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在羣體利益受到損失後,決策層的這次會議就顯得尤爲重要,因爲它的學名叫做“總結會”,實際上也可以叫做“推鍋會”,就像是合作類遊戲一局結束後無論勝敗都慣例該有的噴子大戰。
現實和遊戲的區別是,遊戲打完了你可以喝口水洗把臉再開一局,而現實世界規則裡,那個被追究責任的人是要付出一定代價來謝罪的。日本人爲這個情況發明了一個專用的詞彙和行爲,叫“土下座”。而凡事喜歡往大了搞的中國人,爲這個情況發明了一個雙關詞彙,叫做“上天台”。
亂真道【三思殿】的現場人員,從大往小了說,先是五長老:顧秉鬆、樑庸奇、尹凝、盧昊、陸家超。然後是異類的李師孚。再者就是會議中的話題重點:蕭遠悠、蕭遠彌。外加一個主播純白,還有觀衆席的朱陽二人組。
“大前年的春分祭,和今年一樣,也是你打算上場,但你連當時抽到的陣都不認識,不是我替你上場力挽狂瀾?”
顧秉鬆道:“東拉西扯什麼!我們就說今年這場,你自己逃了,卻扯出前年的事?”
“嘿嘿,逃?全場誰能說一下,我爲什麼要逃?我有什麼理由逃?”
“你……”
顧秉鬆正要答話,樑庸奇把他一拉,搖了搖頭:“別接茬……”
“不接茬了是吧?的確,我只要上場當了陣眼,就沒人覺得我會帶輸。”當然,除了主辦靈寶道,李師孚後面這句就不用說了,轉而道:“我只是沒想到,今年我不過是離開了一會兒,你不給裁判提出實情,就等不及讓自己上場?想出風頭想瘋了?”
顧秉鬆叫道:“我們現在到底在談什麼?聽你在這裡信口雌黃嗎?大家只想知道你爲什麼離場?”
“來例假,怎麼着?不準?”李師孚說得全場啞口無言,繼續道:“我暫離會場調理身體,還給祁老真人知會過,這事他可以作證,你不用繼續糾纏。況且,要是因爲我不上場而輸了,則是我的責任,這個我無法否認;而問題是你不知道我會不會上場,就自作主張,最後技不如人,難道還想把責任歸咎給我?”
樑庸奇道:“可你當場爲什麼不給我們說明白?”
李師孚嘿嘿冷笑:“過分了吧?難道一舉一動都要打報告?”
“你——”
尹凝陰陽怪氣地插嘴道:“你們是爹還是媽?女人月事都要彙報?”
盧昊和陸家超表示贊同:“這個的確管的寬了。”
樑庸奇道:“可輸了難道只怪他嗎?我們應該總結教訓,下次再接再厲。上場的弟子也有你們教出來的,這難道不是大家的責任嗎?”
“哈哈哈……”蕭遠悠沒忍住,衆人矚目,忙閉嘴道:“咳咳,沒事,突然想到個笑話……”
“身爲掌教,連點責任都不敢受,呵呵,真該你是個笑話……”李師孚繼續道:“這件事咱們就先不提,輸了就是輸了,無所謂,小較名次,無傷大雅。問題是……”李師孚語氣轉冷,衆人都微微感到一點寒意。
“問題是,我現在嚴重懷疑你本人到底有沒有資格擔任亂真道掌教的位置。”
顧秉鬆惱羞成怒:“你!你說什麼!”
樑庸奇道:“你也別太過分了,不過是輸了一次,居然敢這樣對掌教說話。”
“不,別聽錯,我不是說‘能力’,而是說‘資格’。”李師孚起身,從蕭遠悠手中拿過那柄劍,拍在桌上,這一拍,顧秉鬆肩膀都抖了一下。
“說說吧,這劍是什麼回事?”
