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悠卻不知道,自從他閉關開始,亂真道就開始因爲一股暗流而陷入了分裂的危機。
這次危機是李師孚失算之下的產物。
她的原打算應該是在鬥倒顧秉鬆後爲了不使兩黨弟子產生分裂而與顧秉鬆一齊下水,其中有一個關鍵點:時間。
李師孚引退的時間是個至關重要的點,如果她引退太慢,李黨弟子的氣焰就已經上漲,那時候再揚言自己是被新任掌教蕭遠悠趕走的,她的聲望過高,搞不好連蕭遠悠的地位都會有危險。
而如果她引退過快,比如彈劾顧秉鬆的當晚立即走人,則會被顧秉鬆趁虛而入倒打一耙。雖然不至於轉勝爲敗,但卻也陷入了被動處境,延長動亂時間。
所以李師孚的選擇是等顧秉鬆親自宣佈引退之後,纔在確認蕭遠悠上位的第二天早上引退。這個時間點是經由精心考慮的,但她少算了一點。
這一點不是顧秉鬆,他本以爲李師孚走後自己還有機會死皮賴臉地留下來。但和他多年同窗的陸、盧、尹三人突然之間猶如跟他沒見過面一樣,任何情面都不留讓他離開。
這涉及到一個“羅生門現象”,李師孚的離開,在顧秉鬆眼裡,是自己東山再起的機會,畢竟強敵主動退出,簡直是求之不得。但同樣的事情,其他長老的看法卻是:李黨老大都走了,您再一走,咱們兩黨之爭就可以結束了,誰也別慣着。李師孚不走還好說,她現在一走,別說了,委屈您快滾吧,一了百了。
所以失去了掌教大權的顧秉鬆毫無翻身的可能,不足爲慮,但李師孚少算的那一點,卻是他身邊那個人:樑庸奇。
樑庸奇,道號:暮貓。他本人就如同那個道號一樣不知所云,因爲這個人完全對得起他那個低調的名字,身無長物(除了臉長),百無一用。
去年的掌教真人收他爲“內弟子”,一來是看他與第三代弟子相處融洽,而且跟顧秉鬆交情最深,本身天賦雖然不足但修道還算勤勉,所以將他招爲內弟子輔助顧秉鬆。
而且從李師孚露頭,到顧秉鬆上任,最後顧黨倒臺,李黨春風得意。他都擔任着一個反應遲鈍且語速不快的現場記者,除了瘋狂地點馬後炮,就是跟着顧秉鬆一起大叫“我是爲了道派好啊!”每逢真正的脣槍舌戰和勾心鬥角,李師孚一隻手壓着顧秉鬆揍,他再來了,兩隻手壓着兩個人一起揍。
所以樑庸奇無論在李、顧、中立三方之中哪一方的眼裡,都是個打醬油的。不僅李師孚沒瞧在眼裡,連顧秉鬆、盧昊全沒把他當回事。
於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樑庸奇在顧黨倒臺後被閒置,李師孚考慮到人員流失問題,也就沒有斬草除根。但是她忘了,一個再沒用的人,只要他死賴着不走,就會有一樣可取——那就是資歷。
他也是留下的三代弟子,即便毫無用處,但也屬於李師孚的同輩人物。無論李黨還是顧黨,只要是四代弟子,就會把他當做三代的長老看待。
當然,亂真道走一個李師孚、走一個顧秉鬆,就算樑庸奇是個長老,盧、陸、尹那三人又不是稻草人,容不得他囂張。
隨後,問題就來了。蕭遠悠閉關當天,陸家超應邀前往道教協會。第二天,盧昊因爲市政府辦公室的人到訪,前去接洽商議事務。第三天凌晨,靈寶道總壇傳訊,尹凝代替掌教去了會仙宮。
三代弟子裡面,山上只剩了一個稻草人——樑庸奇。
還好這個稻草人雖然在顧黨中也有威望,但託於他的一無是處,這不舞之鶴都沒想到現在可以搞事情。蕭遠悠閉關三天且無人代掌教,亂真道羣龍無首,樑庸奇就一直悶在自己寢室裡睡了三天。
這股不安分的暗流,也就形成於這第三天晚上——
咚咚咚!
