:“一個人不敢保證一定能,一百個人裡總有幾十個能學會。”
所以人家正正好好送來一百個人,這態度只說明瞭一句話:你開口我給人,我花錢你辦事。
一百個士兵目光灼灼地看着蕭遠悠,其中一個出列,小跑到蕭遠悠面前立正、敬禮,動作不差一分一毫:“政委、總教官。登陸艦第五支隊兩棲偵查營三連集結完畢,聽候首長指示!”
蕭遠悠臉上一抽,因爲他看向政委時也倒罷了,向蕭遠悠這邊敬禮時居然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那是一種名爲“兇手”的氣勢,令人驚異不安。
這是恐嚇和試探,原因很簡單,蕭遠悠現在沒有變裝,看上去非常年輕,年輕過頭。
而早已見識過殺戮的蕭遠悠的當然沒有任何慌亂,只是皺眉道:“你叫什麼名字?”
試錯人,那人心裡一陣咯噔,大聲道:“報告總教官,我是偵察營三連上尉連長,鄒亮!”
“好的,鄒連長,我只是個道士,所以讓你和你的兵不要叫我教官。你們既然入了門,那麼可以稱呼我的道號鶩遠,或者叫我掌教。當然,不喜歡我的也可以叫我江湖騙子,反正我也不喜歡你們,所以我心裡一直叫你們丘八,然後——”蕭遠悠靠近鄒亮,沉聲道:“你還站得好好地,是因爲那裡的劍離這邊太遠。”
鄒亮回頭,看到後面一衆士兵全都神色驚訝地看着他,要不是紀律使然,都要大叫出聲了。
三柄鋒銳的鐵劍凌空定住,劍尖正貼在鄒亮後心一寸處。
原來剛剛他試探蕭遠悠的一瞬間,旁邊的陳天澤已經四葉修爲,敏銳的本能察覺到危機,一驚之下,下意識地撥動飛劍來刺,幸虧離得較遠,蕭遠悠給了陳天澤一個手勢,勉強來得及讓飛劍止住。
“掌、掌教!”陳天澤把蕭遠悠護住往後推了兩步,擋在他面前對鄒亮怒目而視,與這位職業軍人針鋒相對。
“沒事。”蕭遠悠拍肩讓他退開,對這羣人道:“我知道你們都是偵察兵裡千挑萬選來的野戰精英,所以我不會用道士的標準來衡量你們。但你們也應該知道,你們眼前的人只是道士,不要用超級士兵的標準來衡量我們。我想這樣大家以後就能融洽相處了。”
鄒亮流着冷汗用眼神求胡力學幫忙,這位政委苦笑一聲,把他肩膀一拍:“你入列吧,給你個警告。”
三個人下去之後,蕭遠悠苦悶道:“胡政委,我可不會帶兵,你還是自己照看着點吧……”
胡力學相當尷尬:“哈哈哈……”
蕭遠悠嘆了口氣,轉而對陳天澤道:“抱歉,要把這重擔交給你,但天澤你要知道,教人,也是修煉的一種。”
比起以前,經歷那次動亂之後的他已經堅強不少,陳天澤點頭,語氣堅定:“您說的我一定辦好。”
作爲控制門內門人的情報頭子,又作爲訓練軍隊的苦力,蕭遠悠嘆道:“一直以來都麻煩你了。”
天澤喉口一梗:“不!掌教……我纔想這樣說……”
“拜託了。”蕭遠悠抱禮。
“請交給我!”天澤肅然回抱子午。
這邊安置好後,蕭遠悠再次回到天問峰上,雖然這片地方周圍都在施工,顯得很喧鬧,但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地方能比這裡更讓人安心了。唯一蛋疼的是——
盧昊:“不好了!不好了!”
第四次睡丹被人打斷:“不是吧……你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