“這個是……”很明顯,物主都在這裡,顧秉鬆無話可說。
“羅老神仙賜劍的時候,不少人都看在眼裡,我想你們幾位長老,還有旁邊的小道士,都看見了。這劍,是賜給誰的?”
顧秉鬆沒話找話:“我這是借用而已,爲了應付小較,借用。我都不明白,同樣是爲了道觀,爲什麼還要藏着掖着,難道不能爲了道觀名譽把寶物拿出來嗎?又不會少塊肉——”
“不要用道觀的名義來給人戴帽子!”李師孚一語道破他的意圖,嚴詞如刀:“你不告而拿,這就是偷,就是騙!今天衆目睽睽之下人贓並獲,你還想狡辯?你連一個合法公民的資格都沒有,怎麼有資格當我們亂真衆道的領袖,難道偏要所有人都認爲我們亂真道是蟊賊痞子的賊窩嗎?”
樑庸奇拉開話題:“誰也沒說這裡是賊窩啊,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師孚嘿嘿冷笑,顯然不會接茬,把話題再拉回去:“沒什麼意思,我就問問,爲什麼你要拿小輩的東西?”
“我說了是爲了道門着想。”顧秉鬆那態度顯然是正大光明。
“好,那我問問物主。”李師孚轉頭問蕭遠悠:“你當時願意借給他嗎?”
蕭遠悠一臉茫然無措的樣子:“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只聽說羅老來看望過,沒想到他送的東西讓扣住了。”
“那如果你知道這把劍,你會爲道門着想而借出去嗎?”
“肯定會啊,”蕭遠悠一個大喘氣,“但你們拿都拿了,是吧?修道的道士怎麼這點理都不講……我們讀書人的事情……呃還叫做‘拿’,不過不知道你們修道的把這叫什麼……”
李師孚回過頭去:“這叫偷!你這跳樑小醜,無恥之徒,你有什麼資格當我們衆道的領袖?試問有誰會服你一個對小輩所有物巧取豪奪的無賴?就這你還想用‘爲大家着想’的理由來推脫責任?你分明是連一個門人後輩都不管不顧,憑什麼說你爲大家着想。”李師孚掃了一眼尹凝,“還是說,你口中的‘大家’是有區別待遇的,你順眼的就是大家,你不順眼的就不是?”
“你在胡說八道!”
“也是,你不認我也沒辦法,但有句話說得好,”李師孚突然語氣一變,似乎是在邊想邊說:“對了,有困哪找那啥來着?我記得是……”
蕭遠悠拿出手機撥通了某個號碼:“喂?警察嗎?我要報財產失竊……”
“夠了!”顧秉鬆一拳打在桌上:“夠了,不要鬧下去了。”
李師孚道:“你認贓了?”
“是,我認……”顧秉鬆老臉真的是拉下來了,“但是,就憑這個,你就想換掉掌教?憑你?”
“這件事是下一個話題,我先走流程。”李師孚語氣帶着嘲諷和惡意:“偷人東西被發現了,還回去是不是該跪下道歉來着?”
蕭遠悠很適時機地擺手道:“那什麼,畢竟是長輩嘛……我怎麼好意思讓人下跪呢?只要你跟我說一聲抱歉就行了,有借有還,以後再借不難嘛……”
這兩人一唱一和,顧秉松本想反擊的氣勢頓時被憋在了胸口。
“沒關係沒關係……”這兩句先體現出蕭遠悠的大度,然後就是乾淨利落的補刀:“下次要借你說一聲哈,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您要借啊,讀書人的事情是吧……要說明白啊。”
顧秉鬆牙齒都要咬碎了,恨不得跳起來把蕭遠悠打一頓,但又無奈自己理虧。
尹凝這邊也看不下去了:“你想看的都看夠了,李師孚,說說接下來你的打算吧。”
盧昊也道:“是啊,後面肯定會有變故,我們應該先擬定好方案。”
“方案當然是有,但卻有個前提就是……”李師孚看回顧秉鬆那落魄的身形,淡然道:“換掉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