樑庸奇從牀上驚醒:“誰!”
“師叔,是我們。”
樑庸奇還以爲是李黨的人來宣讀自己的流放報告書,結果開門一看,是自己認識的那一批顧黨弟子。
爲首的正是前些天風雷臺上和陽鑫起爭執的林哲,到底是原·四代掌教,不是他還能是誰。
“這麼晚了不好好休息,你們找我幹嘛來啊?”
雖然這句溫暖人心的開場白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頓時喪失了一半鬥志,但緊急關頭,也指望不上其他的誰了。
林哲帶着十幾個人進了屋,關上門後開口道:“師叔,我們今天來找你是冒着危險的,所以我不說別的,這次來找你,是爲了我們亂真派的將來着想。”
“將來?”
林哲身邊的陳天澤表示擔憂道:“師兄,要不然還是算了吧……”
“你住嘴!不願跟着我們,你就滾出去告密啊!”林哲恐嚇了陳天澤後,回頭道:“師叔你應該知道李師孚那小人,將一個連修爲都沒有的外門弟子擢升爲掌教真人。且不說這個新任掌教的能力怎麼樣,恐怕他連道士是什麼都不知道。李師孚扶持這樣一個人當掌教,誰都知道她是想暗中控制整個道派。”
樑庸奇搖了搖頭:“她人都被趕走了,還多說什麼?”
“絕對是假象!師叔被騙了!李師孚處心積慮地與我們唱反調,不就是爲了她那一己私利?這個人好名好利,平時稍有賽事就趨之若鶩,成了她就擔着名聲,敗了就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丟給師父,這種人怎麼會急流勇退?一定是暗中把持掌教,再收買其他長老,達到她那獨攬大權的目的!”
“可現在我和秉鬆在決議層中都失去了發言權,我們還能做什麼呢?”
林哲激昂道:“我就是死也不會和那種唯利是圖的小人同流合污!就算他們人多,我也不會屈服。師叔,你別忘了,我們亂真派四代弟子之中,願意跟李師孚不死不休的人佔大多數啊!”
樑庸奇聽出來他的意思,驚道:“你不要亂來,想幹什麼?”
“我要讓現今這個掌教退位讓賢!他一個連外門弟子都不算的人,季葉入門都沒有的修爲憑什麼當上我們亂真派的掌教真人?我們亂真道在衆多道派之中完全就像個笑話!他既不能服衆,又沒有能力管理道門。讓這樣一個無能的掌教管理道派,發展下去,亂真道遲早就會滅門解散了!”
“你說的的確在理,可是你能怎麼做?他現在再無能,背後有李師孚、李黨,身邊還有盧昊、陸家超、尹凝這些長老,你們能用什麼逼他引退?找靈寶道主持公道?”
如果連換掌教這種事都要鬧到靈寶總道那裡去,估計亂真派就真被掃地出門了。
這羣人也的確沒發現這一點,居然就這個方案聊了半天。最後還是以“沒有人引薦”爲理由不了了之,真是前途堪憂的一羣圖謀者。
“現在道派裡已經沒人了,李黨非常虛弱,我們的機會來了!”
這人雖然聰明不到哪裡去,但是有一點看的很正確:亂真道決議層空無一人。現在的樑庸奇就算是稻草人,也卻也頂着一個長老的資歷。
林哲很清楚:人心似水,民動如煙。
這一搏,不在實力,而在拉攏人心。如果能帶動整個第四代弟子一起造勢,那麼“高鶩遠”就會被迫退位。即便不能,有顧黨大部分弟子支持,也能讓自己成爲第二個掌教。如論如何,這一次逼宮已經是不敗之勢。
四代掌教原本是我,我有什麼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