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家主房內,驟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耳光——
常威怒意勃發:“混賬!我已經將孫真人派遣來的使者壓住,談妥只是借用丹爐一時!即便如此,人家也只是假意認可,正在伺機而行!孫真人定然是有事不能親臨,我這張常家家主的臉壓上了也頂多再壓七天!七天之內你用得完得還,用不完也得還!難不成真要爲了你一個人讓一代道門宗師上門興師問罪不成!”
一芳齡二十歲後半的宮裝美女正撫着發燙的臉頰站在常威面前,臉上不見哀色,卻還帶有一種邪氣的笑意。
她的模樣、身段都可說是楚楚動人,但她卻不具備公子的冷豔、遠彌的開朗、青鸞的悽憐,以及女子該有的那股溫柔。取而代之的,是神色顧盼之際散發出的危險、妖邪氣息,猶如商紂之妲己,春秋之驪姬,令人知是蛇蠍猛毒卻依然想要近水樓臺。
而符合此人形象與氣質的是她的身份,她既是常家家主的長女,也是“寒食教”的教主……也就是說,這位猶如毒品一樣的女人,就是這個年代最大的藥頭:常青藍。
“父親大人說笑了,青藍借用丹爐,卻不是爲了自己,而是常家多少人着想啊……”
“住口!”常威拍桌喝道:“不要以爲老夫不知你用伏火爐是想幹什麼!那五石散非武家中人可沾之物,你把它帶入家門我且不追究你!居然還想用常家的顏面來制散販散,這個家不如由你來當!”
說罷又是一掌摑往常青藍臉上。
常青藍不避不讓,左手一掠,已經把常威的手腕捏在手裡。常威手腕被抓得一痛,滿臉的難以置信。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我們這位常威——真的不會武功。
倒不是因爲這個梗玩太久沒了意思,是因爲俠客家族的一家之主從各種意義上都不太可能是高手名宿。原因有二。
其一:從一家之主職務需求上出發,家主的職責是管理和協調家族內外糾紛和收入支出。這主要,需要的是一個清醒、睿智的頭腦,次要則是一副強健的身體、而不是一副天下無敵的身體。換句話說,連身體都是次要的,絕世神功什麼的對於一個家主來說,就更次要了。
其二:從武林高手的成長曆程出發,一個領域內的專業人士,可以秒殺一切業餘人士,尤其是武學這種大宗領域,你要成爲頂尖高手,就必須顯得你比人家更專業。而什麼叫做專業?王晶說過“專業,是早上爸爸死了晚上還得寫喜劇。”那麼武道家的專業素養就是早上爸爸讓人砍死了,晚上繼續拍沙袋。而作爲家主,早上,三姑六婆的弟弟的朋友的爸爸去世,晚上你還是得幫着聯絡各家親屬置辦風光大葬,這也是專業。
所以綜上所述,武家的家主一定最會打架?這是很不一定的,或者說這是很不科學的。只是大家被約定俗成的套路給框進去了。實際上,領袖這種特殊羣體,除了管人是主業,其他有一樣算一樣都是課外興趣——比如蕭遠悠那半吊子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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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個人,他既能打架,又能當家,那他一定是傳說中的戰鬥民族,不是毛子,是賽亞人,他們住在貝吉塔行星上,揮揮手就給人全家都爆炸了,不僅渾身放電,運氣好還能煉成瞬間染髮的絕技。
而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地球人,歷史上戰鬥力95以上的家主列舉幾個:項羽、呂布、冉閔——全都身首異處。不是說沒有那種能文又能武的全能型君主,但他們真的會治國嗎,洪武晚期?永樂晚期?後唐晚期?北周晚期?更有騎在馬背上的民族如蒙古人,從元朝建立治國治到明朝建立,都沒治出元朝文字來。
所以嬴政沒跟人單挑過,劉邦沒跟人單挑過,劉備沒跟人單挑過(除了桌游上),孫策——啊他被幹死了。
說了這麼多,就是爲了說清楚一件事:戚家十三口可能是他殺的我們認,但常威公子這次真的是不會武功。
常青藍也算是常家中的高手,築基的修士在她眼裡都不算盤菜。擡手捏住常威的手掌,眼中全是冰冷。她如果不看在常威是父親的份上,估計這普通人已經在她手上死了三次了。
常威掙不開手,沉聲喝道:“逆子!放手!”
這間大廳四周都站着家丁,這羣人是家主的護衛,數一數二的好手,本來是看他們父女吵架不便插嘴,但不去保護家主也不像話。
護衛們正猶豫時,管家常伯咳嗽一聲:“大小姐。”
常青藍鬆了手:“五石散服用之後神明開朗,體力增強,比武技擊時,只需要服用少許,功力就會遠超出平時的境界。分明大有益處於武道,爲什麼你要再三阻攔?”
常威呵斥道:“這藥物猶如猛毒,服食之後依賴過重,我雖不練武功,卻也知道這不是取武之道。”
常青藍道:“依賴藥物不是取武之道?那鐵掌如何練?硬功如何練?指力如何練?”
“那是溫補之法,哪像五石散這等損耗之法?況且……”常威語氣一滯,頗爲傷感地看了女兒一眼,又怒道:“何況藥物弊端過大,輕則神智渙散,重則身體殘疾,如何能引用於武道之上!你將藥物帶入家中,必會成爲家道中落之隱患!這伏火爐不能讓你據爲己有拿來煉散,你若用便七日歸還,你若不用,我即刻便還給鶩遠真人!你再也休想我爲你出面爭取,也不要妄想能調動家中壯丁爲你強取豪奪!”
“先前問孫真人借用丹爐時,他失手將丹爐落下山澗,即已算是失物,怎麼算是巧取豪奪?”
常威拿起那封信來:“可信中寫得清清楚楚,他的關門弟子高鶩遠道長爲他將丹爐尋回,其時已經供在藥王觀中!你在家中調丁,我以爲你是外出尋物,豈料你是打家劫舍!劫的正是天下道門宗師藥王孫思邈!還險些傷了你弟弟常青彥的命!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罪!”
現在有人在常威身邊玩火,他就得馬上炸成一片璀璨的火花,這人是真要氣炸了。
“可現在家裡確然有人需要五石散,此事也是刻不容緩。”
“讓他們戒除!”
“怎麼戒?五石散怎麼戒?”
“這……”
常威被問住了,沒錯,五石散的依賴性的確很強,它是用數種礦物煉製而成,其價格遠高於同重量黃金的價格,但世上官宦之家流通很廣,即便是天價,也根本無法讓人戒除。很多人傾家蕩產也就只爲了服上一口,哪怕下一口飯沒有找落也要先服這一口散。可見其上癮之後的依賴性。
“伏火爐我是不會還了,十天半月根本無法煉出需要的新散方。”
“那我即刻放了鶩遠真人,就等孫思邈祖師找上門來,那時家在前人在後,不說你是我的女兒,你就是我的孃親、我的先人,也得把你交出去抵罪!”
一旦涉及家族利益,不管是家主還是家族成員,都被灌輸過“家族至上”的原則,這一點,常青藍就算是不願意,但也知道父親不會只是說說而已。
“那就不勞煩你了。”常青藍失去耐心轉身出去:“那姓高的在哪,我自己去找他。”
常威不安道:“你要做什麼?”
“不過交涉而已。”
常威知道她年紀越長就越膽大妄爲,但心裡對這個女兒有愧,就一直不便於管教,直到現在,他也只能做樣子一般罵上一句:“你好自爲之!”